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蚌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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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冷还没有醒，他打算耐心地看完这段回忆。正是精彩的时候。
改造人横空出世，源源不断，一批接着一批，慢慢压倒了机器人占多数的优势。
“徐冷”漠然地看到许多被迫改造的人上了战场，还看到一对稀少的有感情的改造人父母走前抱着孩子。
梦境外的徐冷眨了眨眼睛，那张模糊的一闪而过的改造人父母的孩子面庞，似乎跟今天见到的残缺改造人有些相似之处。
不过他实在看不仔细，就没放在心里，注意力转向这些记忆里的前几批改造人。
这些改造人虽然改造地匆忙，力量上却不比机器人差，数量也不断增多，甚至被国家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来拼命消耗着机器人方的战力。
可怜的机器人。可恨的机器人。
快要实现“徐冷”的愿望时被泼了一头冷水，怪物机器人的机械关节处都要结起冰了。“徐冷”状似好意地建议它，不如将整个城区的人当人质吧，退守在城区里。
然后请求和解。这样就算实现愿望的合格线了。我会兑现承诺的。
机器人没有发现这是故意的戏弄，它甚至认为这样的困局是理所当然的。它隐藏的侵略性和不在意牺牲的冷酷暴露无遗。
机器人的这一半精神体去寻找成人的方式，最终决定要占据人的身体。成为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先要得到人的身躯，等价交换的愿望也应当像成为人一样困难。
它执行了交换前的最后一步。
所以被制造出来的高等机器人、这个怪物机器人都退守在了靠近主城区外的街区。那里就是后来的混乱街区。
机器人请求求和。
人类选择直接炸毁城区。最高指导人做出了指令——他们付出了太多人和改造人的鲜血，一定要彻底销毁产生自我意识的反叛机器人。
出于人道主义，他们要等到机器人屠光人质后，再炸毁城区的一切。他们一边祈祷死者能得到安息，一边隔绝开主城区、等待炸毁城区的时机。
“徐冷”大约是知道面对求和时人类的选择的。他同样不在意最后的结局，当时只想着毁灭这个怪物机器人。
不过，“徐冷”那时确实不知道一件事情。那片城区离古蓝星，不过几颗小行星的距离。
被放弃的城区里都是残缺的、伤损的人，他们冥冥之中已经知道自己被放弃，突然开始放声欢笑起来，做出一生中都没有做过的纵情欢乐。
有些人又哭又笑；有的人互相抱起来；有的人随便拿起什么互相砍杀，简直是一个失去秩序的混乱屠宰场。
机器人附身到一架高大的机器身体里，走到城区门口时，脚边一个染血的少年头颅滚过来。
这头颅很新鲜，充满了血的活气，滚过来后端正地立在地面上。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年，只看得出一些茫然的绝望。
死去的少年面孔低垂着。
机器人在一片混乱中仰起头，静静地望向天空，尽头有一颗古蓝星。
它没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看着那颗尘封的星球，心就变得很温柔。
梦里的“徐冷”走到它身边，体贴地提议道——你应该自我销毁。
他说时又悄悄遮住身旁小温的眼睛——虽然只是个幻想出来的、朝着机器人方向笑的模糊身影。
徐冷游离在图景外，想凑近听听自己当时说些什么，惹得这怪物机器人曾经冷静地发了一次狂。
小温是人类。如果她知道你这样做，的确会失望、也会讨厌你的。不过有些事情，一死就可以原谅。
你如果死了一回，这样虽然不能再见到她，但她从蓝星醒来之后也许能释然，然后原谅你。
机器人缓缓偏过头看“徐冷”，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不能…再…再见到她？
这点声音在嘈杂的混乱街区里几乎微不可闻。人们忙着杀死机器人和人，也忙着赴死。
街上一些陷入狂乱状态的人拎着随手拿的凶器，见了立着的人影就要攻击，正满心愤恨、不顾一切地要砸烂看见的机器人，眼前的高等机器人就突然爆裂开。
一时间金属钢铁碎裂的声音络绎不绝，像放了一场劣质的礼花。
许多人都被爆开的碎片割伤，躺在地上呻.吟，直接动脉喷出血来，死在当场的人也不少。
而一派血腥的场景之中，“徐冷”面前的机器人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他，然后偏头，用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说——把你的身体给我。
