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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安神香的丝缕轻烟幽幽飘散进寝殿,彻底弥漫在空中。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榻边,笼着林温芷睡得分外安详。

      福顺硬是灌下两杯滟滟的浓茶,又聚精会神地盯着漏刻,饶是连着打了好几个盹,却仍旧不敢阖眼。
      门外便是有风吹草动,都能引着他凝神瞧上半天。

      好在寅时二刻才过,寂静的殿阁里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吱呀”门响。

      福顺连忙将视线挪过去,只见得一个阴在晦暗中的身影扯下了斗篷,被烛光映亮半张无甚血色的脸。

      门外的轻风送着一阵血腥气息扑面而来,转瞬便盖过了殿中安神香的味道。

      福顺连忙前去合上门,瞧着那披风几乎是被血浸透了,才瞳孔一缩,后知后觉抬头去看。
      “殿下可是伤着哪里……”

      朱嘉煜隔着博古架侧眸瞧了瞧床榻,见得没什么动静,方才安下心。

      “无妨。”他哂笑着轻声嘱咐福顺,“将这斗篷拿去烧掉,仔细人瞧见。”

      福顺点点头,连忙应声而动。

      朱嘉煜这才耐着性子俯下身,轻手轻脚地擦洗着手上的血迹。

      一双手才没进水里,铜盆中的水霎时间被染得殷红,朱嘉煜视若无睹,只不动声色地撩水。
      今晚的人太多了,饶是刀上有血槽,仍免不得顺着刀镡落在他手上。

      他心如止水,直洗到那水换过第三盆,铜盆才终归显现出最后那些本色。
      朱嘉煜的手,也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纤长白净模样。

      福顺忙前忙后步履匆匆,忙不迭地替朱嘉煜将痕迹打理得干干净净。

      眼见得诸事皆毕,再也无人能知晓他曾避开守住东宫的亲卫连夜出宫,朱嘉煜才撩眸瞧向福顺,从身上拿出半块牌子。

      福顺一怔,自也免不得被那牌子勾走视线。

      两个人眼前的牌子并不是全须全尾,反倒虽像是遭过什么利器重创,故而才会被拦腰斩断只剩半截。
      可这象牙牌子饶是只有半块,又缀满刀痕,却也能叫人瞧出原本该是精雕细琢,格外昂贵的物件。

      饶是满心讶然,福顺还是一眼就能瞧得出,这残缺的牙牌定然是宫里头的东西。

      他抬起头正要说话,便见得朱嘉煜将牙牌从檀案上推到他的面前。

      “福顺,来认一认这半截牙牌。”朱嘉煜垂着眼眸,“是不是宫中内宦的东西?你可见过?”

      福顺闻言,顺手接过了牙牌仔细打量,可才一拿近了,随即便是瞳孔一缩。
      他透过光仔仔细细反复琢磨半晌,才重新将那牙牌搁回桌上。

      “这是厂卫的牌子。”福顺满眼笃定,“奴才绝不会认错。”

      内廷的小宦官们出不了宫,用不到这些身份牌牒。即便是有些权势地位的总管太监,顶多也就木牌罢了。
      可是厂卫的太监大都位高权重,又出入宫禁频繁,他们用牙牌自然是稀松平常之事。

      朱嘉煜若有所思:“厂卫的牌子?”

      福顺便又道:“东厂提督大太监兼御马监掌印名唤齐灏,正是当今皇贵妃的心腹。”
      “奴才在宫里头见过几回,东厂的牙牌,边角和这块残缺的一模一样。”

      朱嘉煜闻言,眸光至此一顿。

      他的指尖在残缺的牙牌上轻磕两下,眼角也堆出几分了然于心的弧度。

      “东厂和皇贵妃……”
      “那可真是有意思得很。”

      福顺闻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得继续道:“如今荀氏入葬,桑蕊也遭人杖毙。”
      “陛下这一次当真是龙颜大怒,连票拟都不准殿下瞧了,殿下到底还是要想想法子才是。”

      朱嘉煜漫不经心地收好半块牌子:“龙颜大怒又如何?”
      “父皇气得是荀氏的事会牵连到三皇弟,气得是我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气得是我与朝臣有私接。”

      “纵然千依百顺又能怎么样?只要活着,就注定得不了他的好脸。饶是死了,他也连滴眼泪都不肯跌。”

      或许生在皇家注定就要做孤家寡人。
      □□王明明也生在皇家,却可以什么都有。太子不犯错也要战战兢兢地过活,荣王就算违了大明律,明遂帝也会明目张胆地遮掩。

      “今生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皇兄稀罕这太子之位,他可不稀罕。

      杯盖也好,捱踹也罢,他心里根本未曾有过半丝波澜。
      这世上于他而言,早已不剩父子,只剩君臣。

      福顺一僵,连忙伏下身子:“奴才惶恐。”

      朱嘉煜嗤笑一声:“罢了,不说这些。”
      “你送信出宫的时候,说太子妃从荀氏手中拿了个锦盒?”

