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十二月》红杏雨

3、第三章 好久不见

　　“肖诚，魔方娱乐练习生，想好了就来魔方娱乐总部找我，地点……山阳县环城南路48号。”洪杏雨小声念着纸条上的内容。这是她好四年前在自己的一个行李箱夹层里看到的。早就想来了，但碍于没有时间，况且自己一直生活在母亲的监督之下，所以，这张纸条一藏便藏了四年。

　　她并非不知道“魔方娱乐”。那是非常有名的一家“造星工厂”，娱乐圈内许多大红大紫的一线大明星皆出自这家娱乐公司，而它的总部就坐落于山阳。洪杏雨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歌手，虽然经历过诸多暴打、洗脑，直到她亲口告诉母亲自己再也不会对当歌手抱有幻想才逐渐平息，但她一直都是表面妥协，实则她对成为歌手的渴望随着年岁渐长愈发强烈。

　　既有机会，何不一试？

　　只是，这张纸条既然出现在自己行李箱的夹层，那就一定是她自己放入的，但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来都来了，碰碰运气再走也不亏。

　　下了出租车，洪杏雨捏紧手中的小纸条，一边安抚着口袋里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零钱包，一边挤过魔方娱乐大门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总算挤进了门，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被一尘不染的玻璃大门阻隔在外，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门明明没锁啊，他们怎么不进来？

　　“您好，”洪杏雨走到前台，“我找肖诚先生。”她对照纸条准确无误地念出了上面写的名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先生”二字，明明并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或许是这名字男性化，或许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

　　前台小姐姐一身正装，面带礼貌的微笑：“粉丝请在公司外面等候。”

　　“呃……我不是粉丝。”

　　前台小姐姐面带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道：“记者也请在公司外等候。”

　　“我，我也不是记者。”洪杏雨有些着急，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今天的洪杏雨上身宽松白衬衫，下身纯黑百褶裙，高马尾，小白鞋，素颜尽展自然美。也许是她看起来很顺眼，前台小姐姐态度也非常好：“如您所见，本公司肖诚不久前刚出道就受到了群众的青睐，记者粉丝围堵公司大门的事情常常发生。幸好大多数人还是有基本素质的，这才没有出现破门而入的情况。十分抱歉，我不能让您进去，除非您有什么证明。”

　　“我……有张纸条，不知道行不行……”洪杏雨双手递过那张小纸条，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妈呀！找个人还要跟陌生人讲这么多话，尴尬症都要犯了。

　　谁知，那前台小姐姐接过小纸条，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紧接着脸上换上的笑容比刚才更为温柔：“洪小姐，请跟我来。”

　　咋肥四？我记得我没说自己叫啥丫？

　　洪杏雨跟着那位前台进了公司，两人一路沉默，尴尬癌晚期的某人快尴尬死了。公司外的一大群人还在傻乎乎地等。只要他们行为不过激，公司便不管他们。魔方娱乐的小偏门没人找得到，反正他们永远等不到人，没过多久就慢慢散了。

　　公司内部似迷宫般弯弯绕绕，宽阔的走廊两边基本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练习室，有些练习室门上还挂了门牌。也有少部分是一些办公室。从外面看魔方娱乐整栋大厦，就觉得这栋建筑物十分气派，里边装修更是精美得没话说。只是不知道这一个个房间内是怎样一番光景。

　　前台小姐姐领着她上四楼，走到一间练习室外，门牌上写的正是“肖诚”这个名字。敲门无人应，但小姐姐还要回前台，不能久留，便对她说：“洪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可能肖诚先生还没来，您能不能在这儿等一会儿，他应该很快就来了。我还要尽快回前台，恕不能奉陪。”

　　“啊啊没事，您忙吧。”洪杏雨点头表示无妨，前台小姐姐一路小跑离开，空落落的走廊只剩她一人。

　　反正这里又不恐怖，一个人呆着关啥事？

　　总算走了，洪杏雨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怕她妈，第二怕和陌生人讲话，走了正好，总算不尴尬了。

