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之魔女任务》BT美学

6、第 6 章

　　年幼的苏语虽然对自己的小哥哥恨意分明，但他毕竟也是自己剩下的，唯一还有可能性的玩伴。
　　苏三被送走的事情，苏语一开始并不知情。苏家父母不想刺激小女儿，也不在她面前提起。小小的苏语很有耐性，每天只是翻翻童话书，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窗外。
　　到了第三天，苏三还是没有出现。苏语问母亲：“他到哪里去了？”
　　“他？”
　　“苏三到哪里去了？”
　　“小语，你是不是讨厌哥哥了？”苏家妈妈有些犹疑地问道：“你以前可不会就这样直呼哥哥的名字的。”
　　她不知道女儿和儿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多少也能感觉到异常。
　　苏三只会扑在她身上哭，一边喊道：“我丢下妹妹跑走了！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可是苏语却没有告状。这孩子本来应该很伤心才对，毕竟两兄妹感情原本那么好。只是，女儿却一句也不说。
　　“我没有讨厌他。”女孩子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抬起头来，问自己的母亲：“苏三为什么不在？”
　　苏家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哥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上学去了。”
　　“很远很远……是多远？”
　　“很远就是很远很远很远，要飞过大海，到海的那一边呢。”
　　“海的那一边……他去国外了吗？”
　　“嗯。”
　　“如果坐飞机的话，飞回来要多久？”苏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抓住了重点。
　　苏家妈妈噎住，半晌，还是不愿意对女儿说谎，回答道：“大概，要大半天吧？”
　　苏语立刻抓紧了母亲的衣袖，微微提高声音，说道：“只要大半天的话，为什么他不回来看我！？”
　　只要大半天的话……苏家妈妈立刻又被噎住了一次。
　　小孩子的心思，有时候也够难以捉摸的。
　　“小语希望哥哥回来看你吗？”
　　“希望。”苏语注视着母亲，认真地回答。
　　苏家妈妈叹了一口气，回答：“等学校放假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的。”
　　“不能像大哥二哥一样，到了周末就回来吗？”苏语拉住母亲的衣服不肯放手，坚持要听到一个让自己觉得满意的答案。
　　“不可以。要是每周都回来的话，哥哥会很辛苦的。”
　　苏语抿了抿嘴，沉默了下来。

　　苏三被送走之后，苏语就变成一个人呆在家里了。她差不多已经到了要上小学的年龄，但是苏家父母担心着她这种状况，去上学学校会照顾不好她。况且，小说电视乃至现实之中，所谓的校园欺凌事件就从来不见少。
　　但是，因为之前的殴打事件，苏母也很久不让苏语原本的好友玩伴再到家里来。现在的苏语，在苏三离开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个人坐在床上，拿着童话或者其他的什么故事书在看。
　　苏母怕她寂寞，就找了一个朋友家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子来给她当玩伴。
　　第一次出现的小男孩水灵灵的，戴着一顶大大的线织帽子，模样讨喜，教养良好，苏母很是喜欢，连带对孩子的父母都亲热了很多。
　　但是当她把孩子带到女孩面前的时候，苏语看着小男孩，却露出警戒的眼神。
　　她问：“他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呐，这是一位叔叔家的小哥哥。小语你一个人在家，我让小哥哥来陪你玩，好不好……”
　　“不要！”不等母亲说完，苏语就大声叫了起来：“这种东西我才不要！”
　　小男孩被苏语一开始的吼叫惊吓到，然后又被后面的话给伤了心，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很突然地，就挣开苏母的手，向门外冲了出去。
