《思之如狂》小厉

10、酒店03

　　“伦敦的雨怎么这么冷。——2019年4月16日”

　　乔恩走了的那天下午，本来表哥和小姨的航班会抵达京城，但是杨峤接到电话，小姨早晨突然发了高烧，可能是感冒，怕发展到肺部感染，紧急住院了。

　　表哥在电话里叹气，说这次走不了，之后怕是更难成行。

　　杨峤帮大老板安排乔恩的后事，办理完繁琐的各种手续，陪大老板带乔恩返回英国。

　　飞机上大老板递给杨峤一个信封，里面两份文件，一份是婚姻登记无效的证明，日期是他们去登记当天。

　　另外一份是一笔遗产赠予。

　　伦敦仍旧是下雨天，葬礼的时候也是。

　　之后月余，杨峤关机，戒断网络，每天看书，写作，弹琴，散步，去看望小姨。他跟大老板递交了辞呈，把乔恩送给他的遗产成立了一个艺术家扶持基金会，交给乔恩的财务团队打理，用乔恩的名字命名，帮助陷入困境文艺工作者，全球都可申请。

　　小姨原本放弃化疗和移植，想出院回国，但是自从感冒高烧，就一直在住院，慢慢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疾病在迅猛地消耗着她的生命。

　　表哥跟姨夫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那天，杨峤看到刚到中年就已经头发花白的表哥跪在医院的墙角痛哭，说他没有妈妈了。

　　天不遂人愿。

　　他在英国安稳生活六年，因为有好朋友乔恩，因为有小姨一家人，现在乔恩跟小姨前后脚走上了另外一段旅程，杨峤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这座城市了。

　　走之前约大老板一起吃了顿饭，大老板问他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看着气色很差。

　　杨峤点头，说着：“失眠有点严重，闭上眼睛就总想最近的事情，睡不着。”

　　大老板笑话他：“我们都该学习乔恩的心态！你该找点事情做！回公司吗？”

　　杨峤拒绝，说着：“乔恩基金会挂出去了成立公告，国内有人申请，基金会委托我审核一下，我回国看看。”

　　大老板很感兴趣，问着：“你会再次在网络上引起巨大热度的话题吗？上次听乔恩家人说，有人因为报道你，偷拍了乔恩的葬礼照片。”

　　杨峤戒断网络，听到这件事情很意外，说着：“抱歉，我该对乔恩父母道歉。”

　　大老板摇头，说着：“那也不至于，毕竟是乔恩任性拉着你去登记。”

　　杨峤跟大老板吃完饭，回去就翻出手机连接网络，还真是发现有人偷拍了葬礼照片，杨峤翻出姜涛电话，直接拨过去。

　　电话接通，姜涛也是惊讶，问着：“杨峤？”

　　杨峤有些胸闷气短，不舒服地捏捏眉心，说着：“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姜涛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听出杨峤状态不好，讲话也没有往日咄咄逼人，怕吓着杨峤似的，轻声问：“你说，慢慢说，什么事儿。”

　　杨峤喉咙发干，说着：“乔恩葬礼的照片，我想全网删除。”

　　姜涛沉默片刻，说着：“可以，我现在就让公关部门去办理，你……还好吧。”

　　杨峤松口气，说着：“谢了。”

　　姜涛又问：“我想去看看你。”

　　杨峤道：“不用，我马上回国。”说着停顿一下，又问：“你之前说，想跟我和解，还算数吗？”

　　姜涛：“只要你回来，算数。”

　　杨峤：“那我回国后，就是自由的，我干什么，你都不能干涉，也不能因为对我有什么，去牵扯别人。”

　　姜涛：“可以，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杨峤：“我很累，我可以陪你上床，但是没有力气陪你谈恋爱，重新开始一万次也一样。”

　　姜涛：“你先回来再说吧，什么时候回？我给你准备准备。”

　　杨峤：“不用了。”

　　葬礼对于乔恩的家庭来说是很私人很私密的事情，在这边拒绝了媒体采访和报道，杨峤这么晚才知道被国内偷拍的事情，感到很抱歉，身边认识的人也只有姜涛有这个能力。

　　临行前一天，杨峤在二楼收拾行李，发现对面乔恩的屋子有人进出，最后有人在房子门上挂上了售卖的标牌。

　　偏偏收拾的衣服中有一条小姨去年给他织的围巾。

　　杨峤什么都做不下去，淋着雨拿着伞出门，沿着街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就像匪夷所思的梦境一样，不知道走过了多久，他被人拉住，对方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很用力地拉住杨峤，对他说：“你忘了撑开伞。”

　　杨峤最近有点恍惚，总觉得之前与裴柏机场见面像是一场梦，找不到原因，分析不了结果，存在地突兀不合理，像是假的，不是真实存在的，假得小心翼翼，他全程不敢讲话，不敢多看裴柏一眼。

　　此时看到眼前人，杨峤感到思之如狂的渴望，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

　　杨峤扔掉了雨伞，反手握住裴柏手腕，快步躲闪到一条小巷子，小巷子的最里面有个酒吧，酒吧楼上是个隐蔽的小宾馆，乔恩以前带杨峤来喝酒的时候，介绍过这个小宾馆，说这里是邂逅爱情的地方，有个诗人住在这里等了心爱的姑娘很多年，等到了，姑娘来帮他付了欠下的房费，然后让他滚。

　　杨峤跟裴柏在小宾馆住了三天。

　　裴柏话很少，像仅仅是一个裴柏的替身皮囊，拒绝用语言跟杨峤沟通，行动却仍旧控制欲极强，他的目的好像只有一个，就是让杨峤哭，崩溃地哭，哭到晕厥，让他痛苦，让他快乐。

　　第三天的傍晚，裴柏喂杨峤吃饭喝水，告诉他：“我走了。”

　　杨峤低着头不讲话，盯着盘子里剩下的一小块芝士蛋糕。

　　裴柏起身，杨峤抓住他袖口，问道：“你故意的。”

　　裴柏盯着他看，目光很冷很漠然，杨峤被他盯得心寒，觉得没必要再深究，就松了手。

　　裴柏离开。

　　裴柏走后，杨峤独自在小宾馆昏睡两天，再次错过了原定回国的航班，醒来后头脑发昏，觉得又是一场黄粱大梦，都是假的。

　　他给小宾馆老板付了丰厚的小费，买了一张印着宾馆名字的明信片。

　　他在明信片背面记录了一个日期，然后反复在心里默念，都是假的，是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