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锦秋词

4、熙朝三问意如何2

　　当宝年带着九龄步出院落，正要登上凤辇时，两个女官有所动作，似乎是想要拦阻九龄，不让她跟着上辇，不过被九龄笑眯眯瞄了两眼，想说话的紧紧闭上的嘴，伸出手的立即垂下，两人的眼神都发了直。

　　宝年端端正正坐在辇内，看见九龄上车，小心放下帘子，一举一动都温柔细致，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不禁笑了笑，这个九龄，有点意思。

　　到了金殿，那里的气氛沉重呆滞如同一潭死水，四十岁上下的□□国君皱着眉头沉着脸坐着，正对殿上不怀好意的两位恶客很是苦恼。而那两位熙朝使者却是趾高气扬在坐在席间大吃大喝，明显反客为主，气焰嚣张。

　　宝年看见这两个使者，才明白九龄所说熙朝以貌取人是什么意思。这两个使者，都是难得的美男子。

　　正使大约三十来岁，是个身材消瘦若有病容的美中年，看他身材瘦削，貌似弱不禁风，可一举一动都有行云流水之风，眉宇之间的病容更为他增添了一股姣花照水般的荏弱容色。副使则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长得英伟，在文弱非常的美中年正使旁边显得少许青涩，但他五官长得极其突出，整个人英姿勃勃，配合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跟正使摆在一起，正是青山流水，相得益彰。

　　四周时候的宫娥们虽然明知这两个是觊觎自己国家的敌人，但也忍不住多瞧几眼，流露出少许钦羡的表情。

　　见到宝年来了，皇帝脸上的阴霾立即一扫而空，竟然从龙椅上站起来道：“葆儿来了，快到朕这边来！”还亲自拉过她的手上下审视：“葆儿，听说你在归路上遇伏，可把朕担心坏了，幸好看到你平安无事，不然……不然……”嗓子便有点哽咽。

　　宝年虽然跟他一介凡人非亲非故，但见他真情流露，也不禁感动，闻言劝慰了几句，眼见皇帝的激动慢慢抑制下去，刚才低垂的眉角也有了几分飞扬，止住悲声，低声嘱咐道：“熙朝人无礼，欺我国无人，吾儿要给他们个好看！”

　　宝年笑笑点头，心道，这皇帝可真依赖那葆年公主啊。忽然皇帝见到跟在宝年身后的九龄，脸色微变，似乎想开口驱逐，但瞧了瞧宝年的脸色，竟然生生压抑下去，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葆儿，去吧。”

　　宝年不解大家为何都很看不掼这九龄，她倒是觉得这女孩挺不错啊，乖巧，善解人意，人又长得好。难道这□□的人都比较讨厌俊男美女的么？看来似乎是这样，不然这葆年公主长就绮年玉貌，但为人称道的偏偏却是什么聪明过人，分明就是这里的人压根没把美貌放在眼里啊。

　　而熙之国就是不同，看那两个来使明明瞪着自己还有九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还要强作矜持的样子就是好玩。不过，他们眼睛瞪这么大不会是为了见到一个原本死定了的人还在活生生站在面前的缘故吧？

　　想到受伏击身死的真公主，还有为了保护自己这假公主身受重伤的莫朝，宝年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好。她傲慢的问道，“熙朝来使，这么有空前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两个使者见到这美貌年轻的公主一开口就是冷冰冰的语气，跟之前众人包括皇帝战战兢兢的态度截然不同，都有几分愕然。正使恢复得很快，站起来不算太恭谨的行了个礼，开口说：“听说葆年公主乃是□□第一聪明人，如能为我国解答几个问题，感激不尽。但如是第一聪明人也无法解答难题，足见贵国无人，我熙朝责无旁贷，定会派遣有识之士前来传播学识，请陛下和公主万勿推辞。”

　　这话说得文质彬彬，其实不大客气，大意就是说，要是连公主你这所谓的第一聪明人也没有办法回答我的问题，可见你们举国上下都无能，我们就要正大光明派人来教育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能说不。

　　这话一出，殿下陪宴的文武百官都脸上变色，有人涨红了脸说：“欺人太甚！”那正使瞄他一眼，笑嘻嘻的说：“要是丞相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不如就由丞相大人来回答问题好了。”

　　那年已半百的丞相伯伯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但就是没有脱口说“好”的勇气。

　　熙之国国力富裕，国民闲时喜以猜谜为乐，即便平民百姓，也锻炼出一副好头脑。说到要比这些考口才急智的益智游戏，丞相大人怎敢轻易应声。

　　这时突然有个少年的声音道：“只要为难一个女子，你们熙朝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话的人大约十七八岁，穿着黄色锦袍，头束金冠，眉目跟皇帝长得很像，但唇红齿白的比皇帝好看多了。

　　宝年从他样貌服饰判断他就是当朝太子，对他微微一笑道：“皇兄，不必担心，葆年担待得了。”

