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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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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陛下有请”。紫袍金绶的女官低眉敛息,恭敬的伏在地上,面前雕花的坐塌上,端坐着十八岁的少年太子。
“姑姑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女官犹豫了片刻,“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教太子理政。”
少年微微颔首,锦袍上的五爪金龙随着他的动作影影绰绰,下一秒似乎就要飞上天去。
宫女和侍从排成长长的两排,恭敬地引着少年前往太清宫。
(一)
我叫白雨,是大胤王朝的太子,也是辰熙皇帝陛下的养子。
从我十岁开始,便被接到太清宫中,学习一位储君所必须的课程。
我的父亲,原本只是白氏皇族的远支皇子,皇位这样全天下最大的金砖,无论如何也砸不到我头上。
只是命运的无常又有谁能料到?
辰熙陛下继位十年,中宫空置。
上奏陛下早日迎娶皇夫的大臣,或罢官或远谪,闹得最凶的老御史抬着棺材,穿着孝服要死谏陛下“请陛下早立皇夫,绵延子嗣。否则老臣纵有一死,也没有脸去见先帝!”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姑姑,姑姑向来待人宽厚,宫人大臣们没有不称赞的,可那天的姑姑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把手中的奏章扔了出去,仿佛看死物一样看着面前哭的涕泪横流的老人:“既然大人和先帝君臣清深,那朕成全大人,朕允许你陪葬先帝的陵寝。”
“金吾卫,”两列金吾卫应声上前,冷冽的刀锋刺软了骨头。
看着御座之上面无表情的女帝,老御史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先帝白鹿颜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送他去见先帝。
自己不该为了博一个虚名,就冒失的跑来死谏陛下,老御史两眼一翻,晃晃悠悠晕了过去。
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大臣敢再提让姑姑迎娶皇夫的事情,而在一年之后,姑姑把早已接近宫的我立为了太子。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和姑姑提立皇夫的事情。
(二)
我的姑姑辰熙陛下,是大胤王朝唯一一位女帝,这十年来,王室如西山之日,颓不可挡,可聪慧的姑姑,在如狼似虎的诸侯群中,游刃有余,巧妙的维持着王朝的平衡。
人人都说皇帝好,可我从没有见过姑姑笑过,她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一汪深水,温柔中流露着哀伤,每年太液池荷花盛开的季节,姑姑总是一个人坐在太液池边,吹一曲《长相守》往往一坐就是一天。
只有在这个时候,姑姑才会露出笑容。
那根被岁月浸润的短笛,像是全天下的珍宝,姑姑一遍又一遍把它抱在怀里摩挲,茶色的眼眸汇聚着水光,唇边荡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姑姑,你的心里,到底藏着怎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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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皇帝的年号都是取“永嘉”“升平”“开皇”这样吉祥的年号。
“姑姑,你为什么要取辰熙这两个字当年号?”我翻遍史书也没有找到相关的典籍,这两个字的组合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温柔的姑姑摸了摸我的头:“辰熙是晨曦的谐音,是月落日生的之时,天边的第一抹晨光,只有在那个时候,太阳和月亮会出现在同一片天空。”
我困惑的挠了挠头:“太阳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吗?”
姑姑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看了看身后冰冷的王座,又眷恋的看着天空:“那不是姑姑的太阳,我的太阳,在瀚州的大漠草原上。”
年幼的我困惑的挠了挠头,不懂姑姑的意思。
(三)
“请殿下稍等片刻,陛下在接见瀚州青阳部的使臣。”
“孤听说,青阳部的大君,半年之前统一了整个北陆。”
“是,想必这次是来和我们通商的。”
我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听说草原上的蛮子都吃生肉,喝人血,焉知这位青阳大君不是想把大胤收入囊中?”
