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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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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许校之!
薄如烟未曾想,自己难得替他开口说句好话,竟被他撞见。
只是,许校之其人敏感多疑,未必领她的情。
果不其然,短暂相视之后,他从殿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面色冷桀,说话无不阴阳怪气道:“长公主殿下真真是品行高洁,为了彰显自身之风范,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练得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胭醉听着就觉得许校之有病:“殿下好心为许大人出头,许大人不领情便算了,怎么还奚落起殿下来了?”
薄如烟估摸着,自己递密信的事多半已经被许校之查了出来。
但即便不查,聪慧奸诈如许校之,第一时间也会想到她头上。
是以,他不领情倒也正常,今日的局面本就由她一手造成。
许校之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没有理会胭醉。而后,他用他那双细长的吊眼阴恻恻扫过殿中所有大臣,词如尖刺句如刻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道:“我许校之由阉宦收养,不以肖似阉宦为耻,自称一声咱家也没什么不好。可你们谁敢站出来,和咱家比一比,谁的命更长,谁活得更久?不过是一群庸碌无能之辈,狺狺狂吠,徒添笑柄!还望尔等以后行事千万小心,看好自己的脑袋,莫让把柄落到咱家手里来,否则……”
他的督司幽牢,一百零八种刑具,皆让他们尝个遍!
年轻的帝王忽然踏入殿中,嗓音冷冽:“否则如何?”
大臣们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只见薄凤今日褪下了华丽的龙袍,仅着玄色龙翟二纹双绣的常服,腰束闪着澄光的金带,一身凛冽冷酷的气质及其昳丽俊美的眉眼,犹如日月之辉灼灼,掩去殿内万盏烛光色。
众臣赶忙齐身跪地高呼万岁。
许校之不必行跪礼,只低了低头,那潜藏的阴鸷面容,怨毒无比。
薄凤抬手喊了一句“平身”,目光便迫不及待朝座上落去。
他的阿姐今夜也极美。
当初先帝觉得“如烟”二字太过贱薄,给她补了个小名叫“仙仙”。
自此,烟之盈华,比作绛仙,其女之姝,超脱世间。
他的阿姐,真不愧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薄如烟原是不想瞧薄凤的,但帝王的目光视线太过强烈,不容人忽视。
她执着茶盏,徐徐抬眸,见薄凤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仿佛从未与她生过半点嫌隙,便知奸细一事又叫他误会了,所以他才这般心情大好。
也是,他的好阿姐出宫了也不忘为他办事,一出手就替他铲除一枚心腹大患。
她要是有这样的阿姐,她也要感动哭。
随即,薄凤踏上殿阶,来到她的身边。
他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姐”,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亲昵和讨好。
薄如烟恭敬道:“陛下。”
薄凤神情一顿,按捺住失落,又笑道:“才几日不见,阿姐怎么与凤儿如此生分?”
薄如烟信口拈来:“百官俱在,众目睽睽,臣姊总该有些规矩。”
薄凤未细想,命人念了怀念柔淑太妃的悼词,吩咐开宴,然后亲自给薄如烟夹菜。
一道道珍馐美馔,色香味俱全。
“今晚都是阿姐爱吃的,阿姐多吃点。”
薄凤夹得殷勤。
薄如烟未动一筷。
她兀自饮着热茶,听薄凤问:“阿姐,你怎么了?”
薄如烟方道:“今日既是怀念母妃,我自是没有什么胃口。”
薄凤眉眼一滞,搁了金箸:“阿姐还在怪凤儿?凤儿给阿姐道歉。”
薄如烟笑:“臣姊怎敢怪陛下,不过是进宫途中有些劳累,用不进膳。”
又是没有胃口又是舟车劳顿,薄凤再蠢也能听出这些均是托辞。
他心中微沉,思索片刻,道:“只要阿姐肯原谅凤儿,让凤儿做什么都行!”
薄如烟连茶也不喝了,直言说:“那臣姊想回府。”
薄凤攥紧筷子,大手骨节微凸,道:“凤儿知道凤儿不该疑心阿姐,但阿姐也知凤儿作为君王,总免不了忖度,总之一切都是凤儿的不是。阿姐若愿消气,凤儿愿将这一坛子酒尽饮。”
薄如烟不是个喜欢折磨旁人的人,遑论薄凤酒量不好,必然是喝不完的。
他有心要叫她心软,但薄如烟并不想被他拿捏,只道:“陛下龙体要紧,臣姊不敢。”
话方落,一双金箸被狠狠按在玉碟中,发出清脆而又异样的响声。
殿中大臣俱是一惊,瑟瑟抬首朝王座上望去,只见皇帝仍是面容冷酷难辨喜怒,好似方才弄出的动静全是错觉。
皇帝云淡风轻道:“不慎为之,尔等继续。”
岂知,他掌下的玉碟四分五裂,碎片不慎扎入肉中,鲜血淋漓。
张海忠光是瞧得都要吓死了,连大气都不敢喘,十足的胆战心惊。
他原以为今晚必是好宴,君臣和睦,姊弟情深,不曾想薄如烟竟然拒了皇帝递的所有台阶,坚持不肯原谅皇帝。
薄如烟从座上起身,道:“陛下,臣忆及仙逝的母妃,没有胃口,暂且告退。”
薄凤顿时敛了所有脾气,一瞬犹如猛兽失去利爪,慌张唤了一声:“阿姐!”