　　满脸气愤的太子见到她这么说，皱了皱眉，毫不掩饰他担心的样子，但终于是坐了回去，握住拳头搁在桌子上，摆出一副“你不用怕，我撑你”的样子。

　　宝年见状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感慨，这堂堂□□，自天子以下满朝文武，只得这一个少年是有几分血气的，难怪被人欺到头上来。唉，自己这一下从天而降就是来了这天之国，难道就是此国气运太衰引发的天意？

　　她心里唏嘘，面上淡定恒常，对两位使者说：“我替你们解答问题，你们只是感激不尽？不行，这不公平，我要是答出你们的问题，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也好，我们国民打赌猜题之时，也需要有彩头才增兴。不知公主想要什么彩头？”

　　“终你们国君一生，不再打我□□主意！”

　　此言一出，两个来使脸色古怪的对看一眼，正使道：“公主这个请求我们会上禀国君，但我们现在不能擅自答应你。”

　　“那就等你们回去禀告完贵国君再来吧！”宝年拂袖。切，跟我玩缓兵之计，你们的段数再狂升三级也比不上嘉辰的一个小借口缓婚二百九十九年。

　　正使正在迟疑，那个副使少年忽然扬眉笑道：“葆年公主，咱们答应你了。”

　　宝年毫不意外的回过头来注视他：“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少年笑得灿烂。正使不再说话，暗暗在旁边顿足，少年人，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宝年不怀疑这少年说的话，他身上同样有着皇者之气，很旺盛，定然是皇室中人，他是个能替皇帝拿主意的人。她点点头：“请问。”

　　正使被副使一句承诺打乱阵脚，心有不甘，突然说出一溜奇怪的话来。

　　宝年皱了皱眉，这段如同鸟语一般的话，她是一句也听不懂。只听那正使说完后，又用大家听得懂的话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熙朝特用的语言，葆年公主身为□□第一聪明人，想来我用此语发问，公主也能顺利作答。”

　　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一时间，宝年瞪着这无耻之徒说不出话来。看来□□不重视人的皮相是有道理的，这世上，从天宫到凡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还少么，可恨自己竟然还会对这样的人放松警惕。

　　忽然身后传来九龄幽幽的声音：“公主不用担心，九龄听得懂他们的话。”

　　这时正使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在大家鄙视的眼神中出题了。他那串奇怪的话出口，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人脸上都出现了被迫吃了大便的表情。

　　宝年脸上淡定，心里叫苦，一个字也听不懂哇，就算我是绝世聪明又怎么样！

　　突然耳朵钻进九龄细细的声音：“公主，他刚才问的是，如果站在高处，将一斤羽毛和一斤铁同时丢下，问是铁还是羽毛先落地。”

　　宝年精神一振。

　　只听九龄细细的声音继续说道：“公主要小心此题的圈套，这羽毛……”

　　宝年已经脱口而出：“你问一斤铁和一斤羽毛同时从高处丢下，哪样先落地。自然是铁先落地。”

　　大殿上静了。

　　正使笑笑道：“两者等重，为何是铁先落地？”

　　“因为一斤羽毛并没有包在一起啊，一把撒下，纷纷扬扬，飞到哪里都是，自然比铁块晚落地了。”

　　大家楞了楞，纷纷点头称是，更有豪爽的武官忍不住喝彩起来。宝年身后的九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只是一闪即没，随即卷起嘴角笑了起来。

　　正使的脸色沉了沉，嘴里又吐出一串古怪的言辞，开始问第二题。

　　九龄：“公主，他这题说的是，树上有一百只鸟儿，打下来一只，问还剩多少只。”

　　宝年忍不住在心里翻了翻白眼，这是什么烂问题啊，简直侮辱我的智商！

　　她有点不耐烦的说：“树上一百只鸟，打下一只，问剩下多少只。如果问活着的，剩九十九只，如果没有条件限制，活的加死的，还是一百只，如果问还留在树上的，那是一只没有。”

　　这个答案一出，全殿人都在点头，正使听到自己旁边的副使也发出清脆的拍掌声音，脸色更难看了。他沉下脸，若有病容的脸愈发显得气色败坏，他郑重其事的说出第三题。

　　“公主，譬如宫里有一百个人，只有一个人会梳头，他每天要给自己不会梳头的人梳头，那么，请问这位梳头师傅他的头是谁梳的呢？”

　　由于本土语言难不倒对方，正使大人这次没有采用本土语言，而是用□□通用语说出这个问题。

　　这确然是一个难题，因为除了梳头师傅，所有人都不会梳头，要是他自己给自己梳头，就违背了他只给自己不梳头的人梳头的规矩，要是他不梳头，也会违背了要给自己不梳头的人梳头的规矩，那么他无论给不给自己梳头，都会坏规矩，那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一出，全殿上下的人都陷入了沉思，顿时鸦雀无声，方才热烈的气氛随之一抑。正使的脸上，重新露出了不可一世的笑容。

