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菲》微末尘埃

13、震惊

　　出了市区，越走越远，过了约一小时，他们停了下来。
　　陆芸菲下车后，四处打量一番，东方有一座巨大的绿色摄影棚，里面不是有呼喝声传来，四周不见高楼大厦，路上不见人影，略显荒僻。
　　一个男子愤怒的吼叫，“妈的，让你演乞丐，乞丐怎么能穿得这么干净？”
　　软糯含着不安的声音响起，“对，对不起，我……”
　　“你跟我出来，走，非要我拉着你是吧，快走……”
　　好像是因为过于气愤，男子拔高音调，好似铁片刮擦玻璃，十分刺耳。
　　女声变得慌张，“我不敢了，不敢了……您拽我做什么……啊……”
　　接着又是数声嚎叫，“啊……啊……张哥，对不……啊……”
　　等陆芸菲他们走到摄影棚近前，发现是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在使劲踹地上乞丐打扮的女孩。
　　他穿着月白长衫，英眉星目，倜傥好似古代的世家公子。可惜狰狞的表情，发狠的动作将这一切破坏殆尽。
　　“啊……啊……”
　　躺在地上的女孩穿着破旧的布衣，脸着地，看不清表情，只一声比一声高的嚎叫诉说着她的痛苦。
　　他右脚踹个不停，一脸戾气，好似脚下的女孩是他的杀父仇人。
　　不远处导演、摄影师、其他演员们时不时地向这边扫两眼，好似没看到眼前的打骂。
　　陆芸菲顿住脚步，一时被惊住了，她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明目张胆的打人，真是太猖狂了？
　　而且这么多人竟然就在一边看着，真是太过分了。
　　她正要上前阻止，却见那男子好像踹累了，终于停止踢打，“真是晦气，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的戏份不用拍了。”
　　“求求你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就让我演吧，求求你了。”
　　女子的声音里紧张夹杂着恐惧，语音哽咽，带着哭腔。
　　从她陡然拔高的声调里，陆芸菲发现相比于被打她更害怕没有戏份。
　　她再次顿住脚步……也许她并不需要她的帮助。
　　那男子身材瘦削，有着少年的羸弱，因此之前被打时她只是不停的嚎叫，响亮的干嚎，并无哭腔。可是一听到戏份被卡，她立即情真意切的哭嗓起来。
　　“哼”
　　那男子脚步不停，直往导演那边走去。
　　“哥，累了吧，快擦擦汗。”
　　一个穿着黑T恤的男助理满脸谄媚的跑了过来，“她就是欠打，一个乞丐穿那么干净，就是需要哥教她做人。只是这也太辛苦了，哥你赶紧喝点水。哥，你不知道你刚刚打人的样子可帅了，真是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看着那男子被前呼后拥着回到片场，陆芸菲视线转向地上的女子。
　　她坐了起来，背上黑色鞋印重重叠叠数不清，脏的很，很符合乞丐的要求。
　　晶莹剔透的眼泪流了下来，形成两道长长的泪痕。
　　可能过了两分钟，也可能只有三十秒，她擦干眼泪，坚强的爬了起来。
　　她微笑着冲到那个刚刚满脸戾气现在眉开眼笑的男人面前，弯下腰深深的鞠躬，接近九十度，非常恭敬。
　　那个男人嘴巴动了动，好似原谅了她。
　　她一脸兴奋，庆幸不已，开心大笑起来。
　　外面的陆芸菲有些僵硬，心神恍惚，她迷迷糊糊的想到她确实不用她帮助，若是她冒冒然冲上去责骂那男子或者报警，恐怕才是真的害了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对陆芸菲来说，人的尊严最重要。可对那女孩而言，明星显戏份更重。
　　她满眼复杂，抿着嘴，不断问自己，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剧组的人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为什么被打的人反而要满脸谦恭的道歉？
　　……
　　导演和几个演员围了热情的围了上来，“程少今天能过来，可真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几日不见，程少更加英俊潇洒了，看到你我都自卑了”
　　“……”
　　“……”
　　一阵寒暄后，程金哲摆摆手让他们自去忙碌，他要自己带着陆芸菲她们看一看。
　　见他满脸笑容，熟练的应付他们，像是根本没有见到刚刚的打人事件，陆芸菲微微心寒。
　　以他的身份要维护那个女孩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他选择视而不见，视若无睹……
　　接下来，他们四处转悠一圈。
　　主角带着华丽的头饰，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衣袂飘飘的衣服，确实美极了。
　　不过主角之外，像是另一个世界。灰灰的水泥地面，随处可见的破旧木板，群演们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坐在一边，散发着臭味的古代鞋子……只有脏乱差三字可以形容。
　　陆芸菲没有心情再看下去，她眉头微动，“我们回去吧。”
　　这时，拐角处两个女群演的讨论声传来。
　　一人道：“林琳被张睿打得好惨啊，后背都青了。”
　　另一人：“活该，谁让她惹张哥生气了？我看还打轻了。张哥可是正当红的一线小生，要是让粉丝知道这件事，还不得撕了她。”
　　一人：“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林琳的角色露脸，不再是背景墙。”
　　另一人：“我就是嫉妒怎么啦？难道你不嫉妒，我当群演都2年了，当过躺在地上的尸体，当过宫女，当过小妾，当过丫鬟，当过职员……可是每一次要么根本不露脸要么就是和众人一起出现，几十个人的镜头，观众想找到都难……”
　　“林琳不过当群演2个月，凭什么能演露脸的角色。到时候张哥给她施舍馒头的视频一播出，以张哥的红火程度，观众想不注意她都难。”
　　说着原本愤怒不满的语调变得哀伤起来，“现在咱们还能随意讨论她，等她出名了，她要是像张哥一样欺负咱们，我们也只能笑脸相迎了”
　　一人安慰道：“不会的……”
　　另一人难受道：“我不想每天被呼来喝去，不想住着转个身都难的房子，不想拿生活费都不够的80元群演工资……”
　　“我要求不高，只要像林琳那样演个露脸的角色，稍稍有一点点名气，每个月有上万的收入，我就满足了。”
　　一人：“你这要求还不难啊，林琳那样是运气使然，大部分群演都挨不住转业了……”
　　另一人不服气，“我的要求哪里高，稍微有点名气的演员可都月入百万呢？我只要一万，很普通很低的要求了。”
　　又叹道：“要是被打一顿，能够拿到角色，我求之不得……”
　　“……”
　　“……”
　　被打也值得羡慕？
　　陆芸菲好似听到一声脆响，她的世界观如同玻璃一般出现无数裂痕，她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