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掷》锦秋词

18、平地一声起惊雷1

　　本朝探花李墨尘与敌国小皇子扶曦比试的最终结果，竟然是平手。

　　进行到最后一局时，由于葆年公主的有意偏袒，比赛结果出现了戏剧性的逆转，扶曦最后所获得的鲜花数目居然与李墨尘的一模一样，两人都是分别获得一百四十八朵。

　　皇上无奈之下，宣布择日加试一场。虽然语气无奈，但在场众人不只一个看到龙颜上浮现的赫然是“幸甚，幸甚”的表情。

　　至于皇上在为谁“幸甚”，则属于国家最高机密，无人得知。

　　不过在场众人之中，最觉得“幸甚”的大概就属宝年了。她当然是不想嘉辰赢了，嫁不嫁给他倒是其次，在天上的时候，也还没有人能勉强她成亲，现在这天人管不着的凡间，更是没人能教她害怕了——不想他赢，纯粹是面子问题。

　　拿自己当彩头，他与一个凡人比试抢亲，竟然还赢了。要是教相识的群仙知道，自己哪里还有半分颜面在！尤其那些早就诽谤说她假清高装聪明爱表现，其实是仗着近水楼台刻意勾搭嘉辰的仙子们，更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不知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当然，她也不是怕人家嚼舌头，纯属是，再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天帝说的话，向来被奉为金科玉律，不过这次开金口也是为了帮忙宝年避过天劫。宝年认为，自己要是能避过桃花劫，再以实情相告，相信天帝会收回成命，不会再逼迫自己跟那家伙捆上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自己得争气。虽然那桃花劫听起来名字拉风，但过去百年中，她翻遍天宫典籍也没见关于此的记载，连它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清楚，更别提什么知己知彼了！不过，她觉得嘉辰就是自己最大的劫！要是能摆脱他，什么桃花劫梨花劫，一概不在话下！

　　不过她也得承认一件事，要是那熙朝小皇子真的赢了，骄傲自大的嘉辰输了给一个凡人……要他履行诺言当一辈子孤家寡人，对他那种拈花惹草风流性子来说，也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

　　当然，她绝对绝对不是在乎他。仅仅只是，咳，像临玉书说的，自己心肠太好，见不得人家可怜的模样，同情心过于泛滥而已。况且，到底是从出生开始就认识的人，眼睁睁看着他这么衰，一点也不难过，还算是人么！

　　所以嘛，现在两人比成平手，没有高下输赢之说，这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至于后事如何，她相信，只要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效法嘉辰以往三年的做法，一个拖字诀。

　　扶曦是熙朝来使的身份，况且又是深受器重的皇子，自然不能在别国停留太久，又不是要当质子对吧。只要拖拖拖，拖到他的心淡了，不得不回家去了，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至于这个充足的理由嘛，让嘉辰装失踪，避而不战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制造一场意外，把他藏起来，装成生死未卜的样子，相信这第四场比试的日期将遥遥无期，永远不会举行。

　　宝年打的好如意算盘：现在嘉辰跟自己一样，都不能擅用法力，灵力降到最低，虽然对普通的凡人来说，力量还是很强，但对于身有法力的不普通的人来说，则很脆弱。宝年自己一个当然对付不了他，不过她比嘉辰优胜的地方，就是她有一个好身份，还有两个同盟者。

　　虽然，这两个同盟者很不对盘。

　　宝年决定分开对付两人。

　　她先到了清风居找临玉书。

　　临玉书替她斟满一杯清茶，悠悠问：“公主心里一定有着烦恼吧？”

　　宝年惊讶：“你怎么看出来了？”

　　临玉书微微一笑：“虽然今日的结果是势均力敌，但公主很清楚，这种平衡的局面就像薄冰上面放一杯热茶，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有一些外力作用，更是破冰沉杯，挽回不得了。”

　　宝年：“你在暗示熙朝会就此事对我朝施加压力？”

