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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少年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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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皇宫天德门,萧元因怕污了芙笙名节不便下车,只命清风霁月上前来接人。
彼时流云等人因在马车外被人迷.晕过去,由萧元派人将其送至皇宫外,正被霁月扛在肩膀上呼呼大睡。
他定定凝望清风将芙笙抱下马车,她湖色的身影小小的,看上去虚弱极了。
他张张口,迟疑一阵方喊住她:“笙……三公主。”
芙笙听他唤她,留下清风霁月独自走回来。她走到马车的小窗下,抬起俏生生的脸疑惑地望着他:“舅父唤我?”
“嗯……记住,唯有祝中林与杳窈可信,若二皇子近日来讨好你,定不要信他。不过,若他给的好处到位,可利用他。”
“芙笙明白了……那舅父呢,我可以相信你吗?”
萧元虽面上板着,眸光却满含笑意:“嗯。”
“谢舅父。”她心书乱翻,福了福,方转身离开。
只微微一探头,他就能望见那湖色的身影,脚步都轻盈许多。
萧元眺望许久,直到清风掌的灯渐隐在夜色中,方悻悻放下车帘,命阿星驾车回府。
靠在马车壁上,他微闭上眼,吐出一丝沉重的叹息。
记忆深处,浮现出成就冠绝百代的一世伟业后,唯一快乐的日子。
那时候,她还在沁芳园,已药石罔效。
萧元为打下这片江山,杀了许多人,唯独奉她为前朝长公主,亲手将她的名字刻在玉牒上。
可她的身子,再享不起什么荣华富贵。
照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祝芙笙,没有享福的命。
萧元才不信命。
少年人那时候太年轻,有一团火气,烧得正旺。
沁芳园的院子极美,正直春日,满天满地满树的雪梨花。
晨色熹微,原本静谧的院子边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一室之内,一人之席。席上的人睁开泛着血色的眼,不禁深深呼吸两声。
一身黑衣由皑皑的院内撒泼似的跑进来,几步便蹲到她床边,嬉笑着举起两束刚摘的梨花,路数一双笑眯眯的眼:“好看吗?”
“好看。”
“你同它一般好看。”
芙笙毫无血色的脸方红了,接过少年人的花,随手插在床头的花瓶里。
她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嗔怪地瞥了眼少年:“又翻墙进来了?”
“昂,我怕被人瞧见,她们总喜欢对你指指点点……”说这句话时,他有些愤懑,“笙儿,此处着实不利于养病,回宫吧。”
“我这一辈子,怕是出不了沁芳园。”她垂下眼眸,又咳了几声,忽觉手脚冰凉喘不过气。
少年人一惊,忙熟稔地倒了杯水,从桌上拿起药瓶往手心里倒了一粒药喂她服下:“好些了吗?”
芙笙点点头,眼角竟痛苦地流出一滴清泪。
少年有些恍惚,伸手为她轻轻拭去,再不提回宫的话。
舟车劳顿,连下榻都困难的她,根本经不住。
“阿元,”她抬眸,眼泪豆般大,“《四海游记》完不成了,可我好想出沁芳园看看这四海乾坤啊……”
他梗了梗,握住她拽着他云袖的手,有什么话在喉咙里滚了千百回,欲言又止:“……你会好的,我能救你一次,定能救你第二次。”
后来,少年即便创下一方盛世,心中仍空落落的。
他常独自逡巡沁芳园,紧紧捏着那本厚厚的未完成的游记,仿佛捏着芙笙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心愿与信仰:与倾游四海,共观水云山。
及冠时,他默默为自己取字:与倾。
长吁一口气,萧元睁开眼,从无尽的思绪里探出头来。
“王爷,我们回府了。”
“嗯。”
他没有下马车,静静凝视芙笙方才坐过的地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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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寮云院后,芙笙得知祝蓁宜来寻她碰瓷无果,哭着找林贤妃哭诉去了。
呵,如此看来,宫外遇刺之事定与祝蓁宜脱不开关系。
翌日一早,林贤妃便再度召请芙笙午后一见。
芙笙如今有了脾气,正想怎么推辞,便听流云来报,二皇兄来了。
果真与萧元预料的分毫不差,二皇兄来讨好她了。
二皇兄名祝莫,字洪业,相传是个乖乖皇子。
尚未迎接,便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笑着迈入寮云院,温文尔雅的模样:“皇兄来迟了,还请三妹妹勿怪。早前便想着要来看看三妹妹,奈何公务繁忙,抽不出空。”
哦,抽不出空。
前些日子和舅父在御花园里下棋的不晓得是哪个缺心眼的呢。
“二皇兄快坐,流云,倒茶。”
祝洪业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四周,称赞道:“妹妹的寮云院看似离冷宫极近、风水不佳,实则僻静,远离了许多纷争,真真是个养身的宝地。”
“谢二皇兄夸赞。”
祝洪业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十分纯真:“三妹妹可知如今朝堂局势?”
还真是开门见山,一点弯都懒得绕。
芙笙点点头:“略有耳闻,只是芙笙连玉牒都没上,公主都做得不稳,怎敢妄议朝政?”
“会有人让你坐安稳的,”祝洪业轻抿一口寮云院的春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寮云院不仅景色别致,连茶都是上等的。”
芙笙淡淡一笑,未理会他。
若二皇兄提前几日来,她定以为他同祝中林一般是个好人。
可早前殿上萧元帮了她,殿下又替她反击了祝蓁宜,昨日又盛邀她出游。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可见祝洪业得到消息后,拔腿就来讨好她了。
他会给她什么条件呢,她倒是有些好奇。
见芙笙没心思搭话,祝洪业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三妹妹对杳贵妃的死,从不曾怀疑么?”
