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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亦有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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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心底万般不愿,还是睁开了眼,鼻翼翕动,闻得那熟悉的檀香,莲归恍然以为是回到了金殿清池之时。
掀开锦被,玉足沾上冰凉的地这才坐在床沿观察这间居室,只是被绣着寒梅一支的屏风遮住了视线,偏过头,方窥见了窗前书案上缭绕吐香的夔纹小炉。起了身,直接蜷在了书案旁的椅子上,盯着那缭绕的烟雾发起了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
未见其人先闻环佩叮琮,悦耳不已。
来人身上亦有一种淡淡的香,却是一种寒香,清清冷冷的让人知晓着距离。
不去理会,也自有人理得。
一只纤手搭上了莲归羸弱的肩,“可算是醒了,只是这身子骨也该多将息些时日。”温润的女声带着一丝年长的厚重。
“我帮你梳梳发吧”
莲归感受着那只手轻抚着自己的发,尘封了很久的感觉一下子涌了出来。
出嫁之时,娘也是这般的。
其实,何曾有娘呐,不过是闹剧一场,本不该陷入过多情谊的。
那又该如何。
“看看,可好?”来人将铜镜置于书案,挨着莲归的脸颊望着镜中莲归无神的眼。
慈眉善目,偏生年轻得不符那眼底的苍凉。
莲归凝视着那双眼,竟是不自觉的抚上了铜镜上相宜的位置。
“不必怜悯,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路。因缘,自由终始之时。”妇人将莲归的头靠在自己怀中,轻抚着她柔顺的发“论礼数,你到是该唤我一声‘娘’,我家三儿也真是有了福气,娶得上你。”顿了顿,这才道:“春梦一场,梦醒之时,记得醒彻了的好……”
放开莲归,却是将自身所带环佩取了下来,放于书案:“千年下来,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放得下一切的,那想还是有了执念。”抚着那环佩,继续道:“一个人孤寂的久了,总是想拥有一些证明自己存在的事物,总怕自己是不存在的。这点,晓得透彻了,才觉得真是痛得极了。
携了它们,在宁山静水间,才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听着它们的吟唱,心的无依也会觉得有了着落;感受它们的碰触,才始终不能忘了自己终究是一只狐狸。”
“如今看了你,方才知晓,这‘执’之一字,我原是配不起的。”说着,竟是一礼,便向外间去了,临门却又丢来一句“这便放下了,也是好的。”到不知是说与自己还是莲归听来。
莲归指尖尚留在那铜镜之上,转了视线于那环佩,喃喃自语“执么……”
指尖去取那环佩,却只听窸窣之声巨巨,皆尽自行裂了开。莲归睁目,紧咬下唇,泪珠儿却是暴涌而出。
你们也是痛了吧,不能留在她身边,就算存在,又有何用?
天渐渐暗了下来,莲归仍是蜷于椅上,香炉之烟也渐渐淡了去。房外始终有着轻轻的脚步声,想进又不能进的犹豫直提提踏踏的在莲归发胀的意识里聒噪不休。
忍不住的轻叱了一声:“够了!”