　　这点她还真的没想到，不是她欠了考虑，而是在她心里，两国互相倾轧，明争暗斗这些，势力消长，都是她可控制的范围之内。须知国运包括国力民心，诸般因素概括起来方能评价一国气运。麒麟对这种综合国运的评价最是擅长，对国际形势的把握最是精准，是以根本不把个别的倾轧事件看得太严重。

　　而宝年强烈的感觉到，□□气运未衰，虽然暂时国力不强，但民心稳定，民风淳朴，地方不富但也没有大的天灾人祸，这等不过不失的运气，还足够维持比较长的一段日子，至少不会在十年内起大变动，是以她才这般放心的停留此处。

　　临玉书所说的施加压力一事，刚开始她是没有想到，现在经提醒，想想熙朝虽会有此可能，但造成的影响估计不大，遂不太在意。

　　临玉书瞧着她脸上神色，“公主好似胸有成竹，对此不大担心。”

　　宝年心中一惊，这人心思还真剔透！赶紧说：“就算熙朝会施加压力，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担心也是白搭，索性就不在此费心思了。”

　　临玉书呵呵一笑，“公主今日前来定是有事相求，这当儿不妨直说，也不用兜圈子了。”

　　宝年把茶杯放下，“你真是个爽快人，我这就直说了。你还记得我说过不想嫁人么，这两个人我都不属意，正找法子摆脱他们呢。”

　　临玉书目光闪动：“不知公主想到了什么法子？是这就答应来当我派的护法神兽，由我替你加持，施上仙人刺法术，一年之内任是男子均不能近身？还是让我施法入梦，让他两人都少打公主的主意呢？”

　　宝年听得呆了，这临玉书自从上次跟她玩过真心大坦白之后，说话越来越随性不羁，就像现在说出的两个提议，损人不利己，不不，是对别人推波助澜，让他个人得利。这两种偏门主意，宝年想都没想过。

　　临玉书见她发呆，微微一笑，垂目啜了一口清茶，眼角灵灵跃着的竟是得意之情。

　　此人曾说他很是记仇，而且最喜暗箭伤人，看他风度过人，举止冲淡，跟他自己的评价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但现在这副神情，竟让人不禁有几分相信。要是不幸得罪于他，恐怕终有一天，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年回过神来，啐道：“这种缺德主意，还真是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

　　临玉书哦了一声，“难道公主另有更好提议？”

　　宝年道：“我可没想这么多，只想把那李墨尘吓跑就好了。你上次不说可以驱鬼吓人？我想你帮个忙，今夜驱鬼到那李墨尘居所，吓他一吓，教他知难而退就行了。”

　　见到临玉书放下茶杯想要说话，赶紧补充，“至于熙国会不会施加压力的问题，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临玉书想想问：“这便算是公主协助我完成师门任务的交换条件吗？”此人倒真是半点不愿吃亏。

　　宝年瞪眼道：“能比吗？你也好意思说！”

　　临玉书淡淡一笑，还是那副又斯文又焕发的神色，丝毫不见半点惭愧。只道：“此事虽跟我的师门任务难度不能相比，但在完成的效果而言，却是毫不逊色的。”

　　什么叫做锱铢必较，什么叫做笑里藏刀，宝年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她点头说：“驱鬼吓人的效果够不够，端看准备功夫做得够不够好。你要条件对等，最好还是借我一样两样法宝助威。”

　　临玉书笑如春风，“不知公主想要怎样的法宝呢？”

　　“你用了剪纸人的纸，还有画符咒的朱砂。”

　　搞定了临玉书，宝年再去做九龄的工作。

　　“九龄，听说狐狸精最擅长的是变化，你现在的模样可是变出来的？”

　　九龄一听，媚长的眼睛立即瞪圆了，“谁说的？这简直是对我的污辱！”他伸出指头戳着他自己的脸，“你仔细瞧瞧，再摸摸！这光泽，这弹性，都是真的，真的！”