然而薄如烟充耳不闻,兀自离开餐案,踏下殿阶。
薄凤额角青筋暴跳,彻底按捺不住噌地站起,沉然冷喝:“站住!”
此刻,纵是再蠢的人,也明白长公主与陛下发生了争执。
薄如烟淡然回眸:“陛下?”
薄凤紧咬牙槽,戾气在眼中浮现,但他却极其隐忍的没有发作,用余光扫过众臣脸上的表情后,一字一句道:“阿姐带些糕点在路上吃。”
薄如烟全然握局于胸,不觉意外,微笑谢了恩。
而后,她施然从景和殿离去,只留下一抹纤细美丽的倩影。
薄凤重重坐下,心头火气更甚,他仍攥紧了那片未曾拔出的玉碟碎片,痛意蔓延。
张海忠小心翼翼道:“陛下,现在派人拦住长公主殿下还来得及。”
薄凤冷冷抬眸:“然后呢,叫阿姐从此以后对朕避而不见?”
依从前的长公主,绝无此种可能。
但现在的长公主,那还真不好说……
张海忠也没法子,只好闭嘴。
薄凤望着桌上一片狼藉,愈发想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他和薄如烟渐行渐远了。
薄如烟究竟有没有把他当做亲弟弟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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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如烟顺利踏出宫门,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薄凤比她想象中的能忍。
他没有派人来拦,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胭醉撇嘴诽道:“明明是陛下先疑心殿下,陛下居然还好意思先生气!”
薄如烟笑道:“谁让他是皇帝呢,皇帝合该万事顺意。”
胭醉仍是不服,但见薄如烟转身欲登马车,赶紧递上自己的手。
这时,身后忽然一道幽冷尖细的声音响起:“长公主殿下今个儿算是逞足了威风,先是教训了百官,而后教训了陛下。”
薄如烟侧身一瞧,便见本该待在景和殿的许校之,冷冷立在不远处。
薄如烟轻然一笑:“许大人不好好吃席,跟出来做什么?”
许校之冷笑:“所为何事,殿下恐怕心知肚明,又何必装糊涂。”
的确,薄如烟清楚得很,于是淡然承认:“那封密信确实我送的。”
许校之目光阴寒:“呵!长公主殿下今日是看足了我的笑话。”
既是看笑话,她又何必替他出头!
许校之最恨旁人愚弄他!
薄如烟却好似看穿他的内心般,眼神清澈不徐不疾的说道:“非是看笑话,你我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你我阵营相对,政见不和,我所做的事是为维护自身利益,堪为常理。但许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不由他人胡乱评判,今日景和殿上之语,乃我句句肺腑。不论许大人信或不信,事实如此,不容更改。”
许校之心中怨气却更浓:“别人如何评判我,用不着你管!”
胭醉愠怒:“你……”
这狗贼,简直不识好歹!
随后,许校之又扫了胭醉一眼,只是这回他的眼底腾着浓浓的杀意。
胭醉心生恐惧,退了一步,容颜泛白。
薄如烟伸出一只袖子,挡住了胭醉,亦寒了脸色:“许大人,莫太过分。”
许校之竟当真收回了目光,狠狠剜了薄如烟一眼:“再有下次,莫怪我手下无情。”
此事竟这样轻轻揭过去了。
待许校之走后,两人一同钻进车厢。
胭醉恼然气愤道:“殿下,许贼张狂,你何必让着他?!”
薄如烟平静道:“许校之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莫惹怒他为好。”
不过,若许校之当真招惹她,她也不怕事!
回到长公主府以后,长公主府接连三天闭门谢客,切断了各路探子的监视。
这一切,便有人坐不住了。
薄凤眉眼覆霜,冷问张海忠:“阿姐这是什么意思?”
张海忠也不知道薄如烟到底想做什么,她最近的行径着实让人越来越摸不透了。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答:“或许是殿下同陛下吵了一架,心情不好?”
薄凤满身焦躁难安,终忍受不了这无解的折磨,道:“朕要见阿姐,朕要亲自见她!”
张海忠哪里敢劝,连忙让人去备銮驾。
忽然,薄凤又冷静下来:“等等!”
张海忠心肝胆颤:“陛下?”
薄凤面无表情:“朕一人过去,莫要扰了阿姐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