　　这种空旷的走廊总是自带混响效果，洪杏雨心里蹦出了一种想唱歌的冲动。

　　诶呀妈呀，好想唱歌呀！

　　可是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万一被别人听见肿么办？太羞耻了！

　　不过……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应该没人会听见有人唱歌吧。

　　万一房间里有人，而且这墙隔音效果太垃圾呢？

　　咋整咋整？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那就……声音小点？

　　其实，在内心纠结之际，洪杏雨早就哼出声了，只是她自己没发现。声音很小，只不过在这无人的走廊，即使小声也可以听得很清晰。加上走廊里微小的回声，此歌声仿佛天籁之音，简直到了开口跪的境界，短短一声入耳就能使人如痴如醉。

　　没有带上歌词，旋律是——《secret base君がくれたもの》，那部催泪动漫《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的片尾曲。

　　也不知道为什么哼这首歌，只是张口就来。这首歌，自己貌似好久好久没有唱过了，但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像是存在于刻苦铭心的记忆里，永远挥之不去，永远记忆犹新。对于那部动漫的剧情，她也一直无法忘怀。唯美的画风将孩童们暑假中的一情一景完美呈现，女主角的灵魂因未完成的心愿而迟迟没有踏上转世的归途。每每画面浮现脑海，都忍不住心酸流泪。

　　一切都过于真实，就像，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一个难忘的暑假。

　　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在记忆的长河中，完全找不到一点点线索？

　　面码，我们找到你了。

　　有谁，会找到我呢？

　　头部隐隐作痛，她没再唱下去。歌声止息的那一瞬，头不疼了。

　　“怎么停了？”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洪杏雨一个踉跄，一下蹦出去老远。

　　“哎哎当心！”肖诚下意识地去扶她，结果“手到用时方恨短”，洪杏雨自己站稳了，手也只能自己尴里尴尬地收回去了。

　　“你是？”随便哼哼歌却被别人听了去，洪杏雨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实际内向想法：哎呀呀早知道不唱了，羞死了羞死了！

　　“你忘记了？我是肖诚啊。好久不见啊，算算时间，那次日本夏令营结束到现在差不多四年了吧。”天生帅气逼人的面孔在洪杏雨这个资深老花痴面前晃悠，身高超群，身材迷人，还有这该死的温柔。她表面冷漠，其实心里已经“垂涎三尺”了。

　　此刻的她，呆得像个憨憨。

　　诶？不对！

　　“日本夏令营？”洪杏雨努力回想无果，“上次考试坐我后面的那个也说我去了日本，可是......我不记得我去过呀……”

　　头又开始疼了。

　　之前除了被母亲“棍棒教育”打到头部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两天明明没有被打却频频发作，而且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究竟是怎么了？

　　这一次，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鼻头一酸，感觉氤氲着丝丝血腥气，不浓不稀的液体从一边鼻孔流出，挠得鼻子痒痒。以为是室内冷气过盛而冻得流了鼻涕，而在生人面前要注意形象，洪杏雨便想要把它吸回去，结果反而来势更加凶猛，止不住地往外流。用食指小心拭去，放下手，满眼尽是殷红。

　　头愈疼愈沉，身体缓缓软了下来，腿也撑不住了，意识越来越模糊。

　　“喂，洪杏雨！”肖诚赶忙扶住她，残存的一点儿意识支撑着她，以至没有完全昏死过去。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眼皮好重，好像撑不住了。

　　明亮的视线，慢慢拢成了眼前一条细线。朦朦胧胧中，她隐约看见一人走出练习室，突然飞奔而来，抱住自己后轻轻拨开了肖诚。

　　好想知道，那人是谁。

　　奈何眼前漆黑一片……

　　你看过日本的夏日烟火祭吗？

　　那天的烟火很美，录入回忆的烟火，更美。

　　那是自己见过的最大的舞台，全场不知有多少观众，黑压压一片，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无限远处。灯光绚烂，音响高端，舞台效果也做得非常震撼。最难忘的，是和他同台的短短五分钟。没有紧张，只有享受，从独唱到合唱，再到独唱，再到合唱，都宛若天作之合，不带一丝瑕疵地将那首歌完美呈现。难忘到，能记一辈子。

