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媳妇儿》麻笑天

18、生辰

　　梁夫人一眼便认出沈默是那日为她说话的猎户，急急上前跪下谢恩，沈默要扶起她，梁夫人让开他的手说：“恩公莫要推辞，您救奴家母子于危难，这一跪，您当受！”

　　沈默只得撤回手谦辞说：“救命之恩言过其实了，小生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那县太爷看起来也不是个糊涂的，就算我不说，想来他也查的清的。”

　　“不然！那县太爷虽不糊涂，却是个和稀泥的，正是恩公关键的几句话让他无法胡乱宣判，这才有奴家母子清白，恩公，请受奴母子一拜！”梁夫人说着按着儿子头就是三辑深叩，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脆响。

　　沈默安然受了这一拜后，再次扶起梁夫人，“夫人这一拜小生已受，往后莫要再提此事便罢。”

　　梁夫人顺势站起，点头又问：“恩公贵姓？奴想为两位恩公立个长生牌位。”

　　“这…”

　　穆清在旁解围道：“他有仇家要躲，我与他做兄弟六七年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夫人这牌位也无需为我二人立，况且，这…人还在世，牌位二字，不好听。”

　　梁夫人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坚持。听穆清说沈默二人会在此处用晚膳，自去准备了。

　　梁夫人叫她儿子一起去厨下玩，小儿平日里离不得他娘亲，近日虽和穆清混熟，也是玩一玩就要去寻他亲娘的。今日却追着沈星目不转睛的看，沈默苦恼，“我家星儿生得太好看，任是谁家小儿都要瞅个不停，陈嫂那三个小兔崽子更是日日追在她屁股后面甩不掉，看样子这个娃娃八成也一样。”

　　沈星却觉好笑，一把抱起小儿，“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儿？”

　　小儿已能好好说话，清楚答道：“我姓梁，名思齐（齐读zhāi，出自诗经，用以赞美小儿之母端庄），还未有字，年三岁！”

　　沈默将思齐从沈星身上扒拉下来，“三岁已不是小孩子了，站着好好说话。”

　　思齐见沈默凶巴巴的，有些怕，穆清拉过他的小手，“思齐别怕，这个叔叔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不是坏人！”

　　思齐懂事点点头，小大人一样冲沈默规规矩矩作了一个揖，转身跑去厨下找他娘亲了。

　　穆清拉着二人介绍他的一进小院儿，沈星口无遮拦，“穆叔叔，你一定是清官吧！你这院子不比我们家大呢！”

　　穆清听完一愣，哈哈大笑，沈默也背着手偷偷笑，心想，“若论清与廉，你穆叔叔可不是什么好官！”

　　穆清家就几口人，不分主仆内外，都是一桌吃饭，今日也不例外。沈星觉得穆清午膳时有些夸大其词了，梁夫人做菜虽好吃，但比不上她师父的手艺，这天下间，论厨艺，怕是没人能出他师父左右的！如此想着，偷偷瞟一眼她师父，见她师父也在看她，笑笑示意：师父，没你做的好吃！

　　沈默微微点头，也不知从沈星的傻笑里体会到个什么意思，沈星就当他同意了，心想，我师父也是不谦逊。

　　饭毕，穆清招呼大家喝茶，斟字酌句的先是将绣坊掌柜的话转给梁夫人听，又问她有何想法，没想到梁夫人一口应承下来，“若能如此，当是极好！奴家母子二人在穆恩公这里白白吃喝已有月余，正心下难安，若能凭己之力谋生，那是再好不过了！待有些许余银，奴就寻间小屋搬出去，烦扰恩公良久，实在愧疚！”

　　穆清与沈默交换眼神：你看，梁夫人果然误会我要将她赶出门去！沈默淡淡觑他一眼：你自己看着办。

　　穆清忙说，“梁夫人误会了，我只是钦佩你的手艺，不愿其费在深宅，又见你住的不甚安生，方才有此一问，非是要将你母子赶出去！你若真愿做了绣品寄售，也请在我院儿里做活，我让老仆来回取料送成品，唯有如此，我才放心，也不枉我兄弟一番托付，你意如何？”

　　梁夫人抹抹泪，觉得自己小人心了，点点头应下。

　　穆清请梁夫人将近日做的绣品拿出来给沈默二人观赏，梁夫人取来说，“见笑了！”

