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桃花也开的极盛》秋色里

1、第 1 章

　　绝雪楼内红纱帷幕悬挂，幽幽熏香缓缓晕开。

　　楼台上置一镂空木椅，楼台下宾客如云。

　　一绯红身影现于台上，眼有柔情万千，眉角染春意。

　　恰是眉目如画。

　　见其手抱古筝，落坐于镂空木椅上。

　　铮铮琴声从台上缓缓流泻，似春江水 般缠绵晃漾，又如雾中青峦难清明。

　　城门口浩荡人马涌入，是出征军队凯旋而归。

　　城门口处不见先前般百姓密麻夹道欢迎，只见三两人群立于街道两旁。

　　稍较冷清的街道，愈发显得军队肃杀之气之沉闷。银白色的盔甲在光下泛着寒光，映照出年轻将军冷峻的面庞。

　　马蹄一下一下轻轻敲击在石板上，倏地停顿下来。

　　“本大爷有的是钱，买你快活一夜有何不可，左右是个下三滥的戏子。”一位着华服佩鎏金折扇的公子恶狠狠的指着绝雪楼。“砸，给我狠狠的砸，都是些下三滥的玩意。”

　　骑在马背上的将军轻轻瞥起眉，扬起手朝后头摆了摆。

　　后头的将士们立马有眼力见的驭马上前喝道。

　　“都住手。”

　　华服公子闻声转头，正要出声怒骂时瞧见不远处缓缓驭马朝这边来的将军便立马熄火。脸色也由红转青，活像只濒死的癞蛤蟆。

　　“发生何事？”将军开口道，语气冷漠。

　　华服公子拱拱手道“云将军，我……”

　　云入孤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绝雪楼楼主。

　　“哎呀，云将军，这林小公子想买我们绝雪楼风华琴师一夜，可这城里远近八方的人都知晓我绝雪楼的乐师向来是卖艺不卖身的啊。”

　　林公子闻言怒道“不过是个琴师！长得这般媚骨，难道不是给人睡的？我……”林公子看见云入孤眼底的寒意不禁感到畏惧，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一绯红身影朝这边缓缓移步。
　　“这位便是风华。”绝雪楼楼主介绍道。

　　风华抬起头，眸光带着料峭春寒。

　　云入孤对上风华无畏的目光，果真是风华绝代。

　　便是面对这般风华绝代，云入孤冷峻的脸庞仍是没有半分动容。

　　风华眸光一缩，敛起眼底寒霜。

　　云入孤。风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风华公子，将军唤你前去书房。”

　　晨辉透过镂空的木窗涌入房，投影在风华微颤的睫毛上。

　　风华睁眼醒来，做梦了吗？好些年没做梦了。

　　窗外，枯木逢春，正是春意初绽之时。

　　二月过了便是三月，那时，桃花该开了吧。

　　风华轻轻叩门。

　　房内传出话音。

　　“进来。”

　　风华推门而入。

　　“将军。”风华拱手行礼。瞧见一人立于云入孤身旁，目光不作伪装大喇喇的落在风华身上，眸中尽显戏谑笑意。

　　风华感到有些不自在。

　　云入孤对身旁的人下逐客令。“东西送到，你可以走了。”

　　“云云可真是无情，玩腻了便赶我走。”那人笑意吟吟道。

　　云入孤面不改色，没有接话。

　　那人自讨无趣便挥挥手离去。

　　“你随我一道出府。”云入孤对着风华道。

　　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徐徐而行。

　　云入孤把目光落在风华身上，匿起眼底的海浪翻涌与暗礁。

　　风华微微低着头，思考着方才书房的事。那男人身上有一股清冽的药味，他送的东西是什么？

　　马车突然停下，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

　　云入孤收回目光，出声询问道“何事？”

　　“将军，前方一群人围在一起，把路给挡住了。”

　　云入孤掀开车帘，下车查看。

　　原来是一小鬼偷东西被抓包了。

　　脏兮兮的小鬼身上裹着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蓬头垢面，微微颤抖着。

　　“这小鬼我带走了，东西我替他赔。”云入孤淡淡开口道。

　　后下车的风华闻言微微发愣，眼神有点飘忽。

　　铮铮琴声混着酒香散开。

　　风华有些心不在焉，琴声也夹杂着一些迷茫。

　　不久，琴声尽。

　　“风华。”云入孤轻轻唤着，递过来一杯酒。

　　风华接过来一口灌下，美酒入喉，醇香的酒味在口中绽放。

　　“我想听你弹喜。”云入孤笑着道，已然是醉了的模样。

　　风华瞧见他的笑，心底有些没来由的烦闷。

　　欢快的琴声缓缓散开，琴声缠绵，像是向心上人诉说情谊。

　　风华心想有时真不愿醒来，即便是南柯一梦也想多贪恋片刻。

　　风华低着头，眼底蕴着可消融霜寒的春意。

　　一曲尽，柔意散。

　　风华飞快的抽出藏于琴内的锋利匕首，刺向云入孤。

　　云入孤的脸上并没有看到意料之内的慌乱，还是挂着笑意，直达眼底。

　　想必是有准备，这次，是我输了，云入孤。

　　冰冷的匕首，滚烫的血液。

　　风华不止一次的想过，云入孤该杀吗？第一次认出他是幼时玩伴时想过，方才他将小孩收容时也想过。

　　风华也会有小小的私心。肩上背负着百姓国家，心里装着满腔恨意，只剩眼底藏纳一人。

　　举步维艰。

　　当泛着寒光的匕首刺入风华胸膛的时候，风华眼底的疲惫终于藏匿不住。

　　风华终于解脱了，不用再深陷沼泽，进退两难。

　　镜花水月的黄粱梦终于醒了。

　　不过，他终究没有认出我啊。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风华努力想掀起阖上的眼皮，却是无济于事。

　　看不到桃花了呢，我还想再好好看看你呢。

　　三月的桃花想必也很美吧。

　　一股清冽的药味突兀地闯进腥腻的血味，在血腥味里显得出淤泥而不染。

　　“他在赌，赌你的欢喜。不过，他却不知不管你是否欢喜他，结局也是注定好的。”那人眼底还是盈着不变的笑意。

　　云入孤眸中犹覆霜色，便是春意销，寒意摧。

　　“你不再考虑考虑同他一道归林隐居，逍遥快活？药我这还有一颗，等你何时需要了，再来寻我取。”

　　云入孤摇了摇头。

　　“世间千万般情感，唯有情字最惊人。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云入孤何尝不是深陷沼泽。

　　他身后飘摇不定的江山社稷还需要他，所以他不能，也绝无可能。

　　十岁初见结情谊，二十四岁毁他归处，二十七岁余己一人。

　　世事变迁。

　　云入孤记得他最为喜爱桃花，所以在林间小苑里三层外三层种满桃花。

　　云入孤不能与风华共谈风花雪月，看桃花漫天。

　　所以云入孤把相思捣碎成泥掩埋在心口。待到每年寒冬，云入孤便把那一捧泥翻翻面。

　　云入孤会提着一壶挑花酿在寒冬最为凌冽之时痛饮，也会在春意盎然之时望着院中唯一一棵硕大的桃花树发愣，却不会去寻借景借物所思之人。

　　此后所见皆过客，独余你是惊鸿面。

　　许些年后，林间小苑里一人也会望着桃花发愣，心里空落落，感觉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却怎么想也想不起。

　　林间小苑每到桃花盛开之际，会有一人带着一壶桃花酿前来，那人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他总是带着笑意说“今年的桃花也开的极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