　　苏母只好跑出去追人家的孩子。保姆犹豫了一下，也暂时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大开的门扉，洋娃娃和不会有人再抢夺控制权的桌面电子游戏。
　　女孩把头放在色彩缤纷的画册上，肩膀微微耸动，终于忍不住，轻轻地，一下接一下地抽泣起来。
　　什么朋友，什么小哥哥，她才不需要。
　　因为，那样的感情，永远都比你所要期待的脆弱。那样脆弱的友谊，不如不要。

　　苏三离开之后的日子，苏语渐渐不再出现之前的那种暴躁情绪。她变得相当安静，有点像意外之前的样子，又有些不同。
　　她一如往常喜欢看故事书，看画册。苏语认字很早，而且记忆力很好，一直是很讨人喜欢的那种小孩子。但是现在的她，却比以往安静多了。当然，没有玩伴，不能行走，也都是原因之一。但是总有一些地方，对于孩子来说是不太正常的。
　　事实上，对于刚刚残废的孩子，能够这样迅速地接受现实，原本就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苏母为此感到不安。
　　苏语喜欢坐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画册和故事书，苏家父母还有兄长们就为她找来许多许多，各种各样的画册和故事书。小小的苏语坐在床上看着书，常常可以一看就是一整天，甚至不和任何人说上一句话。
　　她喜欢安静的环境，任何嘈杂的声音都会让她心情烦躁。她变得讨厌阳光，讨厌燥热的空间。阴凉寒冷让小女孩觉得非常舒适。所以在苏语烦躁的情绪下，苏母让人给她的房间挂上了厚重的窗帘。房里的空调常年开着，女孩子喜欢不论冬夏把自己埋在大大的温暖的被子里面。
　　她慢慢显得有些孤僻。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的胃口很不好，常常对食物进行挑剔。她喜欢看上去是红色或者绿色的食物及水果，但是基本上不吃红萝卜，而只偏好红得很纯正的食物。
　　照理说这个孩子的腿被人用枪打废，应该很惧怕类似血液之类的东西才对，但是苏语的情况却是正好相反。
　　她变得非常安静。渐渐地，就算吃饭的时候，也不喜欢和大人说话。苏母或者保姆在遇见滚烫或者比较不好食用的食物时，会一口一口吹冷了喂给苏语。一开始，她还会少少地应两句，到了后来，几乎一顿饭吃完，都只有大人在讲。
　　当苏母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苏语几乎已经不说话。

　　苏语不怎么看电视，但是有时候会插上耳机听歌。
　　一开始并没有人很注意，但是后来保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大部分时候，插在CD机里面的都是同一个牒子。
　　那个牒子，是游戏经典配乐一百首。
　　保姆想不出这样的东西有什么好听，就在某一天苏语听音乐的时候摘下了她的一只耳机，听了一下。
　　里面只有如同身处恐怖片的空荡回音和让人心脏一抽一抽的音乐声。
　　保姆吃了一惊，想要哄骗苏语把耳机摘下，听其它比较正常的歌曲，但是小女孩却抓住了CD机不肯放开。
　　保姆不敢直接抢夺下来，但是总觉得心里不安，便通知了苏母。
　　苏母确认了这件事情，颇有些惊慌，找来了家庭医生，然后家庭医生又找来了心理方面的专家。
　　心理医生到来后，询问了小女孩的日常行为方式和习惯，终于判断苏语患上自闭症。
　　自闭症！？苏母无法相信，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得自闭症这种心理疾病？原来的小苏语是那么活泼可爱，聪明乖巧。她被匪徒打断双腿，仍然使用几乎不属于孩子的智慧杀死了匪徒，保护了自己的哥哥。
　　听见医生和母亲在旁边絮絮叨叨，原本安安静静的苏语变得烦躁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大人，随手抓起抱枕就开始扔向医生。
　　保姆赶紧抱住苏语，说道：“小语乖，小语乖，我们不吵你了。”一边对苏母说道：“夫人，还是到外面再说吧。”
　　苏母点了点头：“严医生，请跟我到客厅说话。”
　　两位医生和苏母走出了苏语的房间，并顺便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变得很安静。保姆尽可能不出声，看了苏语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暗自流泪。苏语伸手，在特意被安置床后的立柜上翻出了另一本书册，开始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书，她靠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天下午的天空晴朗一片，这种好天气本来很适合出去草坪上晒晒太阳的，可是苏语却提不起劲来。厚厚的窗帘挡不住阳光，偶尔漏进来的几丝，明媚如斯。