母妃?
芙笙双眸一颤,紧紧盯住他手下压着的信封。
母妃在生下她不久便被打入冷宫香消玉殒。众人只道是祝芙笙生来克母,吸走了杳贵妃的气运。
她曾听叶裴瑜说,当初是他亲自诊断的杳贵妃,杳贵妃病入膏肓,早已行将就木,不是芙笙的错。
“当年,杳贵妃身边有一颇为信任的奴婢,名曰胭脂。自杳贵妃落难后,胭脂便被打入大牢,被迫殉葬。”祝洪业天真清澈的眸子倏蒙上一层阴郁,他歪歪头,眉梢轻扬,声音渐说渐沉,“然,殉葬的婢女,却并非胭脂,她的身形比胭脂矮了两寸。有人帮她逃了。”
“一个逃避殉葬的婢女罢了,又能说明什么?”
祝洪业坐直了身子,饶有趣味地轻舐唇角:“杳贵妃闺名淑,乃西陵帝的掌上明珠,于皇宫亦是百般受宠,怎会突然病魔缠身?”
“二皇兄言下之意,是有人陷害母妃?可如今在贵妃位上的,可是二皇兄的生母秦贵妃娘娘,二皇兄此举,岂非吃力不讨好?”
淡淡一笑,祝洪业将信封推至芙笙身边,手指敲击桌面,嘚嘚作响:“大隐隐于市,胭脂还在天京,你可去问问她,究竟谁,才是幕后真凶。”
“条件是什么?”
“三妹妹对我还真是谨慎呐,”祝洪业一扫先前的阴霾,笑得越发灿烂无邪,“这么多年辛苦三妹妹了,如今回宫也不用再辛苦地走独木桥,随我迈上康庄大道如何?皇兄我,还能帮你上玉牒。”
“我对你无甚用处,就算我上了二皇兄的船,舅父也只会隔岸观舟。”
“舅父?”祝洪业故作惊讶,“舅父那等冷血之人,自是谁的船都不会上咯。”
舅父才不冷血呢。
芙笙不满地别过头,本不想再和他搭话,偏生又想起萧元昨日那句“可利用”。
“既如此,多谢二皇兄一片好意。”她展出贝齿,笑得甜甜的。
祝洪业阴鸷地扬起下巴:“不过,三妹妹动作要快,保不准三妹妹找到时,人还在不在了。”
他此一句,令芙笙心中顿生一抹寒气。
他人口中的祝洪业,是好哥哥,乖弟弟,但凡提到权、政之事,他均笑着说:那是大皇兄的事,与我何干。
好似所有的争权夺位,都是他手下的大臣自发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政客对他手下谋士的位置趋之若鹜。
真真是个顶有城府的人。
送走祝洪业,芙笙脚心拔凉。
她拆开那封信,诺大的信封内唯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写有一行再寻常不过的地址。
“清风,你与萧王府如何联系?”
清风一愣,什么都瞒不过芙笙似的,也不多做解释:“有信鸽传信,此鸽乃王爷亲自教导的,能避过禁军的视线。”
闻言,芙笙将字条卷成一个小卷,交给清风:“将此物送给舅父。”
午后,芙笙依约拜访琉璃宫。
她这次来,不仅被赐了座,还有上等的水果招待。
祝蓁宜闷闷不乐地坐于对面,死死盯着她,话少了许多,脸色也很挫。
“芙笙来了。”林贤妃笑得亲切。
“见过贤妃娘娘。”
寒暄一阵,林贤妃要讨好她似的,假装不经意提道:“芙笙回宫后,身体可好些了?据闻叶太医为你医治数十载,未有成效。叶太医虽年少有才,到底不如经验颇丰的老太医,这不,今儿正是郑太医例行为本宫号脉的日子,不如,也请他帮芙笙瞧瞧吧。”
说是老太医,郑太医也不过四十出头。据闻十几年前,也就是芙笙出生的那年,宫内太医院突检,那些老太医轻则被罢免,重则被砍头。
除了当时尚且年轻的叶太医,几乎没有老太医留下来。留下来的也没过几个月辞官告老还乡了。
但叶太医曾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芙笙找别的大夫把脉。他说她的病症绝非一般人可治,勿要轻信他人。
“不必了,多谢贤妃娘娘好心,芙笙每日均有叶太医把脉,身子还算稳当。”
“你我之间,无须客气,郑太医,去给三公主瞧瞧。”
“不必了。”芙笙“腾”地站起来。
“站住!”方才死气沉沉的祝蓁宜忽来劲了,忙起身横在芙笙面前,“你心虚什么?郑太医,母妃的话你听不清嘛?还不快上前来把脉!”
她扭过头,轻哼一声:“皇姊的病,莫非是装的?”
郑太医哆哆嗦嗦小碎步上前,乖乖搭上芙笙的腕。
芙笙沉住气,心道把把脉罢了,不算什么。低头便见那郑太医先是颇为惊奇,后渐渐沉下脸来,面色越发难看。
“敢问三公主万金之躯,可有什么痕迹?”
芙笙只能想到胸口那道疤,便道:“有疤痕。”
“噗通”一声,他忽向林贤妃跪下了:“娘娘,此事非同小可,须禀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