　　宝年沉默了一阵，又听到了九龄细细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公主，我知道答案，要是九龄告诉您，您能把最后那样东西给我吗？”

　　九龄要的是什么东西，宝年根本不知道，不过这个问题嘛，还是难不倒她。

　　她不理九龄，一扬眉，笑道：“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那梳头师傅是个秃子，他根本就不用给自己梳头。”

　　正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好像打翻了调色盘，红青交杂，殿上的文武百官，隔了半晌反应过来，欢呼声几乎把大殿金顶给掀了去。

　　宝年笑眯眯迎接大家掌声和佩服的眼神，多少年了，这些原本只会落在嘉辰头上的东西，终于也会砸到我的头上。脚下踩着的好像都是软绵绵的棉花糖，又甜又轻飘，受人称赞的滋味原来这么好！

　　她笑眯眯瞧着正使：“不知使者大人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有？”

　　正使现在的脸色绝对是多种颜色的混合体，灰败得很，他说不出一个字来。宝年笑笑说：“如果没有，就请阁下回去让贵国国君写份和约过来。嗯，你的问题很有趣，欢迎你有空多来玩。”

　　正使脸上忽作猪肝颜色，连连咳嗽，突然拿袖子迅速一挡脸，放下时，袖笼里隐隐一滩红。忽然那副使少年道：“公主别急，方才三个问题是正使所问，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呢。”

　　“哦？”依宝年的判断，这个少年原本是熙朝皇室子弟，只是顶着副使的名头出来长长见识而已，不想他居然有胆量这个时候出头要提问题。她点了点头：“好，你问吧。”正主儿轻易就被打发了，这毛头小子也不见得有多少斤两。

　　“公主，你可认得我吗？”少年微笑着盯着她的眼睛，眼神若有期待。

　　宝年一怔，她怎么知道公主认不认识他，不过，这人是敌国的皇子，承认认识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不答反问道：“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不，不是。”少年眼睛里期待的火星稍微熄灭了些，他微垂下头想了想，再度抬起头来，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公主，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请问公主芳龄几何？”

　　“……”

　　这是什么烂问题，根本比方才最烂的那个还要烂上一百倍！但就是个这么烂的问题，宝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努力回忆这那被长矛钉死面目扭曲的少女，是十五？还是十六？要是回答错了，虽然对方判断不出来，但自己这个冒牌公主可是会即场露馅的呀！

　　正在焦急，身后又传来九龄细细的声音，听上去似乎还带着笑。

　　“公主，九龄知道正确答案，只要公主答应把最后一样东西给我，九龄就告诉您。”

　　宝年很奇怪，这个九龄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说话，还明显提示她，更明目张胆的跟她要东西，她就不怕大家听到责骂她？但当她环视一周后，明白了，九龄说的话，谁都听不见，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她想了想，笑了，在心里说，“好的，九龄，我答应你。”

　　虽然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但是葆年公主的那些，我都可以答应给你。虽然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相信九龄一定有办法听到。

　　果然，当她在心里回答了以后，九龄的脸上立即绽放出悦目的神采，就像一朵艳丽的花突然乍放，那种生机勃勃的美丽简直可以灼伤人的眼睛。此刻的九龄，表情之生动简直不能以之前的貌美如花来形容，她的整张脸似乎都被这个承诺点亮了，一双细长的媚眼波光粼粼，光彩闪烁，原本是鱼目，现在是珍珠。

　　她喜悦无比的传音过来：“谢谢您！公主的岁数是一十五岁，虚数。”

　　宝年说出了这个答案，副使少年开心的说：“谢谢公主的回答，我扶曦今年一十七岁。”

　　“……”古怪的人，我才不要知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第二个问题，公主愿意嫁与在下吗？”叫扶曦的少年飞快的抛出第二个问题。

　　宝年瞪大眼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少年已经抢着说：“公主请勿急着回答，须知此题答案与第三题答案正好相关，公主请听我说了第三题再回答未迟。我第三题问的是：假如我说的是真话，公主就是愿意嫁给我的，如果我说的是谎话，公主则是不愿的。那么我请问公主：我说的都是谎话，此话是真是假？”

　　这明明就是个话圈套，宝年在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不过想要这样就难住我，还早着呢。这是一个悖论问题，无论自己回答是真或是假，都不是正确的答案，但她可以不从正面回答，以相同的语意反问回去。

　　“副使大人，我很想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但我只会说谎话，你觉得我是想回答呢还是不想回答呢？”

　　她正想这样反问回去，突然鼻端嗅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她的鼻子分外灵敏，被熏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刚憋住呼吸，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模糊起来，觉得天旋地转，竟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失去知觉之前，她心里还在想，我不是不会回答，而是不能回答……副使，我才不要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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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本文一般会在晚上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