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德楼》优灵

13、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忆往昔小厮言恩情查寞湖索漠遇红蛇】

　　密令发出的第五天，宝出现在攻德楼，还带了个人回来。
　　“这是？”佐淩看了眼这个昏迷不醒的胖老头。
　　“韩会的干儿子，那座矿山的主人。”宝道。
　　童老爷没有死——或者说，没有死成。在他“死”的那一晚，童老爷独自在书房长吁短叹，想到还要给儿子做“头七”，他擦擦浑浊的老眼，手伸向搁了好一会的参汤。
　　“劝你别喝。”
　　童老爷一哆嗦，惊恐地看着忽然出现在房内的黑衣男子：“你，你是什么人……”
　　索漠飞快点住童老爷哑穴，然后提着一只从后院顺来的鸡，把参汤灌进它的喉咙。鸡在地上扑腾没多久，伸直了腿不再动弹。
　　童老爷眼里的恐惧之色更深几分。
　　“看见没，喝了的话，你就跟它一样了。”索漠踢开死鸡，掏出药丸凑到童老爷嘴边，“不用谢我的救命之恩，张嘴，把这个吃下去。”
　　童老爷被掰开嘴硬塞下这颗来历不明的药丸。药丸一下肚，他两眼翻白，躺在地下挺尸，一直挺到下葬之日被索漠和宝重新挖出来，带到佐淩面前。
　　“他在假死状态，大人。”宝解释说。
　　佐淩抬脚踹中童老爷胸口几大要穴，童老爷浑身一抖，呻吟着睁开眼。
　　“这，这……”还没来得及体会死里逃生的惊喜，童老爷看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慌张喊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佐淩在他面前扔下一把匕首和一叠银票：“你别管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死还是要活，选。”
　　童老爷立马叩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那么你是选活了。”佐淩踩住银票，居高临下地问，“既然要活，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小的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帮宝爷抬完跟死猪一样沉的胖老头子，墨芗甩着胳膊刚回到问菊院，就瞧见武儿站在撷菊居门口使劲朝他挥手：“墨芗快点，讲座要开始啦！”
　　楼中出现了□□，且多是赏钱，这让上面意识到必须给小厮普及下基本识别知识。于是没开业的白天，就由掌柜充当讲师进行业务培训。
　　墨芗生平最讨厌的事，一是饿肚子，二是念书。尽管师父给他起了个书卷气十足的名字，但他学会的依然还不如喝下肚的墨水多。讲座虽不是念书，却也要记笔记、答问题，最后还要考核，一点都不比私塾含糊。之所以能让墨芗老老实实坐上半个时辰听课，是因为……
　　“墨芗哥哥，这里。”荞麦面招招手，示意墨芗坐到他早就占好的位子上。墨芗大咧咧地坐在八仙桌前，抓抓头发：“又要听天书，到底要听到什么时候去。”
　　“掌柜也是为了我们好。上次墨芗哥哥还不是为了那些假的铜板不高兴了很久吗？”
　　“谁不高兴了。”墨芗嘴硬道，“不就几个铜板么！”
　　“嘘，嘘！”见到掌柜潇然走进来，武儿赶紧让他们闭嘴。
　　墨芗坐得住，不代表他听得进去，没过多久，他就跟武儿偷偷聊起天：“楼里到底收了多少□□？连我们都要听这些东西。”
　　“听我在探菊院里的兄弟说，公子们并没有收到□□，假的集中在我们这一院里，都是赏钱。”
　　“那干吗还……”
　　“这是面子问题！”武儿略有些激动，“我们攻德楼是什么地方？进出的非富即贵，闹个事都有州军替我们打架。从来只有我们端架子，现在被人摆了一道，能不生气吗？”
　　“又不是你开的，你那么激动干吗……”
　　话还没说完，一把戒尺落在墨芗面前，潇然平声说：“你，说下□□大致有哪几种。”
　　墨芗脑中空空如也，愣在座位上。潇然料定他回答不出，戒尺一转指住荞麦面：“你来回答。”
　　荞麦面乖巧地站起来说：“数量大的□□大致有两种，一是融化真币，用一枚真币的原料铸造□□，这样的□□特征是比真币小而轻；还有一种是在铜、银里掺杂锡、铁、沙子等，这种□□虽然分量和大小与真币大体相同，但钱币很脆，容易断裂。”
　　“很好。我们现在遇到的□□多为哪种？”
　　“第一种□□多为小范围流通，混进我们楼的□□是第二种。辨别这种□□的方法主要有叩击听音、查看工艺。”
　　潇然满意地让荞麦面坐下，又警告地瞪了墨芗一眼，继续讲课。墨芗和武儿只好闭紧嘴，一直捱到潇然宣布自由讨论时才开始说话。
　　“面面，你学得可真认真。”武儿佩服地夸荞麦面。
　　“嗯，因为公子让我好好学。”荞麦面脸红红的，“公子说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你可真听红牌的话，难怪红牌前前后后换了那么多小厮，就你留的时间最长。”
　　“我是公子的小厮，我要伺候好公子，还要听公子的话。”
　　荞麦面脸上的笑容看得墨芗心头莫名一堵，他哼了声，说：“一个涂脂抹粉的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墨芗哥哥，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啦。”荞麦面少见地板起脸，“公子是好人，我的命都是公子救的，公子可厉害了。”
　　“说说，说说。”天生热爱八卦的武儿催促道，“红牌怎么救你的？”
　　荞麦面眨巴几下眼，眸里光亮暗了下去，低头开始回忆：“我是个孤儿，跟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一起被癞三收留。说是收留，其实不过是给我们一个四面漏风的屋子睡觉，我们吃的东西得自己去捡集市散了后的菜叶。癞三也不是白收留我们，他让我们给他做工，搬石头、扛米袋、挖煤，总之有什么活干什么。我没力气，人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癞三不喜欢我，每天喝了酒就打我……”
　　虽然同是穷苦出身，武儿却没如此凄惨的身世，不忍地握住荞麦面的手，墨芗则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想说什么，荞麦面抬头笑了下：“那都是过去啦，现在我遇到了公子，公子可好啦，从来不说一句重话，还赏我东西，喂我吃云片糕。”
　　武儿瞪大眼：“喂？”
　　“嗯，公子吃得开心，就往我嘴里也喂一些。”荞麦面笑眯眯地说，“公子最喜欢云片糕啦，公子说他只喂喜欢的人吃。”
　　墨芗紧张地问：“怎么喂？”
　　荞麦面闪巴着纯洁的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用嘴啊——墨芗哥哥你不要紧吧？”
　　墨芗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开口，武儿先发话：“你还没说红牌怎么救的你呢。”
　　“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一群人围住了，非说我偷了他们的东西，我说没有，他们就打我。是公子打跑了那群人，把我带进楼里，还让我留在他身边。”荞麦面笑成一朵花，“公子最好了！”
　　“你说什么？他告诉你他打跑了那群人？！”墨芗猛拍桌子，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潇然清咳一声瞪住他，墨芗只好尴尬地挠挠脑袋：“有蚊子，我打蚊子呢。”
　　等大厅重新恢复了讨论的嘈杂后，墨芗才压低了声音说：“根本不是……”
　　“哎呀，公子要起身了，我得去跟前伺候。”荞麦面转头看看门口的影子，起身收拾东西。墨芗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睁睁看着荞麦面跟其他探菊院的小厮一下跑不见了。
　　潇然随便点了几个人回答问题，终于宣布下课。墨芗忿忿地回到门房，啪嗒啪嗒拿牌子发泄。武儿走到他身边，事不关己地指住银牌子：“一块十两工本费，你赔得起吗？”
　　墨芗不屑地哼了声，手上倒停止了动作。
　　“前几次下课后没见你那么烦躁啊，今天怎么了？”武儿毕竟在攻德楼里浸淫日久，转转眼珠笑嘻嘻地说，“该不会被红牌亲面面的事刺激到了吧？”
　　“去去去！你们楼里就没一个是好人！”墨芗毕竟学过功夫，三两下将武儿推出门房，锁上门继续生那莫名其妙的气。