　　宝年沉默。我说的是你会变化，而不是易容，变化只是通过法术让外形发生改变而已，皮还是那张皮，难道还会是拿面粉糊出来的么！

　　九龄见到宝年不言语，斜眼瞄过来，“说吧，你是不是想让我变成什么人？”

　　这狐狸，还真是非一般的聪明。

　　宝年满脸愁容的说：“你也知道那个李墨尘跟熙国的扶曦闹得不可开交，在比试现场拿我开刷，三场比试还没完，还要加试一场。我真是烦恼得很。”

　　九龄笑眯眯的说：“听说公主属意扶曦小皇子，在比试现场公然相帮，看来你是乐在其中，现在这么说，是想让我恭喜两句么？”

　　宝年叫道：“什么啊，我都苦恼得快死了，你还说风凉话，根本就是幸灾乐祸！”

　　九龄：“这是大大的好事啊，我早就跟你说过，熙朝气运如日中升，咱们两个一起过去，有百利无一害，怎么说是灾祸呢！”

　　宝年一听，拿手摘下头上的牡丹冠猛的往地上一掼，花蕊的珠玉散碎滚了一地，那薄金片的牡丹花是摔不碎的，但也被砸得歪了，成了朵歪脖子牡丹。

　　九龄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宝年不理，只拿手抽出几枝绾发金簪，一一摔于地上，一甩头，一蓬秀发便瀑布般倾泻下来。她正打算踢掉鞋子，继续发泄，忽听九龄在旁边惨叫起来。她心中得意，这种撒泼方式她见过琼华仙子耍过一次，这次有样学样，还没有做足全套，九龄已经就范，果然好用。

　　那次是因为天界三小帅之一的龟苓膏，呃，是唐玄武收了人家的信物，然后完全忘了此事，琼华仙子下不了台，干脆不要脸面就在天池畔截着刚下课的唐玄武，像她刚才那样，散了发，把一双绣鞋踢进池里，掩面便哭。

　　她亲眼看见，唐玄武那么淡定的一个人，也在这场暴风骤雨面前整张脸变成了绿色。

　　唐玄武虽然跟大家一起厮混学堂，其实他的辈分比大家加起来都还要高。

　　他是一只转世玄武，虽然姓唐，其实那是因为他在唐代之前的几辈子的事情都忘了，有时突然起意卖弄，也只会说“在唐玄宗那时如何如何”，再久远一些的事情就说不上了。

　　他活得太久，自然记性就不大好了。虽然他念书成绩很好，不过据说那是因为他上辈子再上辈子再上上辈子……学的都是这些，虽然转世后都忘了，但到底还有基础，万千年来学的都是这些，自然驾轻就熟。

　　而宝年常常怀疑他通常的面无表情，说得好听些是淡定从容，说得刻薄些是一张石板脸，实际上跟他的性子无关，而是因为他的反应太迟钝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事情已经过去了。

　　所以，在宝年见到唐玄武那万年不色变的一张俊脸，好像变色龙一样忽然变绿了，立刻惊叹不已，引为奇观，赶紧飞跑去通知其他同学同来瞻仰。

　　于是，接下来大家又都有幸目睹了琼华仙子把手勾在唐玄武的臂弯，亲密的把臂同游天湖畔的奇景。只是唐玄武当时的表情，确实跟琼华那一脸的得意洋洋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都更像是便秘的表情。

　　从那时开始，宝年就开始相信，这种状似疯癫的撒泼方式实乃让男人就范的法宝，就连玄武那种万年石板脸都能搞定，何况是九龄这种千伶百俐心肝剔透的狐狸精。

　　果然她有样学样才进行到一半，不，才三分之一，鞋子还没脱，更还没开始哭诉，九龄已经有了激烈反应。

　　她顿住进行到一半的动作，得意的瞟过来，声音拖得长长的，不耐烦的问：“怎么啦？我自己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对了，赶快来安慰我，承认你刚才说错话了吧！

　　九龄瞟了一眼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又瞟了一眼宝年正抓在发上准备把头发抓得更乱的手，抿嘴一笑，春色满脸的说：“没什么。公主要发泄尽管发泄好了，只是这头发养得太好，梳理起来特花费功夫，公主还是莫要抓得太凌乱了。”