　　然而却有些刺眼了。
　　苏语的房间里开着床头的挂灯，音乐在耳边想起，一片悠远深长，似是在夜晚的海边，又似在深入地下几百里的深渊洞穴。
　　闭上眼睛，就仿佛在另一个地方。
　　苏语做过一个梦。
　　梦里她走在夜晚的海边，不远处就是城堡。城堡中歌舞熙攘，她却赤脚穿着长裙。海中有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对她虎视眈眈。从城堡传来的人声，仿佛近在耳侧，却又远在天边。
　　醒来的时候，母亲的手环绕着她，呼吸轻轻洒在耳侧。夜还很深，四周围静谧如死者之国。
　　她想，他们都哪儿去了？

　　严医生为苏语进行治疗，首先替她带来了许多本的画册。
　　他研究了一下苏语的喜好，知道她喜欢那种冷色调的，人物比较少但是场景宏大漂亮的风景画。她喜欢多水，或者画面上有大半是重复景色如森林，草地，草原的图像，并且喜爱有质感的页面。
　　画册给苏语的时候，她显然很是喜欢，所以并没有对严医生出现攻击性行为，但是只要拿给她的画册，就会被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占有，绝对不再允许严医生再碰一下。
　　如果严医生多看上一眼，苏语就会出现警戒的神情。
　　严医生也不在意。苏家的父母自然不在乎这点东西。只要苏语喜欢，他们恐怕恨不得把市面上存在的所有画册都找来给小女孩。但是小女孩对于喜欢的东西非常执着，有很强的占有欲。
　　严医生也不在意，只是画册都买一式两份。苏语一般不会把自己的那份给别人看，碰也不让碰一下，但是自己有一份之后，也不会去抢夺别人的那一份。
　　她的画册或者书册都保存得极好，看的时候动作总是异常小心，绝对不会折到一点。不论用多久，书册永远鲜亮如新。
　　新到手的书册，苏语会指使保姆把它包上书皮，而且一定要防水的双层书皮。有时候她也会自己包，这种时候，表情就很鲜活。
　　严医生就陪她看画册，陪她包书。苏语不说话的时候，他也不缓不慢地评论着图画或者故事。评论的时候他注意着苏语的表情和动作。小女孩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如果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微微颦起眉头。如果觉得严医生的评价合自己的想法，她翻画册的动作则会慢慢缓慢下来，细细地听人说。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苏语扔过严医生几次枕头之后，后来他倒是真的没怎么受到过苏语的攻击。苏语是从来不扔书不扔画册的。
　　后来到了夏天天热起来，她突然就那么开口了。
　　她问：“苏三什么时候回来？”
　　严医生愣了一愣，然后立刻回答道：“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逃走了吗？”
　　“怎么会？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小语你等等，说不定有天一起床，就发现他已经回来了。”严医生知道苏语的情况，所以尽量避免了“哥哥”这个词，只说他。
　　苏语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们不能骗我。如果骗我，我会恨你们的。”然后她抬起了头，直直瞪视着严医生，抬高了声音：“你和妈妈，你们两个，我都会恨的！”
　　严医生一时间竟然被个小女孩看得心惊。
　　她那瞬间的样子，根本不像个患自闭症的孩子，甚至不像个这个年龄的孩子。
　　她说的不是讨厌你们，不是打死你们，她只说恨。
　　因为苏语非常清楚地明白着，自己的恨意，能够伤害这些人。苏三，妈妈爸爸，两个哥哥，还有眼前的严医生。
　　她的恨意，能够有如实质的刀，把这些人划得开膛破肚。
　　甚于刀剑。
　　甚于言语。
　　这样一句，便已经足够。
　　半晌，严医生摸了摸苏语的头，柔声说道：“我们怎么会骗你？”