我进去的时候姑姑的眼睛红红的,手边揉皱的信纸染上了斑斑点点。
那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青阳大君阿苏勒帕苏尔,觐见大胤皇帝陛下。
硕北的狼王,瀚州的君主,在阔别十年之后,终于又踏上了东陆的土地。
这位青阳大君,早年曾经质于下唐,又和离国公相交甚笃,游历九州,他一手洗雪了天驱弑君的冤案,又战胜了深不可测的辰月,带领天驱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有着如此彪炳战绩的英雄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为的绝不是向一个女人低头。
直觉告诉孤,一场新的厮杀即将到来。
(四)
姑姑很开心,这好心情从青阳的使者朝见之后,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今天是青阳大君抵京的日子。
太清宫里炊烟袅袅,宫女们捧着款式不同的华服和珠翠。
我看着姑姑指挥宫女们。
“不要这个,这个不好看,那件宝蓝色的给我,也不好,还是那件黄色的。”
女人出门真是麻烦,姑姑换衣服已经换了快两个时辰了,还没好。
我无聊的托着下巴坐在外间的矮塌上,以往诸侯们觐见,也从来没见姑姑这般麻烦过。
这件小事如同青平草上的微风,只是一切的开始。
自古天子接见诸侯,立于陛上。从来没有哪个诸侯能让天子出宫迎接的,可为了见这位青阳大君,姑姑盛装出城三十里。
我隐隐感觉到,这个男人和姑姑之间,似乎不那么简单。
铃铛和马蹄声由远及近,管道上阵阵尘土飞扬,一骑当先而来,我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姑姑就跑了出去。
“阿苏勒!”姑姑提着裙子,高兴的像个小女孩,金色的裙据飞扬,如同一朵灿烂的牡丹花。
她飞奔着,扑向那个男人的怀抱。
被称为阿苏勒的是个英俊的男人,威严而儒雅,笑起来有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不像是草原上跑马的汉子,反倒更像天启城的贵族公子。
“小舟,”我听到青阳大君这样唤道。
白舟月,是我姑姑的闺名。
“怎地就你一个人来?卫队呢?怎么没跟着你?” 姑姑亲昵的给他擦着鼻翼上的汗珠,
“带了的,我遇到了你派出的斥候,知道你在等我,我就来见你了。”姑姑嗔了他一眼,挽着他坐上了龙撵。
当晚,我听说,那个男人宿在了太清宫中。
一连三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姑姑。
“殿下,殿下,莫要走神。”太傅敲了敲我的书桌:“这两年陛下有意带着殿下处理国事,想来是要把江山交给殿下,殿下千万要争气。”
“老师,怎么可能?姑姑还不到三十岁。”
我的老师只是神秘的笑了笑:“殿下别忘了,青阳大君来了。”
我想到某种可能:“老师是说,青阳大君会行废立之事。”
老师只是好笑的看着我。
青阳大君入城之后便十分安静,部属都安置在驿站里,他本人往太清宫里一窝,就再没动静。
天启城平静的像没这个人。
直到有一天,我在太液池边遇到了他。
大君穿着一身黑金绣龙的天启常服,姑姑的手笔,我自然是认得的,大君身上的衣服,是去年除夕,姑姑守着烛光一阵一阵缝出来的。
这十年来,姑姑只要一有空,就会不停的缝制各种男士的衣服,从常服到礼服,从衣到外袍。整整放满了五口箱子。
都锁在姑姑的寝殿里。
“青阳部吕归尘见过殿下。”
一道闪电萦绕耳畔,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辰熙……尘兮,姑姑古怪的年号,随身十年的短笛,太液池满池的荷花。
恍惚间我明白了老师的好笑的叹息。
青阳大君——是陛下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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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月后,姑姑下了传位诏书。
继位大典定在一个月后,诸侯各国都会派人参加,听说九州君王楚卫白毅将军,这次也会过来。
那个少年梦里没有热血,我暗搓搓的期待着,忍不住跑到太清宫里找姑姑求证。
珠帘晃动中,人影交叠成双。
大君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膛,长发披散,眸光半含戏谑,附在姑姑肩膀上:“白将军要来了,求大阏氏疼我。”
“大君驰骋瀚州十载,也有怕的时候?”
大君叹息了一声:“本事再大,也怕岳父!万一他不同意,我去哪里再找小舟你这样的好姑娘。”
姑姑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战无不胜的青阳大君就被推倒在了床上。
我红了脸,默默的退了出去。
青阳大君在京三月,纵横捭阖间,东陆的势力平衡了大半,王室威胁顿消,如果说之前我还不确定,那我与离国郡主的婚事,则让我彻底确定了大君的谋划。
在解除了所有可能的威胁之后,大君亲自为我聘离国公姬野独女为妇。这项联姻至少使得未来三十年,诸侯联军不敢进犯王域半步。
传位大典在一个月后准时举行,那是个天气晴朗的好天气。
姑姑把王冠带到我的头上:“太子已经成年,朕将帝位传于太子。”
“万岁万岁万万岁。”
做完这一切后,姑姑笑着走下了大殿,她一边走,一遍把头上的饰品都摘下来,先是龙凤钗
然后是龙袍,腰带,脱掉最后一件大礼服,露出里面白底蓝纹的裙装。
我喉结动了动:“姑姑,为什么?这样值得吗?”
姑姑站在阳光下,脸颊边梨涡深炫:“雨儿,你就当我为美色所迷吧。”
一袭王袍的大君站在姑姑身边:“阿苏勒,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