　　洪杏雨：君と夏の终わり 将来の梦（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夏天终于完结了）

　　大きな希望忘れない（无法忘记将来的梦想巨大的希望）

　　10年後の8月（10年之后的8月里）

　　また出会えるのを信じて（坚信能再次相遇）

　　最高の思い出を…（这是最美好的回忆啊…）

　　完全没有伴奏，以一段放慢的副歌旋律清唱开头，即使使用全开麦，她也完全能够驾驭。露天演出，宽敞的舞台被布置得格外华美，从周边喷向舞台中央的干冰使站在台上的洪杏雨和江梓臻看起来如降凡尘的天仙。

　　江梓臻：出会いは ふっとした瞬间帰り道の交差点で（第一次相遇的那一闪而过的瞬间在回家的那个十字路口）

　　声をかけてくれたね 「一绪に帰ろう」（你对我打招呼说「一起回家吧」）

　　仆は照れくさそうに カバンで颜を隠しながら（我很害羞地用书包遮住脸）

　　本当は とても とても嬉しかったよ（其实我真的是相当的相当的开心啊）

　　男生进入变声期前的嗓音带着小男孩独有的刚与柔，掩不住的稚气以深情藏匿。宽大的淡蓝色卫衣，雪白的钢琴，虽继停止喷射干冰后台上的白色雾气散了许多，但仍旧给人以飘飘欲仙的感觉。

　　洪杏雨：あぁ 花火が夜空 きれいに咲いて ちょっとセツナク（啊啊 烟花璀璨的夜空盛放出美丽的花朵其实有点难过）

　　あぁ 风が时间とともに流れる（啊啊 因为它随着风和时间慢慢流逝了）

　　嬉しくって 楽しくって 冒険も いろいろしたね（相当高兴相当快乐在那些冒险还有其他游戏中））

　　二人の秘密の基地の中（在两人秘密的基地里）

　　突然的变奏使人猝不及防，却不让人觉得突兀，只是心里“咯噔”一下，仿佛逐渐身临其境。

　　台上的姑娘身着蓝白相间连衣裙，长度及膝，露出白嘟嘟还短短的小腿，看起来却不圆不肥，只觉萌得惹人怜爱。

　　接下来，正式进入副歌部分，洪杏雨和江梓臻齐唱，不加修饰也透着强大的气势。他纤细的手指不离琴键，悠扬的曲调渐渐步入快节奏，在歌唱的同时轻重缓急把握得当，将台下观众统统带入了情绪。他们选择唱日文歌词，因为想要把歌词内容传达到每一个人心里。现在，已有不少人流泪。

　　出乎意料，副歌歌词最后一字只唱了一拍便戛然而止。一刹那，万籁俱寂。

　　江梓臻：あぁ 夏休みも あと少しで终っちゃうから（啊啊 眼看着暑假就快要结束了）

　　あぁ 太阳と月仲良くして（啊啊 所以太阳和月亮要好好相处）

　　这两句，不加伴奏，在突然的寂静中突然地产生。

　　江梓臻：悲しくって 寂しくって 喧哗も いろいろしたね（相当悲伤相当寂寞在吵架和在其他形形色色中）

　　二人の秘密の基地の中（在属于我们两人秘密的基地里）

　　这两句，带上了一点音乐，一开始很小声，后来渐强。又一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尾音拖了八拍之久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紧接着，他的手又抚上琴键，开始弹奏。不过，他弹的不是副歌伴奏，而是直接弹奏了副歌旋律。此时，见证奇迹的时刻……

　　不知何时，在众人目光聚集在江梓臻身上的时候，洪杏雨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台披上了水袖。当她此刻跳上台时，两米长的开叉水袖一挥，大中国的古风古韵一眨眼就传遍了现场每一个角落，使她无疑成为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踩准每一个节奏，蓝白渐变的水袖随音律舞动，仿似仙子下凡，如何叫人不叹服？