　　苏语的病虽然并没有明显的好转，幸好也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严医生收下了苏语的仇恨宣言，但并没有转告苏母。他这阵子看见这位母亲为自己的孩子忙忙碌碌，心力交疲，知道听到自己的女儿这样说，这位妈妈会有多伤心。
　　让苏母担忧的还不止是她的小女儿。苏三的临时监护人打来电话，说苏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拿了自己的护照和签证，且从学校里面偷溜了出来。等到学校发现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然后等到学校一调查，才发现这孩子利用自己的零花钱每周从外面买来大量零食，但这些零食他自己一点也没吃，只是在休息时间特别是晚上熄灯之后的休息时间小量小量地贩售给同学，攒了不少钱。
　　无法计算出具体数目，但是据学校方面同学的说法，不在小数。孩子们大多数也说不清楚。
　　苏母又焦急又害怕，骂了对方一顿之后，马上拿了签证护照，就往太平洋彼岸飞去。
　　严医生虽有耳闻，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医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安安静静地继续为苏语治病，一边等候消息。
　　直到两天后，家里的门铃响了，保姆去开了门，大叫一声：“小少爷！？”
　　苏三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没有行李，背着个小挎包。一身衣服穿了几天，已经有些皱巴。他的眼圈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劳累还是哭泣过。
　　苏语说：“只有半天。”
　　谁都会觉得，这个孩子能翻墙翻到隔壁房间，难道他还能一个人乘飞机越过半个太平洋飞回来？
　　谁都会这么觉得。
　　苏三是个胆小的，乖巧的，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小男孩。
　　这个男孩开口说道：“我回来了。妹妹在这里对不对？”
　　严医生听见声响，打开了房间的门。他站在门侧，第一次见到这个东家的小男孩。男孩子看上去很清秀可爱，只是眼角略有浮肿。
　　对于这个年龄孩子来说，他显得过于瘦小，明明绝对不可能营养不良。他看见严医生，几乎没什么犹疑，就想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似乎笃定了苏语就在那里。
　　严医生伸手想要挡住他，却听见身后的女孩子一声不轻不响的：“苏三。”
　　苏三叫道：“小语！”
　　严医生抱住苏三，想把他拖走，却听见苏语歇斯底里一般地尖叫起来：“让他进来！让他进来！你听到没有！？”
　　严医生愣了一下，抱住苏三的手松了下来。苏三挣扎着跳了下来，绕过男人就进了房间。
　　他转过身，看见苏三向前跑了两步，却在苏语前方，大约还有好几步的地方听了下来。苏语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嘴紧紧地抿着，几乎让人觉得，她就要用牙咬破自己的下嘴唇。
　　苏三走到苏语面前，却喃喃说不出话来。
　　苏语说：“你为什么要走！？”
　　苏三急急辩解道：“不是！是妈妈把我送走，他们不让……”
　　苏语根本不听他的辩解，她只是再一次用还有些稚嫩的童声冷冷问道：“你为什么要走！？”
　　苏□□后了一步，苍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两个孩子，都让人看了心惊。
　　严医生走到两人之间，挡住苏三，说道：“小语。我不会把苏三带走。他刚刚乘飞机回来，身上都还脏呢。你等一下，我带他洗个脸，洗个澡，然后再让你们两人好好说话，好吗？”
　　苏语瞪视他。
　　严医生继续把说话的声音放轻放柔软，说道：“你相信我吧。我一定把他送回到你身边来。你先看看画册，看看故事书，我保证不会把他带走。我也不想被小语恨啊。”
　　苏语收起锐利的眼神，抓紧了被子和画册，微微地低下了头。
　　严医生知道她同意了，就把苏三抱了起来：“好孩子，叔叔带你去洗个澡。”
　　然后他冲保姆点了点头，示意他来照顾苏语。

　　浴室里，严医生做着保姆的工作，却并无不满。
　　他对苏三的行为很有兴趣，问他：“告诉叔叔，你是怎么回来的？”
　　“坐飞机回来的。”小男孩有点闷闷不乐，回答得酷酷的。
