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冷漠降魔记》黯之

3、从前

　　洛冷漠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暗暗挣扎着，少年很快放开了他，他连连后退几步，微微喘着气，抬眸冷冷的瞪着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少年有些不悦，抱着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所以，你就杀了他？”

　　“杀？”

　　少年眼睛蓦地闪出兴奋的光来，他懒洋洋的走到那道人旁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提起来，那道人终于忍不住哀嚎出声。

　　“你看，还活着。我可没杀他啊。”

　　洛冷漠整理一下衣服，没有说话。

　　“我只是借点东西罢了，好好和他说不听，我也没办法。你不会生气了吧？”雀燃随意甩开手中的人，走到洛冷漠身旁，佯装愧歉的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浅淡似水，什么也没有，只能看到你自己。

　　“与我无关。”洛冷漠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我跟着你。”雀燃厚脸皮的追上去，与他贴肩并走，他比他高了半个头。

　　洛冷漠看也不看他一眼，不说一句话。

　　月色洒落枝桠，使人感觉恍若梦中。

　　仿佛之间回到了从前。

　　或者说，此刻就是从前。

　　明川的月亮很漂亮，跟洛冷漠的眼睛一样漂亮。小时候每次睡不着，他都会坐在屋顶看月亮。那月亮就那样高高的悬挂于夜幕，散着微蓝的光辉，圣洁清冷，望尘莫及。

　　魔种，与常人无异，只是他们天生就具有无法比拟的灵力和天赋。

　　雀燃不知道自己是魔种，直到十岁之前。

　　在那之前，他与明川其他普通弟子一样，日日专心修炼。许是他天资拔萃，虽年纪小，功力却超出明川那些比他大十几岁的师哥师姐几倍，他重得洛蔚赏识，再来生得俊俏，很是引得师姐师妹偷偷红着脸议论。

　　嫉妒的气息弥漫了整个鹤阳殿。

　　他的眼睛是日落晚霞一般的红，让人会醉死在里面。

　　可魔种的眼睛也是红色的。

　　早就瞧不惯他如此出风头的同门子弟便开始传谣，雀燃是个魔种。

　　只有魔种才会如此厉害。

　　只有魔种的眼睛才是红色的。

　　只有魔种才会如此让人如此讨厌。

　　一传十，十传百。因为本身就对他带有偏见，所以真假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把他拖入深渊才好。

　　雀燃无论走到哪儿，无论干什么，总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咄咄逼人。

　　他甚至有时候盯着水中的自己，那样鲜艳的红，也许自己就是个魔种。

　　仙门名派是极其不待见魔种的，对魔种的厌恶，是自小就从那些大人口中滋生的。

　　那天他如往日一样，去藏书阁寻书，他挑了个人极少的时段。

　　一位月蓝华服的少年在那儿待了良久，闻声抬眸望向自己。

　　雀燃有些怯意，他知道他，掌门子嗣。只是他拒绝与门派弟子相接触，平日见着也不应。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不自讨没趣。

　　他见着他，视线并没有掺杂进其它东西，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垂眸看书了。

　　那样浅淡的眼睛，没有任何东西。

　　没有厌恶，鄙夷，成见，嫉妒，什么也没有。

　　雀燃愣了愣，这才动身去寻书。

　　藏书阁安静得没有丝毫声响，唯一的光从顶部落下，可见尘埃漫舞。雀燃无心去阅书中字，满脑子想着离他不远处的少年。

　　他们都没有朋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起身缓缓走到书架边，淡淡的视线一排排扫过书架，似在寻什么书，不过他寻了半天，也没有动手。

　　雀燃起身，朝他递了递手中的书，“你是在找这本？”

　　洛冷漠垂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看着雀燃，顿了一下，“你先看吧。”

　　那是一本关于魔种的特征的册籍。

　　“一起看。”雀燃自顾自坐下。

　　洛冷漠对上他期待的眼眸微怔几秒，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坐下时身上传来淡淡清香，让雀燃有些恍神。好似月色照耀着的幽潭。

　　就这样，少年和少年相遇了。

　　雀燃是除双亲以外，第一个知道自己有异技的人。洛冷漠也不知为何，他看着他那双晚霞般绚烂的眼睛，会如此不清醒，让人有种想要不顾一切沦陷的错觉。

　　雀燃总会有很多话，洛冷漠话很少，但他总会细细聆听，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阳光融化久冻冰雪一样的声音。

　　孤独的童年时光，有人陪你慢慢长大。这就足够了。

　　直到十岁那年的生辰。

　　无数的血鹰掠过蔚蓝的长空，巨大的翅翼遮盖住太阳，人间一片黑暗。

　　他望着混沌一片的人群，视线寻找着那人身影。

　　这场袭击来势汹汹，他们本就实力受压于魔界，这次更是脆弱不堪。不断有人死去。死去的人却没有继续降临的魔种多。

　　他终于寻到了少年的身影，空洞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他想向他跑去，却被黑衣魔遮挡住了道路。

　　这几年里他紧遵双亲的嘱咐，不许动用身上的怪异力量。他已经听话了很久，可现在他忽然不想听话了。

　　凭什么只要和别人不一样就得躲躲藏藏，隐蔽自我。

　　凭什么只要比别人厉害就会被指指点点，受人污蔑。

　　这个世界应该是，弱者服从强者才对。

　　这才对。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地上那堆残骸，娘亲惊呼出声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他的视线却久久停留在那个少年的身影上。

　　他的衣服被自己的、别人的血染红了，与他眼睛一样的红，他的眼睛是像血一样的红。

　　他的唇角倘这丝丝血迹，在被黑衣魔抓住后朝自己笑了笑，转身又挥剑刺穿一个又一个魔种。

　　一股沉重的力量自空中劈头盖脸的压来，使人呼吸都要滞住了。

　　金纹紫边的袍角在风中抖擞，那人抬袖，数万魔种灰飞烟灭，瞬间解脱的人们纷纷抬首望他。

　　他有着血一样的眼睛。

　　是个魔种，并不能松懈，人们举剑指着他。

　　“别这么不友好，我只是来要一个人罢了。”魔种挥挥手，脚下那些持剑的人一下子跪在地上，起也起不来。

　　“谁。”洛蔚扶持着妻子，残喘着吐出口淤血。

　　魔种鲜艳的眼睛横扫而过，落到那个与自己有种同样瞳孔的少年身上。

　　“前些日子，你们明川一位弟子灭了我族部署百余个。不知洛掌门愿不愿意让我带他回去好好讨一讨呢。”

　　洛蔚望了雀燃一眼，年纪极小，能够只身一人灭这么多魔种，实属难得的人才。可如今，若是不把他交出去，只怕会连累在场所有人。那魔种刚刚随手一挥，灭掉的远不止百余人，他绝不是为此事而来。

　　雀燃没有说话，那时掌门出远门，山中无人镇守，魔种趁机入袭。那时，为保护师兄同门，他的确杀了很多魔种。

　　不知谁推了自己一把。

　　“就是他干的！快带他走吧！”

　　洛冷漠瞥了那人一眼，他记得，那天若不是雀燃，他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魔种唇角微微翘起，伸出手便把少年勾了过去，“既然各位没有意见，那我就先告辞了。”

　　洛冷漠刚想出声，却被娘亲死死捂住嘴巴。洛蔚也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他望着魔种挟着少年的身影随着日出而消失，逐渐放弃了挣扎，静静的躺在女子怀中，像是死了一般。

　　他浅淡的眼睛再一次空洞起来。

　　自此一别就是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