　　沈默和沈星哪里看得出来好坏，只是一顿胡夸，梁夫人听着高兴，送了几块帕子给沈星二人，沈默不要，沈星征求过她师父同意后收了一条素净的。

　　趁穆清和沈星品鉴之际，沈默请梁夫人别处说话：“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这徒儿垂髻之年便跟着我，吃尽苦头，从没穿过好衣，今日见她甚为喜欢夫人为穆兄做的衣袍，不知夫人可否也能为小徒做上一件秋袍？银钱自是照付！”

　　梁夫人一听，正是报恩的好机会，“恩公何需提银钱，您直接吩咐奴家就是。奴自己并未有好料子，只能借花献佛了，穆恩公先前拿回的布料里有一匹上好的素锦，正好适合小公子，奴快快做来。”

　　“夫人细细做来需多久？”

　　“小公子素净，想是不用多作绣花，七八日够了。”

　　“甚好，来得及，这里有一件她夏日的外袍，您看着做，我八日后来取。”说着递了一件沈星的旧衣，也不知这一路藏在哪儿的。

　　梁夫人接过应是，沈默又说，“此事先不要告诉小徒和穆兄弟，可否？”

　　“自是可行！”梁夫人藏着旧衣去屋内找布匹去了。

　　九月十九沈星生辰。

　　女子十五及笄，在富贵人家是要宴客大办，有一大套繁杂琐碎礼节的。沈默问过沈星意见，沈星觉得不过又大了一岁，不是个事儿，还和往年一样，吃过早膳去京城游玩，这日沈星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无需顾忌。话虽这样说，其实与平日也无甚区别，平日里沈星但凡多瞄了一眼的东西，沈默都会买下来给她，常常闹得沈星走在街上不敢斜视。

　　沈默照例一大早煮了红糖鸡蛋给沈星吃，沈星不爱甜，往往夹个鸡蛋意思意思，剩下的都是他师父捡过去吃掉的，每回吃完都要皱着眉头哒吧嘴，“这究竟是星儿生辰还是为师生辰，每年都要喝这甜腻的糖水，为师也不爱甜了。”

　　沈星笑他，“师父，问你生辰是几时你又不说，不若就当我们每年一起过了吧！也不枉你吃这糖水蛋了！”

　　“也好，那我们师徒以后生辰就在同一天了！”

　　沈星本是开玩笑，没想到沈默当真，“真的吗？生辰可以随意改的吗？”

　　“有何不可，如你所说，不过又大了一岁而已，哪日吃这糖水蛋都无妨！”

　　自那以后，沈星就认真筹办起沈默的生辰来，虽多数时候也就是就此取材，为他师父烧一锅糊饭，但沈默每回也吃得香甜。

　　今年不同，沈星偷偷找梁夫人学了一门本事，只等十九这天给他师父一个惊喜。

　　沈默叫沈星来厨下吃蛋，沈星在房里应道，“师父，少放些红糖，意思意思就行，我们都不爱吃，每年煮那劳什子做甚！”

　　沈默笑着舀了几粒糖放进装了两颗水煮鸡蛋的碗里。沈星已经出来了，小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的凑到沈默跟前，“师父，今年星儿不折磨你吃糊饭了！星儿亲自做了一个小物什送给你，你可不许嫌弃！”

　　沈默心里雀跃，脸上装作平静，“是何物什？快拿出来看看！”

　　沈星从身后转出手来递给沈默，沈默接过细细一看，是个大红色绸布钱袋子，袋脚一高一低，还一前一后，压都压不规整，抽绳上挂了两颗珠子，成色不错，也不知哪里找来的，袋面儿上绣了几朵看不出样子的花，针脚歪歪扭扭但胜在细密，想来沈星虽拿不惯针线，心思还是极诚的。这钱袋子看着，真是寒碜，但沈默的心像被沈星捂过一样暖和，脸上笑意再藏不住，嘴角快咧到耳朵边，边打量边点头，”好看好看！师父很是喜欢！”打量够了又火速取来他平日的钱袋换上，仔细揣在怀里，隔着衣服不停抚摸。

　　沈星见他师父喜欢她也高兴，“师父，梁夫人说男子用大红色太过艳丽招摇，但星儿觉得过生辰要喜庆，喜庆日子可不都是用大红色嘛！对吧师父！你可是也觉得这颜色艳俗了些？”