　　“机票是自己买的？”他再次问道，得到小男孩确定的回答，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与不知道什么样的旅行社竟然把机票卖给这么小的孩子。
　　他又问：“你是从哪里买到的机票？”
　　苏三抬眼看他，眼睫毛一扇一扇：“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你们还会把我送走的。告诉你们，我就回不来了。”
　　这对兄妹，令人惊讶。
　　“你很喜欢你妹妹吧？”
　　男孩子率直地应道：“嗯。”
　　“不过你妹妹心情不好。你呆在旁边，她会心情不好。你应该为了她忍耐才对。”严医生再次诱导道。
　　“我知道。妹妹讨厌我。”苏三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是，她一定不想和我分开。讨厌的话，她如果打我，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男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让严医生有点头痛。
　　他继续说道：“先生，您是妈妈找来的保镖吗？您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把我送走。我不要离开小语。你跟妈妈说，不要把我们分开。”
　　男孩子这样说着，用湿淋淋的手抓紧了严医生的西装，满眼的期待。严医生看着他，没有说话，男孩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苏三的眼泪留了出来。离开父母离开哥哥妹妹到遥远的地方读书，他哭过很多次。但是当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自己找到路回来的时候，他就忍住了不再在人前哭泣。攒钱的时候也好，忍住好吃的心情不去碰零食也好，偷拿护照的时候，一个人到处找路乘飞机的时候，他都没有哭。
　　所有的眼泪，仿佛都积累到了现在。
　　他的哭泣很大声，仿佛试图把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都在这时候释放，只求获得对方的些许怜悯。他央求对方：
　　“不要把我们分开——呜……我再也不会离开妹妹了。”
　　像那天一样，抛弃她，离开她。
　　再也不会。

　　严医生如约，在洗过澡之后，把苏三送还到了苏语身边。保姆已经给苏家女主人打过了电话，他目前的任务只是守着两个孩子。他不敢离开苏语太远，只是确定了房间里面没有尖锐器械，就轻轻带上了门，回到了门口守着。
　　虽然苏三和苏语都只是孩子，但是他觉得他也需要对两人守诺。
　　房间中，两个孩子都静默无声。房间里面弥漫着有如成人般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的气氛。
　　然后苏语开口，说：“我恨你。”
　　苏三的嘴唇都有些苍白，微微颤抖着。
　　苏语再一次重复：“我恨你……”
　　除了这三个词，除了用扔枕头泄愤，女孩子并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或者行动来表示自己的心情。她讨厌这个哥哥，她怨恨这个哥哥，可是那又却不是那种讨厌。她想用行动来让他难过，可是她怕妈妈又再一次送走苏三。
　　这心情多么矛盾。并不是孩子，就不会有这样复杂这样矛盾的心情。
　　她的词汇还不够多，她的口才不够好，所以复杂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传达给对方知道。
　　她开始抹眼泪。
　　苏三看见她的眼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说道：“可是我喜欢小语。”
　　苏语含泪怔怔看了他半晌，然后说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这么难过，才这么焦躁。
　　“我讨厌妈妈！”苏语继续说道。
　　“我也讨厌。”
　　“她只对你好，把你送走，都不管我的心情。”
　　“……我也不想走啊。”苏三委屈。
　　“我还讨厌爸爸。”
　　“……关爸爸什么事情？”
　　“他明知道我会难过，都不阻止妈妈！”
　　苏语不讲道理，苏三郁闷了。
　　“大哥二哥也很讨厌。他们自己去上学，都不来看我。你也是你也是！你们都自己远远地跑开，把我一个人丢下。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来看我，你们是不是都很自在！？”