他高大的机械身躯一寸一寸裂开，精神体慢慢显了形，迸裂的几块尖锐钢铁炸向四周，猝不及防地刺进“徐冷”的心脏。“徐冷”捂住胸口，蹙着眉头，似乎现在发生的事情不在预料之中。
徐冷看着这幅危险的图景，却有些不解其意，机器人…是因为不能再见到小温才发狂的？
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荒谬，费了些力才理清了缘由。原来机器人不比他有耐心。
它一时也等不了，几百年也等不及，便发狂了。“徐冷”却可以一直耐心地等小温苏醒。
这样一筹算，似乎机器人显得鲁莽急躁，而徐冷自己却温柔而有耐心了。
徐冷待小温更好，愿意等她百年千年，亿年也不乏耐心。比起来，他因小温得的怪病就比机器人的上乘了许多。
这边徐冷有些些微胜机器人一筹的精神安慰，一旁图景里的“徐冷”却险象环生。
机器人的精神体钻进他鲜血淋漓的左胸口，“徐冷”咬着牙，不甘愿让机器人吞噬自己的意识。整片城区的机器人都自爆了，伤了许多人，发现战局已经瓦解的人们开始展开了急救。
“徐冷”躺倒在地，只看到面前一个少年的头颅低着对向地面，似乎轻蔑他似的。
他模糊了意识，被抬上了急救设施，又一路颠簸着，最后被放在了明亮的改造台上。左胸口被一千根针扎一样的疼，耳边有人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排斥反应。
但“徐冷”不甘心死。他绝不甘愿让机器人有了人的身体，绝不甘愿让机器人能找到小温、然后结局圆满。
绝、不、甘、愿。
“徐冷”被巨大的痛楚折磨地冷汗淋漓，发了狠地抵制着机器人入侵的精神体。
有比他伤的更重的、别的什么将军也在进行改造，似乎一边，一边询问着对方改造的意愿——是否愿意全身改造，是否愿意植入电子芯片，接受感情退化的副作用。
许久之后，那个将军改造成功了，被完整地带了出去。
而“徐冷”还躺在改造台上，像被剖开还要挣扎着呼吸的鱼，意识反而出奇地强烈，感受到的疼痛也是成倍的。
和机器人精神体对峙时，慢慢的，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闪现。
“徐冷”一会儿觉得自己被丢在垃圾场，一会儿又像躺在小温香软的手臂旁；一会儿如尘土一样消散在脸上满是笑容的小温面前，一会儿又被注入到一个机器容器里，睁眼就是小温熟睡的红脸颊。
梦外的徐冷知道，这是他接收了那个怪物机器人的记忆。
最后，机器人死在他的左胸口处。它还是输了，连带着记忆一起输得干干净净。
徐冷知道了所有关于小温的细节，每一处孤独和小心的警惕、还有渴望陪伴的内心。他也知道了机器人卑劣的愿望和全部的渴望。
他活了下来，还要多谢机器人的精神体，帮他融合了改造的机械心脏。
让他不至于和产生排斥反应的其他人一样，死在了改造台上，死在了历史长河里。
自此以后，被挟持的那片城区就变成混乱街区。里面全是残留的低等改造人，还有疯疯癫癫的改造异人，他们有着一部分的改造身体，也有疯子的大脑。
这片城区、这群疯子、甚至残留下的低等机器人都无法再纳入管辖。
为了销毁一个机器人，放弃了整座城的活人。而机器人最终自我销毁了，没有让这座城里的人死去。
做出放弃城区指令的最高指挥人要为这惨状付出代价。
因为为了向活下来的那座城的人赔罪，最高指挥者自杀，又当众在混乱街区门口切掉了当时下达指挥的手指以谢罪。
手指上的血溅到了门口最显眼的少年头颅上。后来被砌成一座雕塑，低低地立在混乱街区的门口。
死的、伤的、疯的，一团乱麻。之后便没有国家，只留下一个红指组织。
后来他们专职改造人体，加了几个字，成了红指机械组织。
而前几批不完美的改造人慢慢被遗忘，战争最后出现的几批完美改造人被称为了英雄。他们在战争后更为卓越，成为了上层改造人。
从那以后，“徐冷”也就是混乱街区的徐冷了。
他还保留着那块铁片，想着小温，心里自然而然地有了些精妙的谎言。只等着姜小温醒来，回到机械城。
徐冷今天把铁片交给了小温，但一时情怯，又因为不自觉泛出的温柔，导致说的谎都不太真切。
这个梦终于结束了。只是他也没有醒，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的睡眠中。
梦中的徐冷不知道，醒过一次的徐冷也不知道机器人为什么，最后会选择自我销毁。
他忘记了混乱街区是离蓝星那么近，近到被炸毁时会被波及到。
被称为怪物的机器人久久地仰望天空，看着蓝星，没有也没有想。
然后本能地、平静地选择了自毁。他从来，没有真正发狂过。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蚌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