　　寞湖虽是第二大湖，但北边蛇虫泛滥，更传有毒蛟出没，鲜少人至，只有少数被渔霸赶出南面湖的穷苦渔民才在边缘居住。
　　索漠抹了一身呛鼻的驱蛇药行走在枯枝腐叶遍地的北岸，忽然有两个武夫打扮的家伙拦住了他，极不客气地吆喝道：“喂，这里不让进，快滚！”
　　索漠现在穿着一身粗麻破衣，腰间别了柄豁口柴刀，背一旧竹篓，脸上的灰抹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全然一副穷苦老百姓的模样。他顿住脚，说：“这里是三不管，为什么不让进？”
　　“少啰嗦，让你滚就快滚！”年纪轻点的那个家伙上前推搡，却被索漠侧身闪过，当下大怒，“你还敢躲？！”说罢，一扬手散出一团白色粉末。
　　索漠脚尖一点滑出三丈，抹抹脸笑道：“我当是谁这么猖狂呢，原来是被砸了家的小红蛇，这种破烂地方倒挺适合当你们的收容所的。”
　　这番奚落的话说得赤炼门两人脸红一阵白一阵，举刀喝道：“你敢这么说我赤炼门，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巧，”索漠运气，粗麻衣服爆裂，露出里面的皮质短打，“这是我的专长。”
　　赤炼门二人很快冲到索漠面前，刀尖寒光中隐了磷磷绿光，显然喂有剧毒。索漠不躲不避，反向二人迎去，抬臂夹住两人持刀的手，一用力便折断了两只胳膊，在惨呼中踩住两人的脑袋。
　　“啧啧啧，就这点本事，难怪被人捣了老家。”索漠边说边踩住一人偷偷想要放毒的手，“别玩小动作，你们身上这些毒伤不了我。说实话，我也特烦看到你们这些恶心的小蛇，可是上头有令，务必查明此地古怪。大家都别浪费时间了，快带我去你们洞里转转。”
　　“想知道我们在哪……呸！”年纪稍长那个吐出口血水，还算有骨气地说，“做梦！”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话你们刚才说过吧？要不要也尝尝？我保证九九八十一种绝对不重样。”
　　年轻那个眼里凝起了恐惧，不得不壮胆喝道：“我赤炼门是什么地方，你就算进得去，也绝对出不来！”
　　“年轻人，口气不要大。”索漠蹲下身拍拍他的脸，笑得极为友善，“你知道你们门主的结拜哥们，六瓣梅的梅庄是被谁灭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