　　女孩子不讲道理的理论说完，又开始掉眼泪。
　　苏三也想掉眼泪。他被送走又不是自愿的。不过按照苏语目前的这个理论，不管自愿不自愿这个黑锅都背定了。
　　苏语目前的状态，完全不讲道理不分是非。
　　可是苏三看着她，却又不觉得委屈，他拉住小语，有些胆怯又有些高兴。他说：“我不会走的。妈妈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走的。”
　　这句话完全是一时冲动。他还没来得及考虑自己是不是能拗得过母亲，就已经冲口而出。这对于苏三来说，其实是一个不可能的承诺。
　　苏语比苏三要现实得多，马上就指出了这一点：“就算你这么说，妈妈要把你送走的时候，你还是要走的。”
　　苏三愣住了，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啪啪啪跑了出去，然后抱着皱巴巴的小背包又跑了进来。严医生站在门口，莫名其妙，刚探出头想要张望，却不料门啪的一声关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苏语看苏三没头没脑地抱来小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本红本本。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苏三刷——刷——刷——地撕了起来。撕完了红色本本，那孩子又蹲下身，找到一页贴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印着的贴纸页面，再次细细地撕了个粉碎。
　　然后苏三一握拳，高兴地向妹妹献宝：“我把护照和签证都撕掉了。现在妈妈没办法把我送走了。”
　　苏语平常看书多了，也知道护照是个什么东西，但具体什么用途，却是不清楚的。听苏三这么说，她半信半疑：“真的？”
　　“嗯。没有护照的话，机场不会放人进去，所以妈妈就不能送我走了。”
　　苏语想了想，说道：“这个，外面买不到吗？”
　　苏三摇头：“买不到的。这个就像结婚证一样，一人只有一本，而且只能自己用。别人的拿来不作数的。”
　　苏语有点高兴起来，于是又问道：“那，就算不能把你送到外国，万一妈妈把你送去北京上海怎么办？”
　　苏三想了想，回答：“我会存很多很多的钱。如果妈妈把我送走，我就买车票或者飞机票乘回来。然后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苏语听了，想了想：“你这样说了，不会反悔吧？”
　　“绝对不会。”
　　苏语想了想，然后说道：“那样的话，你发誓啊。绝对不离开，以后一定要听我的话。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叫你罚站你不能罚跪。如果你要离开我的话，就把手砍下，脚砍下来，然后你爱去哪就去哪。这是你欠我的。”
　　苏三听了，张大了眼睛。然后认真地跪下去，举起右手，学电视里发誓的样子，开始发誓：“我发誓，以后绝对听小语的话，小语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小语不让做的事情就绝对不做。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语拿抱枕扔他，被苏三一把接住，愣愣拿着不知缘由。苏语大声道：“我说，如果你要离开我，就把手砍下，脚砍下。不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吧，誓言发错了。重新来。
　　苏三把抱枕放回到苏语的怀里，跪下来，又重新发了一遍誓言。这一次，完全乖乖地按照苏语所设定的条件来发誓，一字不错，一字不差。
　　苏语满意了，让苏三站起来，然后说道：“我渴了。”
　　苏语赶紧去倒茶。
　　苏语说道：“我身体不好，不能喝凉水，你不知道吗？”
　　苏三拿着茶杯打开房门，蹬蹬瞪跑去找热水。
　　严医生看着苏三跑进跑出，还没发应过来，就看见这孩子小心翼翼捧了杯热水过来，端到床前给苏语。
　　苏语扫了一眼，然后抱怨道：“烫死人了。这样怎么能喝？”
　　苏三低下头，吹啊吹。
　　吹到差不到了，端起来，喂给妹妹喝。苏语咕噜咕噜喝了小半杯，苏三才把茶杯放到床头。
　　严医生看了，搔了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