房外再无动静。
“执呐……”叹息一声,心中却是不曾动摇丝毫。
不论怎样,莲儿都是我的。千年前,错了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我不会再放开莲儿的手。莲刃么,既然你是因,这果,便由我来做了罢。
不再彷徨,坚定的往门外走去。方开门,风雪便泼剌剌地卷了进来,身体颤了颤,随即便被人披上了温暖的大麾。看着鼻头已是通红的浅尘,莲归言语不能。
“我那厢煮了酒,且去暖暖身子吧?”浅尘儒雅的声音一如既往。
穿过了几许阆苑,渐渐闻得了先前熟悉的寒香,心绪愈是宁静。
数支白梅已是伸出了小园的矮墙,在风雪中铮骨傲然。
寒梅深处一座小小的竹屋简陋异常,橼壁皆尽泛了黄,想来是有些年候了。
竹屋左厢立了一木石小亭,亭中一石桌两只圆凳,红泥小炉上新酒正腾腾泛着白雾,醉人的甜香已是闻得人心舒脾沁。
领了莲归入座,浅尘就先倒了一杯与她“这是今冬的新酒,甜了些,再适合你不过了。”
莲归闻得香甜,浅浅的饮了,果真是入口温润,醇香四溢。一口饮尽,齿间竟是隐隐含了梅香。
“添了梅花?”莲归又再添了一杯,置于手间轻漾,嗅得那寒香。
浅尘拎杯起身,抚了一支梅花“娘亲极喜梅花,这园子也是我出生之前都有了。小时候,娘亲总是一个人在这燃了炉煮着酒,自己却从来不饮,待得红炉燃尽,皆尽将酒洒落梅园。”浅尘看着酒线落尽,才回转身笑着说:“怎地也是学不会娘的身姿,倒是叫你见笑了。”
莲归深邃的眼在浅尘身上凝视片刻:“何苦……”继而将酒饮尽,“你自是懂得你娘的。这般人,若心念了一人,与旁人便再是无关了。何苦学得……”
浅尘苦笑。“学得了又如何,不过是娘这般年年酿酒,欲醉还醒罢了。”上前一步,直视莲归眼眸“我亦不求其他,只是这拜了天地,我也唤了你做娘子,这一生,也就伴了你罢……”只愿最后你唤得我一声相公也好…这一句如何也是出不得口。
莲归望着那坚定的眼,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强扭过身子步与亭外“与你成亲的是涟漪,不是我……”抬手去接那雪花。
落雪入手,淡淡的凉。
浅尘看着雪地莲归那如孩子一般的举止,终是唤出了心底那声:“莲儿…”
似是蛇被打着七寸一般,莲归猛地转了身子,眼底的狠意让浅尘心底冷透,“莫要再逼我!”
浅尘强忍一笑,竟是调皮的眨了眼,不理她的怒气:“你瞧我学得像是不像?”
莲归眼神不变,身形一步步后退,消失于雪海梅林里。
看不见了……
浅尘侧与身侧的手有了血滴落于地,脚步一错,竟在这小小梅园中如穿花蝴蝶般戏耍了起来,爽朗又无奈的笑声渐行渐远。
一时间梅园就静了下来,只留风与雪的缠绕。那滴滴血迹,乍看去,还似那红梅被人糟蹋,跌碎了一身傲骨。
寒香冷彻一地残骨渐入无
清影也冰满心流连终是苦
莲归在林间腾跃着,只想远远的离了那人,去寻红莲。将心底意念散开,却是半点寻不得红莲的气息。心头气苦,只一掌劈在了参天古木上。积雪霎时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带落尽时,一只九尾白狐正踏着优雅的碎步,妖娆着九条尾巴向她走来。
望住了那苍凉的眼,莲归心绪慢慢平息,寒香亦稳,萦绕不散。
白狐扬尾一卷,将莲归轻轻落在怀里,“好孩子,歇着一会吧。”
莲归闻言,听话的闭了眼,蜷了身子偎进白狐九尾环绕的空间。
白狐将莲归护好,黑漆漆的眸子看着莲归嘴角的愁,一条尾巴凑上去拂了拂。
再醒来,夜空如墨,繁星如斗。
白狐见她醒来,就散了圈护,“上来吧。”身形停在一古木的大枝干上,莲归几乎同时亦到。
“这天,原是她守护的。”白狐自顾的说着,看着天的眼去了苍凉,辰星印入化作了点点痴缠。“只是,我未能守护得了她。”
莲归望天不语,静静的聆听着这个她在心底已是认作了母亲的人的过往。
“原本就算天翻地覆也再不插手其间的,那知见了你,已然是把你当作了女儿。”白狐转过头,饱含母爱的神情让莲归不由得说了出来:“我也是将您当作娘亲的。”
白狐欣慰,继续说道:“你红莲之身本已受佛教化,早已断了争斗之念。只因那人怨念不休,才惹得你与那白莲堕入凡尘。这事我原也有干系,与你因缘,也恰好一偿。”
莲归轻道:“娘…”
白狐眼神一悯:“三儿那孩子,也是好的……”
莲归急道:“莫要再说了,您是知晓的,此生是莲,也只有莲。”
“那现下打算如何?”白狐亦不再继续那个话题。
“我原是想去找莲儿的,可恨连她气息也捕捉不到。如今只好先寻了佛的珠子,一方面将灵力锻化,另一方面也是还了佛的恩情。”莲归沉吟。
“也好,正好我教习你些常识。这人间,也不是那般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