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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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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放年假了,各科室对实习生管得都很松,”顾曼曼窝在温暖的床上,“大冬天的,还成天往外跑什么跑?”
此话一出,蹲下穿鞋的卫姿仰头看她:“我这是热爱学习。”
顾曼曼用脚趾头思考都不信,“你别装。”
对视一会后,卫姿系好鞋带,站起来:“你是不知道啊,我们组的小魏老师有多凶,有时候迟到一会儿都要被骂半天,我怎么敢翘班?”
顾曼曼哦了一声,被子一拉,又睡了。
卫姿一见她睡了,略显心虚,轻轻把门带上,顶着寒风去医院了。
一到办公室,先环视一周。
扎眼的短袖依旧非常突出,她一眼就看见了。
任远坐在电脑前面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卫姿挑了一个视线好的角落坐下,把病例纸和签字笔放在桌面上。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写病历,时不时往任远那边扫一眼。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有医生在讨论病情,有患者家属进来签字。环境嘈杂,任远完全没反应。
鬼使神差的,卫姿拿着手机拍了一张任远的背影。
咔擦。
忘了关相机声音了。
卫姿吓得脸色苍白。
办公室里照样忙忙碌碌,没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声音。
可惜——
任远回头:“拍什么?”
他声音很轻,但卫姿只需看着他的嘴唇,便知道他在问这句。
卫姿拿着手机:“没什么……我在自拍。”
任远起身朝她走过来,靠在她桌边,他站得很近,她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又开始飙戏了?”
“……”
任远低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哎,敢不敢把手机给我看?”
“我手机,凭什么给你看。”
任远坐在桌面上,一双长腿直接拖地,整好以暇道:“我就知道你不敢。”
“卫姿,去给31床换个药。”某师兄隔空喊话,“伤口渗液浸湿了,纱布垫厚些。”
……师兄,你出现得太及时了。
卫姿再也呆不下去,趁机溜走。
她去护士站戴好一次性帽子口罩,准备好换药的物品,就听见任远不咸不淡的声音,“我走了。”
“你早退!”卫姿内心十分激愤,“你走了的话,所有的活儿都归我。”
“我知道啊。”
任远说完就不再理会卫姿,转头离开。
卫姿脑神经一跳一跳,咬牙切齿道:“我要跟小魏说。”
任远折返回来,抱着手臂,垂眼看她:“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卫姿秒怂,心中感叹,她就是不敢反抗啊。
卫姿躬身:“你走吧,一路顺风,恕不远送。”
任远嘴角弯了弯,气场瞬间没有刚刚那么恐怖了,清朗的声音飘荡在她头顶,钻入人心。
“快放假了,还上什么班。”
“我……”
我遇得到你哦。
卫姿绕过他,去给31床换药了。
第二天早晨。
卫姿站在角落里,打着呵欠听护士姐姐交班。
任远踩着点踏进办公室。
卫姿双眼一亮,跟打了鸡血一样。她看着推门进来的人,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就在这时,在刻板的交班声里,她敏感地发现——
不止是她,全办公室的雌性生物貌似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卫姿转头,她一双X光似的眼睛扫向眼神最赤裸最闪亮的那位。
她看起来相当激动,目光热切,毫不掩饰,带着满满的爱意。
这个女生好像是六组的,叫周什么来着?
对了,周荀安!
卫姿刚刚还热血沸腾,现在又冷静下来。
她想起来了,周荀安前几天还加入了四组的工作群,有时候查房也跟着他们组一起。
还有!最近科室里的女生都像她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扛着一月底的冻死人天气……
卫姿在心里皱眉,她大意了啊,她之前还傻乎乎地以为周荀安是为了学习,现在一想,这些好像都是任远回来以后才发生的事。
……
大姐,能不能矜持点,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吧?!
卫姿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她愤怒地盯着周荀安。
虽然还是赶不上顾曼曼,但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小脸大眼睛,高瘦白,符合这些条件就丑不了。
卫姿埋头,偷偷拿出手机,用屏幕当镜子照了照自己。
头发该洗了,脸色有些憔悴……
越照越绝望,她干脆埋头刷手机,不再看那糟心的两个人。
任远从她身边经过,径直靠在她正前方的墙上。
这下不看他都不行了。
老师们还絮絮叨叨地发言。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卫姿听着听着,慢慢忘记了刚才的烦恼,只剩专注地看着他的侧影。
屏幕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长得不像话。
卫姿好想拿尺子给他量一量,或者像某本小言里说的那样,放一支签字笔上去试试。真应了她当初说的——“睫毛精。”
他穿着普通的白大褂,短袖依旧扎眼。
任远身材挺拔,他微微昂头,放松地靠在墙上,长腿前后交叠,抱着手臂。
凭良心说,有些邪帅。
卫姿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照相机,调成静音模式,拍了一张照。
旁边同学看她:“你在干什么?”
卫姿放下手机:“没什么,感觉这张CT片子挺有特色的,我拍下来纪念一下。”
那个同学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屏幕上的片子,疑惑地嘀咕道:“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左半结肠肿瘤导致的肠梗阻吗?”
“是啊。”
任远不知道听到什么好笑的,回头看向卫姿,嘴角轻挑,眼神玩味,然后又淡淡地转过头去了。
她脸上有些发热。
都怪暖气太热了。
那天是一月三十一号,年假的前一天。
晚上医院开年会,除了值班的一线医生,其余人几乎都走了。自然而然的,几乎所有的实习同学都提前放假。
卫姿站在寝室穿衣镜前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寝室里空荡荡的,顾曼曼昨天晚上就带着阿喵回家去了,太过安静清闲,她反而有些不习惯。
她走到窗前继续发呆,窗外大雪纷飞。
手机的闹铃声响起,打破宁静。
下午两点整。
手机紧接着震动了一下,是母亲的消息:“明天回家是吧?放假放多久?”
