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记》蓮生蓮落且執行

2、莲生

　　涟漪出生之时，满村的人都看见了那道金光。不哭不笑的她被父亲当作了怪胎，又因是钕子是以从未正眼看过。娘多少有些疼惜，却也在弟弟出生后无暇顾及。小小的她也不埋怨 ，一双深邃的眼平静的看着一切。
　　她不是不在乎，只是在认为应该在乎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在乎的心。心…总是空荡荡的… 没有依凭…
　　虎子很是照顾她，一起玩耍的开心…一起相约长大成亲…一起白发到老…但也仅仅于此，多的再也给不去。
　　七岁那年，涟漪晃着脚丫坐在高大的树杈上，风吹过她柔软的发，伴随着一阵檀香她看见了那个光头的白衣少僧。似乎很年轻，似乎又很苍老。那双眼，涟漪觉得熟悉。那是跟自己有些相似的眼，似乎是可以包容一切的眼。
　　衍生陷入了那双眼，那是自己修为多少年都达不到的境界。掐指一算，心中悲悯更甚。无怪如此…
　　上前一礼

　　风月无常应有恨莲生莲落莫执行
　　流光飞舞今朝醉禅房花谢他年醒

　　涟漪不懂，一阵娇笑，“ 小和尚，莫不是认错人了…”
　　衍生再行一礼，飘然而去。
　　涟漪望着那出尘的背影，摇摇头，继续晃着小脚丫，叫着虎子来着她下去。
　　虎子是憨厚的少年，憨厚到可以为了爱情葬送性命。
　　千户大人的花轿来到涟漪家门口的时候，虎子拿出了锄头，以一种万夫莫挡的气势站在了那些嬉笑的家丁面前。涟漪的心不免有些感动，但是她也是知晓这根本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上前理了理虎子的衣襟，就像是妻子对丈夫的那样自然，然后抬头含笑着说：“ 下田去吧”。
　　虎子看着眼前因一身嫁衣更加艳丽无方的涟漪，张口想说，却是被那双平静的眼堵住了所有的言语，眼眶一红，转身就向那群家丁拼了去。
　　涟漪被他带动，竟然是跌在了地上，家丁看此，也是急了，对虎子下手也不再留情。
　　涟漪抬头，正好看着那个骑在马上，即将做他丈夫的人下了马，穿过人群，带着优雅的笑容在她面前蹲下。用手挑起她的下颚，对视着她的眼，薄唇缓缓吐出“ 停！” 然后将她扶起，“ 我们走吧！”
　　一切竟是那样的自然，涟漪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这身后的茅屋就是她的枷锁。
　　虎子还在挣扎，涟漪却是一眼都不再看去。既然是命… 挣扎又有何用…
　　即将进入花轿，一声饱含凄情的“女儿啊…” 让她顿住了，转过头，娘拿着盖头正踉跄着奔过来。
　　到底是心头肉，只为了还那不争气的男人的赌债而嫁，这般离别也总是心中之痛。勉强得做出笑容，在盖头彻底遮住视线前深深了看了一眼这个在自己丈夫淫威下挣扎了几十年的妇人“ 娘，多保重…”
　　花轿停在朱红的大门前，男子牵着涟漪的手推开了门扉。
　　莲花的清香扑面而来，男子执着涟漪的手“ 听说你喜欢莲花的，你看！”
　　偌大的前院开满了一池的莲花，中间仅容二人并肩的小桥装饰满了喜庆的红色，在一池青白之间显得哪么夺目。
　　涟漪看着莲花，疼痛一瞬间溢满。恍惚间！竟看见一红衣钕子悬于莲花之上，黑眸流光溢彩。
　　有什么东西要崩裂出来…眼前一黑，涟漪便倒在了新郎官的怀里。
　　新婚之夜就这样新娘的昏睡间过去。
　　次日，新郎官扶着涟漪来到亭榭，“此处当风，少坐便回，可好？”
　　涟漪听着这个是自己丈夫的人温润言语，顿时想到，自己是不知他的名字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苍白的脸浮上一层淡红，娇艳无方。
　　放佛是知她心中所想，新郎官眼中闪现促狭的笑意，贴着涟漪的耳边，轻轻道：“ 叫我浅尘…”
　　涟漪感觉自己连脖子都红了，这样的亲昵是从未有过的，呢喃着应了“浅尘”。
　　浅尘就势将她圈在怀中，轻笑一声：“娘子，叫我何事?”