　　突然の転校で どうしようもなく（因突然的转校而无所适从）

　　手纸书くよ电话もするよ忘れないでね仆のことを（会写信也好会打电话也好请你不要忘记属于我的一切）

　　いつまでも二人の基地の中（总是在两人的基地里）

　　本该恨一段副歌时间过于短暂，竟不知，舞步停止，他走下座椅，她重新拿起话筒，两人并肩而立，进行这一段变奏合唱，简直惊喜连连，引得台下观众目瞪口呆。

　　最后一段高潮，只加上细微的和声也不觉单调。两人相立对唱，情到深处执手相看泪眼。在播放出的与现场演奏全然不同的伴奏中，这首《未闻花名》已渐渐步入尾声。

　　结尾，乐音渐静，余音绕梁，趁曲未终，两人同时唱出那最后一句歌词：“最高の思い出を……（这是最美好的回忆啊……）”男生阳刚却细腻，女音温柔而空灵，尾音以假声延绵，乐声已止，和声渐轻，最后，默契十足地同时终结。

　　曲终，这惊艳全场的最后一个节目，赶走了现场所有观众的瞌睡虫，一时间，全都呆愣在原地，目中带泪。几秒过后，全员起立，掌声轰鸣似天雷。

　　台上二人，相视一笑。

　　夏日虽酷热，晚风却清凉。吹不散过去和未来的不幸，但吹得散最近心头的阴霾。

　　携手，下台。意犹未尽。

　　“红金鱼，快点快点！烟火祭要开始啦！”小男孩在门外催促着房间内正在换上浴衣的女孩子，难掩兴奋。

　　“马上好！”女孩加快手头的动作，“要不你先去吧，人太多了，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门外的男孩一手叉腰，一手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膛，一副自豪的模样:“不怕！我有办法，最晚去都有位置。更何况......”这时，女孩已经整理好东西推开门了。

　　“更何况什么？”对于他还未说完的半句话，她深感好奇。

　　“更何况，”他神秘兮兮地顿了顿，接着，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重要的人物最后出场嘛！”

　　“切！哪门子重要的人物？”她小声嘀咕一句，翻了个大大的白银。定睛，没有一点点防备，男孩含笑的眸映入眼帘。女孩与之对视几秒后匆匆撇开眼，肉嘟嘟的脸颊泛起红晕。

　　即使只有小学五年级，面前的男孩子也已经帅炸天了。以后，铁定身边桃花无数。

　　“怎么，被我帅到啦？”他淡淡一笑，宛如春风拂面，掠去忧愁，掠去感伤，这惊鸿一瞥只会使人痴痴沦陷。

　　“才没有！”脸明明红得像苹果，她却嘴硬不认。气鼓鼓的腮帮圆圆的，在男孩眼里可爱得一塌糊涂。他不禁也红了脸，呆愣在原地。

　　走到电梯的路上，男孩问道：“你怎么把妆卸了，刚才化得挺好看的呀。”

　　女孩白了他一眼：“脸上化着妆难受，再说，姐姐我天生丽质，就卸了，咋地？”

　　“行行行，你天生丽质你骄傲。”男孩忍俊不禁。

　　女孩假装镇定地走在男孩前头进了电梯，刚想按下“一楼”键，谁知他笑嘻嘻地跟上，眼疾手快按亮了最顶楼的数字。

　　电梯门关上，电梯向上运行。

　　“你干嘛？人都在下面呐。”女孩刚想责怪男孩调皮，第一句话刚出口，便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火气全无，对上他笑盈盈的双眼，她不禁也笑了，“真有你的。”

　　“嘿嘿，你懂的。”男孩咧嘴笑道。

　　“哈哈哈，懂的懂的。”

　　清脆的笑声在狭小的电梯里回荡，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失重感，电梯到达了顶层。酒店天台空无一人，静悄悄的。俩小孩一起走出电梯，门关，光暗，“嘭”的一声，日本夏日烟火祭的第一束烟花尽情绽放……

　　突然，前一束烟花陨落，后一束还未出世，眼前霎时一片黑暗，只有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洪杏雨，如果将来我们有缘成为校友，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