　　见到宝年呈石化状囧在当场，又笑了一笑。

　　“我还是舍不得看公主这样糟践自己的，我这就到花园里逛逛，等公主气头过了，我再回来听公主的吩咐。”斯斯然负手走了出去。

　　宝年怔了怔，假恼变成了真怒，大叫一声：“死狐狸，你给我站住！”

　　九龄哪里会停步，反而加快了脚步，红色衣袂一闪，人就不见了，房门还给顺手带上了。宝年气恼下摔过去的牡丹冠，就撞在门上，这下歪脖子牡丹花彻底变成了牡丹花饼。

　　半个时辰之后，等宝年在后花园找到九龄时，她依旧披发，气喘吁吁，显然不是作伪，但那形容却比作伪更吓人十倍。九龄被一个头发蓬乱，双目发红的女子狠狠一把揪住，被那粗气都喷到脸上来，不是不惊吓的。

　　宝年喘着气叫：“躲！看你还躲到哪里去！”

　　忽然往下一抓，隔着裤子把人家的尾巴抓了一把，嘿嘿直笑：“躲，叫你再躲啊！还不是落我手上！”

　　九龄：“……”

　　典型的花花大少调戏弱质女流的口吻。

　　宝年浑然不觉自己在做什么，只抓着他尾巴，想象自己正抓住了一只刚偷了鸡吃的狐狸拎起来教训，双目也不禁露了凶光。

　　九龄脸上表情复杂，想哭又想笑，只叫道：“哎哟哎哟，姑奶奶你轻点儿……我裤子要掉了……”

　　宝年原本还装出一脸狞笑吓人，忽听得后一句，才醒悟自己在做什么，忙不迭把手一甩，又下意识把手凑到鼻子底下嗅嗅，脸上飞一般红了。

　　九龄的脸也红了，却比她大方得多，水汪汪的眼睛瞟过来又瞟过去，忽然凑近来，低声说：“公主想要我做什么事情，先进房可好？”

　　“啊，我想要你做什么事情？呸呸！”宝年的脸更红，方才的彪悍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九龄扑哧一笑，转过身，背对着她，姿态优雅的摆了摆腰肢。

　　宝年傻掉，虽然，她承认，九龄的身姿好看，动作优雅，背影比女子更窈窕，可是，可是……这么扭腰摆姿态，还真是，真是……唔……唔……

　　九龄这时回眸一笑，真个是百媚俱生，他笑道：“原来公主是想要抓我的尾巴，须得抓着才更有兴致，九龄现在准备好了，只等公主再来……”说到最末两个字，声渐不闻声渐俏，只闻心跳声，不闻人语响。

　　宝年方知他不是在扭腰，而是在摇尾巴，只是隔着裤子外袍看不出来。

　　这，这简直是公然的勾引！她一张脸红得滴血一般，支吾不得做声。

　　九龄笑道：“公主不是想要么？怎地又不来了？我也知道你脸皮薄，说不出口，我可最是个知心解意的，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你看，你看，我都准备好了！”

　　他看准宝年面皮薄，特地来挤兑她，看她尴尬害羞得像只煮熟的虾子，越发觉得好玩。

　　却见宝年通红了脸，渐渐把头埋下去，越发像虾子，眼看鼻子就要碰到胸膛了，九龄正在得意，忽地宝年猛的把头一抬，握拳叫道：“我不是要跟你双修，也不要抓你的尾巴，我只是要你变作一个人模样，鱼目混珠，让我好打发那个人走！”

　　九龄楞了楞，媚长的眼睛眯了眯，笑意是那关不住的红杏，漫溢上脸来。

　　瞧瞧，什么叫近朱者赤，什么叫潜移默化，什么叫润物细无声，什么叫一夜春风来，万树梨花开——他明明都好久没提双修了，她还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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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八万了～
撒花撒花～～\^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