　　涟漪更窘，别过头去看那池中莲花，嘴角却是弯了起来。
　　已是晚秋，莲花如何开得。回头看向浅尘：“ 这莲花……”
　　浅尘宠溺得以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我家娘子要看莲花，莲花自然得开咯… 哈哈……”
　　受不了他的调笑，涟漪故作不依。浅尘这才认真道：“ 我也不知晓，一夜就全开了，是以我也就赶日子娶你咯…”
　　涟漪不语，总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在开始挣脱禁锢。
　　“嗯? 你怪不怪我？”浅尘唤回涟漪的思绪。
　　“怪你什么？”涟漪歪头看着他，不解。
　　“怪我将你和你的青梅竹马分开，怪我强行施压娶你过门，怪我仗势欺人！” 浅尘俊秀的脸染上了一层羞稔。
　　涟漪浅笑，走出他的怀抱，抚着一朵莲花“怪你做甚… 每个人都有她的命…”
　　浅尘看着涟漪那样的笑容，无力的觉得自己永远也拥有不了她。正待上前，院前大门，却是被撞得四裂开来。
　　浅尘脚步一错，人已是将涟漪紧紧护住。
　　门口站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血人。
　　一阵风过，天上洋洋洒洒的竟是下了雪来。
　　涟漪透过雪花还是看清了那个人，即使他浑身鲜血，他还是那个他——
　　虎子
　　虎子一步一步的走向浅尘，眼中的恨，直将他的眼眶迸裂出丝丝血痕。他身上的草绳已经深深的勒入肌肉，顺着绳子望下去，是一块门板，看着上面的人，涟漪顿时捂住了口弯下腰去呕吐起来 。
　　其实已经不算人了，只能算是破碎的肉块，但完整的头颅和不肯瞑目的眼让涟漪冰凉了身体。
　　虎子看着涟漪的反应，嘴角牵扯了一下，喉咙发出“ 咯…咯咯……”的声音，恨已经让他失去了除了手刃仇人以外的一切行为。他缓缓摘下草绳，在放下的那一刻以豹子般的敏捷扑向浅尘。
　　浅尘躲过，出尘的身姿轻易的化解如同疯兽的虎子的攻势。凌空跃起落在虎子背后，指尖点住各大穴道，止住虎子的行动。
　　浅尘走到涟漪身旁，便要扶起她。
　　“不要碰我！”冰冷的声音让浅尘绝望无比。
　　“你以为是我做的？” 浅尘俊颜失去镇定。长长的指甲冒出，嘴角也长出尖利的牙齿，束发也被爆裂的气息挣破，身后现出三条尾巴，妖媚的摸样任谁也知道他是一只狐狸精，一只陷入狂怒的狐狸精。
　　“这样就沉不住气了…”异常悦耳的声音只让涟漪心中一跳，寻声望去，自己嘴角下意识的唤了声“莲儿…”
　　来人一袭红衣，坐在悬空的一把似剑非剑的兵器上，左手撑着红伞挡着逐渐下大的雪，赤裸的足踝上铃铛迎风而声，右手撑着下颚，飞舞的青丝遮掩不住她嘴角的笑容，似有千言万语的眸子深深的望住涟漪。
　　涟漪笑了，原来是你…么原来我空洞的心等得一直是你么……
　　额中金光暴现，记忆如潮似要撑破额头，心却是发出了满足的叹息。莲儿……
　　涟漪，不，莲归从金光中显现出的真身让一旁发狂的浅尘静了下来。
　　一红一白，两张一样的容颜，一样纠缠的视线。自己是多余的…心霎时就疼了起来，留下只是徒增难堪，浅尘转身化作白光而去。
　　“莲儿…”莲归抚上红衣钕子的脸“你，好么……”
　　红莲覆上莲归的手，笑着说：“不好，没有莲儿的莲儿一点都不好……”
　　莲归泪水终于决堤，紧紧抱着红衣钕子。“ 都是我不好，我不好…我没有能保护好莲儿……”
　　红莲轻轻的抚着莲归的背，嘴角的笑容不再，眼里疼痛一片“好莲儿… 不要哭… 不要哭 …….
