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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历史与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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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时候,天高云淡,分明是个好天气。为了防止人满为患举步维艰的尴尬场面,何夕明智地早早来到新干线车站。
原本说好同小原一起去,却在临行前突生变故。
那一日,小原站在房门口,表情严肃:“周末我有补习,不能去看比赛,姐姐就自己去吧,已经拜托雅治哥哥照顾你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大义凛然的模样越发凸显出内心的不甘。
何夕正纳闷国小生哪来那么多补习的问题,下一刻就被小原的照顾一说彻底雷到。比她小了三岁不止的人居然堂而皇之地越级,果然这个姐姐她做得实在失败。
然而,何夕迟钝也就罢了,怎么连思考的重点都没有抓到?如若没有之前仁王的“友情连线”并允诺附上绝技一枚,小原怎么肯轻易放弃立海大的比赛。尽管对手弱得不堪一击,但毕竟聊胜于无,能够近距离观察立海大王者般的风采却是难得。
纵使此刻尚早,新干线上仍然已站满了人。在列车的摇晃中,何夕的思绪渐渐飘远。
近几日来,舞蹈社的气氛算不得诡异,但至少时时透出不自然来,即使排练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一个新人轻而易举地挑了副部长领舞的位置,就算那是长泽麻衣的弟子,也免不得惹来微词。舞蹈社的部员们并非到处八卦的无聊之辈,但眼神之间总有些异样。
而加藤却是每日更努力地练习,对待她的态度还是如常,只偶尔瞭望窗外时露出晦涩的神色来。
也许,整个社团里不变的是那个一心要将青学舞蹈社推上高处的部长仓木,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并为此付出所有。仿佛要将所有的青春燃尽,赌一场胜负。
嫉妒悄然滋长的那刻,心早已染上灰白,辨不清方向。
也曾为此困惑过,并特意去找到户田惠的办公室。
得知她的来意,户田惠靠着窗,食指微曲敲击着窗棱。
她说:“在实力面前没有理由。”透着复杂而深刻的神色,苍远地没有焦点,仿佛在悼念过去。
长久的沉默后,她回过头,看向何夕,这样问:“知道长泽为什么会离开吗?”
“如果没有在维也纳舞台上的那次意外,或许老师还会一直一直在舞台上创造她的奇迹。她说过她的人生始于舞台,也将终于舞台。可是她的人生还没有结束,却不得不离开,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实。”何夕缓慢地诉说,语气压抑,掩不住的黯然。
“原来是这样……”户田惠垂下眼睑,“怨恨吗?作为老师的长泽没有做出表率,选择的竟然是逃避。”
“老师是一个用全部身心爱着舞蹈的人,所以总有一天会回来。就算再也不能跳舞,但她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站在舞台上。”何夕轻轻摇了头。
“呵呵,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所以很羡慕。”户田惠推开窗,晚风兜兜转转地闯进来,扬起额际的刘海。血色残阳,美得如此惨烈。
何夕离去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靠窗女子深深篆刻着寂寞的侧脸莫名地让她想起,这个世上有那么一种感情叫做怀念。
一抬眼,穿着运动服的少年站在站台上对着她微笑,在人群那样显眼。就好像所有的画面都在那个瞬间变成灰白,只有他风姿卓然地在那里,连银白的发端也是那样耀眼。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何夕并不知道,可是那抹如同在黑白之间蓦然出现的暖色在心底渐渐地晕开去。就好像一滴墨落在水里,缕缕游丝,最终再也无法剔除。
“丫头!”少年的声音早已不是当初的稚嫩,微微的低沉,“那么,准备好了吗?”
他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如此熟悉,一如儿时他带着她在小巷里穿梭,一点点积攒下童年的回忆。
十岁生日,小小的街心公园里。银发的少年自身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布娃娃,很漂亮,也很粗糙,针脚紊乱。他说“生日快乐”,然后伸出小手指又说着“不要忘记”,笑容纯良热烈,终究成了天边最美的一朵浮云。然而何夕还是看见他十指指尖上细小的红点,小到几乎没有痕迹。
可是何夕却记不起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有没有哭,而他又有没有用小小的手帮她胡乱擦着泪。
后来他又送了许多布娃娃,更加漂亮,也更加精致,只那一个被一直摆放在床头。
在靠得太近之后,总是会忘记曾经那些美好,日后想起却开始遗憾。这是最不值得同情的悲哀,因为在来得及的时候没有珍惜。
何夕突然停住脚步,对着侧过头看向她的少年伸出小手指,笑容温暖如昔:“雅治,我们都不要忘记!”都不要忘记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好!”其实何夕说出的这段话实在没头没脑,可是仁王懂了,勾住她的指尾,并在心底悄声说:只要一直在一起,就永远不会忘记。
到会场的时候,立海大全员到齐,仍然还是那些人,只是现在的他们更加成熟,可以在失败面前坦然,继续前行。那是王者的风度,也是王者的气魄。
绿川拉过她,无视掉仁王略显难看的脸,得意洋洋地拍着胸脯:“何夕,姐姐照着你,放心大胆地玩!”