她简短回复:“嗯,两周。”
刹那间,她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对啊,年假有整整两周呢。
飞快地换好衣服,黑长的头发散在身后,卫姿探身镜前凝视片刻,本想化个妆,想想还是作罢。
平日里这样披头散发去上班大概会被骂死,可今天大佬们都去开年会了,压根儿没人管。
过年真好啊。
卫姿站起来,背起自己的包,毅然决然地离开寝室,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涌出豪情万丈,胡乱想着:当年文君夜奔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走得很快,发丝飘扬。
脚步轻盈,轻得像阿喵在地上踩雪。
走到楼门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室外的气温低得骇人,打开门,她高昂的情绪瞬间垮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夜奔的时候,朗月清风,气候远绝对没有现在这样恶劣。
她整个人好像被冻成一座冰雕,寒风好像往骨头里刮。
卫姿聊胜于无地紧了紧围巾,埋头踏进眼前的雪幕里。
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孤零零地往医院的方向走,越走越冷。
她开始觉得1号楼的暖气也没那么招人厌了。
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
她一直埋着头,周围的景物仿佛被大雪掩埋了,恍惚间,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今年雪怎么这么大,不会又像零八年那样闹雪灾吧?
卫姿顺着主干道往前走,一路上连鬼影都没看见一个。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看见医院挨挨挤挤的建筑群。
终于,1号楼到了。
她掀开透明的帘子走进去,也不管有多少细菌了,深吸了一口温暖的空气,等电梯的时候,冻僵的肢体慢慢恢复过来。
乘着电梯上楼。
卫姿脑子也好像被冻糊涂了,她僵硬地想着:任远,你最好在,你要是没来,我就……
她来不及去值班室换白大褂,就直接冲进办公室。
办公室非常安静,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喧嚣,所有的文件都放在该放的地方,收拾得整整齐齐,桌面上没有一张废纸、一张病历牌,只有一束病人家属送来的鲜花,其中几支向日葵开得热烈。
到处都一尘不染,地板也干干净净。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
她一眼就看到那个扎眼的短袖款白大褂,他十分安静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幸运的是,今天那堆周荀安、李荀安的都不在。
卫姿傻瓜一样站在门口,手还放在门把手上面。
他顿住两秒,然后抬头看向她,难得没有讽刺嘲讽,声音有点温柔——
“你来了。”
挺值得的,她想,被冻也是值得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眶有些发热,她梦游似的往里面走,又惊觉自己还没换白大褂,急忙刹住车,往门外走去。
任远怔然地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低头浅笑,嘴角挂着一抹温柔。
卫姿在值班室深吸几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打开门出去。
门口放着几辆推车,走廊被挤得只剩一半,大概护工们也过年去了吧。她合上门转身,差点没被吓死——
他在值班室外等她,姿态悠闲,就像每天早上交班的时候,他总是斜靠在她前面的墙上。
“吓死人了!”
她抬眼看他,在逼仄的走廊里,灯泡昏暗,他个子高,像是要顶到天花板。
任远侧过身:“你不解释一下吗?”
卫姿觉得暖气又开始热了,心虚道:“解释什么?”
他笑笑,也不说话,只看着她。
哎?!居然没怼她?!
今天的任远好像格外不正常。
卫姿推开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跑:“今天人少,我先过去帮忙了。”
任远身高腿长,轻松地追赶她的步伐,有些欠嗖嗖地说:
“你告诉我忙什么?病房空了一半,从上周起就没做过手术。”
“……”
的确如任远所说,这几天一点都不忙,这也是同学们都敢溜班的主要原因。
值班的师兄看见他俩都跟看见鬼一样——
“你们居然来上班了!”
那语气不知道是夸他们敬业,还是嘲笑他们傻。
卫姿呵呵傻笑。
算了算了。
下午卫姿心不在焉地写病历,任远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打手游。
“晚上年会你去看吗?”她没话找话。
“不去。”他懒洋洋地回答。
“哦。”
“你想去?”
“不想。”
“你这样有意思?”
“没有。”
话题就这样被他们终结了。
下午的时光溜得很快。卫姿写完了这个月还拖欠的三份病例。
要不要再找个话题?说什么好呢?他们好像没什么共同话题。算了还是别说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
在卫姿各种胡思乱想之际,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任远没玩游戏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上午。”
“哦。”
卫姿觉得这对话很熟悉,她不假思索说了一句:“没有女朋友就不顺便送我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
“再说一遍。”
卫姿没敢直视他,她把头扭开,神色躲闪,含含糊糊地说:“我开个玩笑。”
“希望我送你?”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任远看见卫姿神情,笑着靠过来。
卫姿没能躲得开,任远一只手肘搭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圈住她的椅子,悠哉地教育她——
“做人还是要坦率点。”
你说就说,能不能不要靠得这么近?!她的肾上腺素不要钱啊?!
她觉得脸上温度飙升,这回不能再推给万能的暖气了,她低着头,在脸蛋变成番茄色以前推开他的胳膊。
“……我先下班了,明年见。”卫姿也不管狼狈不狼狈了,她夺路而逃。
丢人啊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