      “正是,恐怕事关三殿下。只是锦盒里究竟有什么,奴才却不得而知。”

      朱嘉煜轻轻摩挲几下指尖:“东西不能留在阿芷手里,这样太危险。”

      皇贵妃和三皇子在宫中权势牢固,轻易难动根基。
      现下既要韬光养晦,既该半丝动作也没有,只等个合适的机会,一举彻底清缴。

      “如今要先想想法子,把那盒子从太子妃手里拿过来。”

      福顺连连点头:“是,殿下只管放心,福顺明白。”

      朱嘉煜瞧着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出声。
      “你才多大的年纪,倒是老成得很,跟你师父一个样。”
      “黄伴伴要是还在,见着你跟了成这样,怕不是还要倒来数落我。”

      “师父要是还在,怕是要高兴呢。”福顺默了默,轻轻颔首,“师父是一手带着福顺养大的。”
      “要不是跟着殿下,张缘祥也不会死,福顺便没机会给师父报仇。”

      朱嘉煜这才垂了眸子:“罢了,你熬过整宿,眼圈都青了。”
      “今日不必伺候,歇歇去罢。”

      见得福顺毕恭毕敬地退去,朱嘉煜才慢慢行到床榻边坐下。

      助眠的安神香已经快要然完了。
      林温芷这一觉俨然睡得格外踏实。

      眼下朱嘉煜总算是得了闲,终于能静静在床边守着她。

      那些争权夺势的日子本就非他所愿,皇位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禁足于他而言,反倒是难得的安稳时日,清宁宫围住了他们,让他们就像很多年前,在这偌大的宫廷里好像只有彼此。

      林温芷安安稳稳躺在榻上,以往总是蹙住的眉头,今日也彻底舒展开来。

      又过了两刻,她的睫毛终于颤了颤,至此缓缓撩开了眼。

      天边已经透出丝丝缕缕的亮光。

      林温芷滞了滞,才发觉是自己躺在床上。
      她眼中漾过一抹懊丧,整个人忙慌慌起身,循着朱嘉煜额角上的伤瞧过去。

      昨日的活络散大抵已经起了效用,如今朱嘉煜额角的伤,的确是不如昨日一般骇人了。

      他脸色虽还算不上红润,可精神却已经比昨日好了不少。

      林温芷便又撩着袖子摸摸自己的额头,又转而探了探他的额头。
      此后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还好,已然退了烧。”
      “你何时醒的?”

      朱嘉煜温声笑笑:“寅时刚刚醒来。”

      林温芷又侧过眼轻轻咬住唇:“你……还痛不痛?”

      朱嘉煜便又慢条斯理地摇摇头。

      “也不是什么重伤,早晚会痊愈的。”
      “福顺说你昨日粒米未进,我叫人蒸了伦教糕,先盥洗片刻,再多少先进一些早膳,可好?”

      林温芷本若有所思不置可否,直听到朱嘉煜叹气,方又解释道:“殿下知道的,云缃如今养着伤。我昨天整日未曾换过衣裳,眼下更是发髻凌乱,在殿下跟前当真失礼。”

      朱嘉煜这才骤然失笑:“失礼么?昨日太子妃瞧足了我的丑态,今日该换我瞧瞧你的。”
      “我倒觉得,如今反而才是以礼相待。”

      林温芷被他逗笑了,难得在他面前忍俊不禁。

      他便不加掩饰地瞧着她。

      “其实太子妃不管是什么样,笑起来便都是好看的。”
      “珠翠同衣裳虽然威仪,却都是冷冰冰的东西,同这宫里头的砖瓦一样,皆是凉的。”

      “宫廷中哪怕有那么一丝真情,便已是万分难得。太子妃昨日亲自在榻边照料,我怎么还能介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林温芷一顿,忽也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面前的太子。

      他如今变得天翻地覆了。
      既温文尔雅,又善解人意。

      她瞧着他,如今也只觉得眸子里盛满了顺眼。
      何况有昨日的恩情在,她本就该以礼待他。

      她容着宫人们伺候漱口净脸,待到擦干手上的水珠时,膳桌早已被布满盘盏。

      两个人难得坐在一处用膳,却又好似各自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借食物掩口。

      朱嘉煜径自齐好筷子,方见得一小碗仔姜粥被轻轻搁在面前。

      粥水里用的是仔姜,并算不得辛辣。而粳米也早已吸足水分,显得颗颗饱满晶莹剔透。
      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免不得让人食指大动。

      他轻轻撩眼,便碰上林温芷闪避的目光。

      林温芷见他不言,才又喏喏道:“殿下的烧虽退了,风寒却还在,实在不能马虎。”
      “用些姜,正好驱一驱寒。”

      朱嘉煜微微颔首,欣然领受。
      他眼角堆着愉悦的弧度,表情虽不大明显,却也能让人察觉出几分开心。

      他轻舀一勺尝过,始觉得粥水晾得正好。
      是招人喜欢的味道。

      他忽觉得时光若能留在此处,便顶着皇兄的身份过一辈子,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在阿芷眼里,他是个儒雅温和的人,永远会是她喜欢的模样。

      那些做“循王”时将她蒙在鼓里的谎言,即便戳穿,也再无所谓。

      朱嘉煜瞥一眼盘子里的糕点:“尝一尝伦教糕,今日才新蒸的。”
      “应当还是你喜欢的那种。”

      林温芷挟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撩起眸来瞧着朱嘉煜:“殿下缘何知道我喜欢伦教糕?”

      他不禁眸色微沉,转而又道:“循王还在宫里的时候……”
      “你们总是一起吃,可他又不喜欢那股酸味,想来定是你喜欢的。”

      林温芷的眉头越蹙越深:“是,循王不喜欢那股酸味。”
      “可殿下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狗唧:(狂汗)快让阿芷别问了,再问就要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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