何夕不懂网球,所以只看到输赢,看不见好坏。然而这一场比赛,就连她这样的门外汉都能轻易看出局势的一边倒,甚至立海大根本就没有出全力。那个像紫鸢般的贵气少年含着笑坐在场边,衣角都不曾动分毫,就好像君临天下的王者,从容不迫、运筹帷幄。
也许何夕从不曾认真地看过仁王的比赛,所以那一刻才如此震撼,她这样想。
用完美的欺诈术将对手牢牢地困在手心里,却又是那样一场视觉的盛宴。
最后一球落定时,仁王回过身对着看台高高举起球拍,碧色眼眸里的光华仿佛可以照亮整个会场。
在全场沸腾的一刻,仿佛是受了感染,何夕想也许自己应该给他一个拥抱。可是,他在场下,她在看台之上,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虚无的拥抱无法抵达。
原本比赛结束后,丸井提议去庆贺,却被真田赏了一锅盖,并斥责一句“太松懈了”作为评语。
“那么大家都各自散去吧!”太上皇幸村优哉游哉地说着,顺手摸了摸丸井的脑袋,“丸井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在生理和心理都被受打击后,丸井泪奔而去,在街角化作一团小黑点,扬起尘埃无数。
“神奈川空气中的悬浮颗粒似乎又增多了。”幸村掸了掸衣角,挥一挥手,不带纤尘地离开。
徒留一干人等感慨万分:部长实乃神人也。
“呐,现在去哪里?”仁王靠在树下,拽了拽他的辫尾。
何夕低头想了想:“不如去川崎大师?”
“丫头,你是不是又走邪运了?”仁王瞥眼看她,满脸无奈。
“才不是,我只是想吃那里的长寿糕和晒糖,还有那种站在街头就能听见的切糖的‘咚咚’声,好怀念呐!”何夕微微眯起眼。
“可惜现在还早,不然还能遇到风铃集市。”仁王在她的额头虚弹一下,“你吃的长寿糕都够你长几十岁了。”
“在有生之年能够多吃些长寿糕也是一种福气。”何夕仰起脑袋,头头是道地说着。
“是……”仁王的声音蓦然停止。
不远处的少年正向他们慢慢走来,眉角含笑,亚麻色的头发在风里微微晃动。
“何夕,仁王君。”不二说得太过坦然,“立海大的比赛很精彩。”
“不二君是来侦查的?”仅是瞬间,仁王就将上一刻的思绪掩进心里,嬉笑着问道。
“仁王君可以这样认为,只不过是我主动请求来而已。”不二依旧眯着眼,语气平和,一如往常。
“到底还是立海大技高一筹,历史悠久哦!”仁王将辫尾在指端绕了一圈,语气里满是笃定。
“我没有忘记三年前的全国大赛,况且一般来说历史并不能决定胜负。有这样一句话,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二顿了顿,“那么,万分期待今年青学与立海大的比赛。”
“当然。”嘴角的弧度已然有了些许危险的意味,“虽然是这样,我仍然以为历史的重要性在于它的根深蒂固。”
“呵呵,明天学校见,何夕!”这么说的时候,不二带了几分重音,“再见,仁王君。”
“再见,不二君!”
这不是一场角逐,而是追寻。在茫茫人海里寻那样一个人,谈一场地老天荒的恋爱。在年华老去后,他们都已白发苍苍,不再青春年少,也许早已不复往日激情,却依然可以执着手看朝日夕阳、看落叶飞花。当死亡一天天来临,当初时浓情转淡,他们的手一直交握、十指相扣,直至生命的尽头。
然而,三个人的追寻,结局终究不能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