　　“不艳俗！为师看着这喜庆颜色就高兴！星儿选的甚好！”沈默说完突然意识到，“你让梁夫人教你的？那她可是知道了你是女儿家？”

　　“不知不知！我只说我与师父相依为命，家里没得女子，只能我帮你缝，梁夫人未曾起疑，还夸我孝顺呢！”

　　“也是，谁说男子就不能拿针线了，师父不也补了这许多年的衣服吗。”沈默也不管梁夫人是真没看出来还是不说破，想来她也不会往外透露，便不管她。

　　“就是！所以星儿去学绣活也没有不好意思呢！”

　　“星儿，你整日与为师在家，何时学的这本事？”

　　“几日前我们入城不是去了趟穆叔叔家吗？他不在家那次，那天学了一会儿，做的不好，以后星儿做更漂亮的给师父！”

　　“已经很好了！师父很是喜欢！”沈默琢磨着那不就是他去取星儿新衣的那天吗！那梁夫人帮他师徒俩瞒着对方，想来心里定是觉得好笑。

　　“星儿，你稍后片刻！”沈星知道是时候收他师父的礼物了，沈默每年都会换着花样送些东西给她，有时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有时是新袍子，去年送了支金钗给沈星，沈星转来转去瞅了半天笑话他师父，“师父，我一男子，这支钗怕是用不上了！”

　　沈默当时说让她成亲后用，沈星连忙摆手，我才不要成亲，我和师父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为何要与他人成亲！沈默当时笑笑，也没继续说那个话。

　　沈星正想着，沈默抱了个包袱进来，让沈星自己拆开看，沈星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袱一看，眼神瞬间亮起来，“好漂亮的袍子！”手在自个儿衣裳上擦了又擦，才敢摸一摸新衣袍，“好丝滑！”

　　沈默笑得慈爱，“快试试合身与否！”

　　“嗯！”沈星小心翼翼的抱着新袍往卧房跑，不一会儿推开门，却躲在旁边不出来，沈默以为衣服不合身，沈星道，“不是，衣服太好了，我不敢动！”沈默笑出声，“衣服再好，也是给人穿的，快出来给师父瞧瞧！”

　　沈星慢慢走出来，好像生怕磨出褶子，沈默见到身着新袍的沈星，像是见了光，有一瞬间眼睛睁不开或是不敢睁开，沈星头发还松松的绑在脑后，晨起沈默还没来得及替她好好束发，脸上未施粉黛，也不知道洗没洗过，但这些都不妨碍那身新衣衬托出的耀目好容颜！此时沈星站的有些不自在，头微微低着，似是觉着穿了不属于自己的衣裳，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为情，一双大眼时不时瞟一下他师父，想在他脸上读出自己这样子到底好不好看，沈默只是怔怔地看着沈星，不眨眼也不说话，脸上也不晓得是个什么表情，沈星等不及了，也不管难不难为情，“师父！你看了这许久，还没告诉星儿，究竟好不好看呢！星儿像穿了别人的衣裳一样，不大自在…你快说好看不好看！”

　　沈默呆呆的，半晌才答，“好看！星儿啊，你太好看了！”

　　沈星这才高兴，这一笑，倾城美貌更是鲜活起来！沈默赶紧转过头去，心里默想，“果然人靠衣装！星儿要是梳妆打扮一下，定是天下第一大美人儿！”

　　沈星转了几圈回屋去了，再出来时已将新袍换下，沈默问，“为何不穿着新衣去京城溜达一圈儿？”

　　沈星答：“怕弄脏，要好好收着。”

　　沈默笑她，“傻孩子，新衣做来就是穿的，脏了洗过就是，如何不能穿了。”

　　沈星迟疑一会儿，还是不打算穿，“师父，那件新袍自是极好的，星儿也是顶顶喜欢的，可那衣裳那样华贵，星儿穿上觉着自个儿好像不是自个儿了，星儿还是喜欢穿平日的衣裳，师父，你不会怪罪我吧？……”

　　沈默想的却是：我这好徒儿，果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不怕被公子哥儿拐跑了！

　　“衣裳穿来就是为了舒适，师父也只是怕没有给星儿最好的，亏欠了星儿，既然不爱穿，那就不穿！师父怎会因此怪罪于你！”

　　“那就好！我们吃完早膳就去玩儿吧！”沈星换上旧衣又神气活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