　　这时一声暴吼冲断了两人的相依。
　　是虎子，也不是虎子，血红的眼分明已不是人了，身形变得巨大，经脉暴张。红莲嘴角一撇 ，果然是麻烦…… 将莲归护在身后，横刀在前。莲归看得那刀，正是昔日夺去莲儿的莲刃。心中一凛，难道…是真的……
　　红莲正要抽刀，忽然顿住。将伞柄包裹在莲归的手里“好莲儿，你走得远远的，不要看见我动手的样子可好……”
　　莲归握住红莲的手“不管是怎样的莲儿都是我的莲儿，我再也不要和莲儿分开了。”
　　“好”反手抽刀格住虎子尖利的爪子，红莲长袖一卷，带着莲归跃出一丈之外。
　　看着莲刃剑尖的一滴血丝，红莲扬唇一笑，只看得莲归心头一冷。
　　“天地无用何妨其极”
　　这熟悉的印决让莲归心中恐惧，来不及阻止，莲花已经消失。
　　莲生破 ！
　　虎子爆裂开来的血红并没有散去，而是被那一朵莲花迅速吸收，莲花更加血红，比千年前魇生的那朵莲花更甚。
　　血红的莲花逐渐变小，终是化作红光隐入红莲的眉间。
　　莲归握伞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红莲转身，眼里有一种嗜血的兴奋。
　　莲归只觉得心无处着落，只想紧紧的依着红莲，就像她们一直以来的那样。脚无意识的迈出，向着红莲奔去。
　　红莲却是侧身让过莲归，身形隐入偌大的宅子，一时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莲归听着那声声惨叫，硬生生的咬着牙才能让喉间的呜咽不能涌出。那不是她的莲儿…不是…不是啊……
　　拔过僵硬的身子，转瞬来到后院。一地的残尸，血铺了粘稠的一层，漾得莲归眼中的水汽也是红红的。
　　红莲正从一钕子身体上拔出莲刃，似是满足般的闭上了眼，仰起头深深的呼吸着那血腥味。
　　莲归看着那绝美的身姿，不相信的摇着头，终于发出了心底的悲鸣“啊……啊……”
　　叹息一声，将莲刃还入鞘中。转身望住莲归，嘴角笑意未改“不是说了不要看的么，怎地都不听我的话了呐…”
　　将瘫软的莲归圈在怀里，挑起她的下颚，于自己对视。
　　“不是说了不管怎样的莲儿都是你的莲儿么？”看着莲归不相信的神情，不由得就带了讥诮的语气。
　　心中一痛，莲归终于清醒。原是我的错，当初要不是莲儿在危急时刻变作了自己的摸样让莲刃掠了去，莲儿也不会变成这样，最为纯洁的莲儿绝不会是杀人魔王，一切都是莲刃的错。
　　伸手整理红莲散落的发，“我的莲儿不是你……”身体前倾，轻轻的吻住了红莲。纠缠间，右手却是去夺取莲刃，方才触及，即被红莲一掌打在肩头，远远跌开。
　　红莲悬于空中，暴怒的气息狂散着，飞舞的青丝纠结在握着莲刃柄处的右手。眼里红光流转，死死的盯着正慢慢挣扎而起的莲归。
　　莲归深邃的眼一片疼惜，抚着左肩，向红莲一步一步移去，“把我的莲儿还给我……”
　　眼神纠结着，心竟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痛的五脏六腑都似要裂了开来，脑中闪现的画面那么熟悉，那么让人眷恋，那么让人温暖。
　　红莲松开了莲刃，蜷缩着身体，周身竟散出淡淡的白光。
　　莲归看着这白光竟欣喜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莲儿，莲儿……”
　　还未及走近，那掉落的莲刃却是悬于眼前，莲刃自行抽出半寸，铺天盖地的声音一下子挤进莲归的耳朵“你才是红莲吧？”
　　莲归知晓这是莲刃的剑灵，一切都是因为它。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心中对它已是恨之已极“是你害得莲儿若此，我不会放过你！”
　　莲刃闻言却是一阵颤抖，莲归只听得哈哈大笑声，让人胸闷欲呕。
　　“好，好，好！果然是红莲，果然够狠！当年若不是她替了你，岂能让我多受千年禁锢。也真亏了她那般心性，不然谁又能拦我！好在今日你到是送上门来了，哈哈…… 哈哈可叫这天地再求我一回！”莲刃自行出鞘，龙啸破空而来。
　　莲归忙运转神力想抗，那剑身却是直直向红莲刺来。
　　就在刺入的那一瞬间，一只莹白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它，血一下子沁了出来。龙啸之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莲归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红莲，白色的护体真气在她握住莲刃的的同时又变得血红。
　　“胆敢坏我好事…你找死……”咆哮声在红莲将它插入剑鞘的一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