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同人]天地共主》末烬

12、故人成群（下）

　　宴到一半，白浅也无个攀谈说笑之人，兼而那夜华频频举杯遥遥相敬，更觉得索然无味，想快快吃完这顿饭，好早些回狐狸洞。

　　当此时，东海水君却啪啪啪拍了三个巴掌，旋即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手中都握了绢扇，穿得甚是凉快。

　　白浅顿时精神了，丝竹声声入耳，她竟想起当年在大紫明宫叨扰几日，与那离镜饮酒作乐，也见过不少舞姬，清丽者有之，淡雅者有之，妖艳者亦有之，却比这般神仙宴会条条框框下圈住的舞姬都强些。

　　自然她看的也不是旁的。彼时白衣的舞姬们正扮作芙蕖花的白花瓣，正中间托了个黄衣少女。那女子乍看并无甚奇特之处，姿色并不算尤其出众，但放在如今的四海八荒也可算个佳人，形貌间略略寻得出几分东海水君的影子来。

　　这便是那缪清公主了。不过同为公主，这缪清可比不得绿袖美貌。

　　底下觥筹交错，狐狸耳朵尖，推杯换盏之间，隐隐听得东海水君向夜华介绍，说这是舍妹，曾于俊疾山与太子有一面之缘。却原来是百年前缪清在俊疾山踏青时，偶然遇见回那茅草屋睹物思人的夜华，芳心暗许，遂百年来常常在俊疾山盘桓，时时打扫侍奉，洗衣做饭。

　　奈何夜华眼里也没有她，好不容易赶上侄儿满月，缪清便求了哥哥亲自来献舞，眼巴巴地望着夜华君，目光热切又沉寂，哀伤又欢愉。

　　而夜华把着酒盏纹丝不动，间或丢来个浅浅的笑意，却都是对着白浅，好一个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真是……话本子都写不出来。

　　白浅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佳人舞。正到兴味处，丝竹却戛然而止，东海水君的舍妹朝夜华的方向拜过一拜，便在众舞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

　　其后，也不知东海水君说了些什么，便见得夜华离席。白浅一颗看戏魂蠢蠢欲动，须臾后起身，隐藏了身形追去。

　　缪清选的地点是在东海水晶宫后花园，却不知这后花园向来是个风月无边的好去处，最适合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白浅飘飘荡荡绕过拱门，便见不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着玄色长袍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华。旁边坐的那黄衣少女，也正是缪清公主。

　　只见缪清哭哭啼啼道：“君上……缪清只是思慕君上，并不求君上能允缪清些什么。此番兄长要将缪清嫁去西海，那西海的二皇子却是……却是个真正的纨绔。因婚期日近，缪清无法，得知君上将来东海赴宴，才出此下策以舞相邀。缪清只愿生生世世跟随君上，便是做个婢女伺候君上也好，求君上成全。”

　　佳人如此凄苦，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扑簌落下，扑通一声跪倒夜华跟前，说得无比动情真挚，真是男默女泪，我见犹怜。

　　白浅差点儿都感动了。

　　其实，若真是个婚姻不由自主的剧本，大概白浅还会救她一救，与东海水君讲情。可惜啊，这个缪清公主如此心大，说谎都不打草稿的。白浅心想自己没有过去给她一扇子，真可算是仁慈了。

　　无他，盖因缪清口中那纨绔的西海二皇子，堪堪不才正是她那大师兄叠风，昆仑墟墨渊上神的大弟子，比她还大两万岁的上神。说她那不解风情直男癌的大师兄是纨绔子弟，白浅宁愿相信有一天她会喜欢上夜华。

　　她发誓这是叠风被黑的最惨的一次，改日她定要去一趟昆仑墟，让师兄弟们好好笑话叠风一回。

　　如是想着，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看戏归看戏，她可不愿意去掺和夜华的事，免得被误会成吃醋。再者，她此番正是为了交好东海，若再听下去，难免一个忍不住伤了人，倒是白费功夫。

　　回去时宴会已近结束，没有夜华纠缠，白浅便利落地告辞。出了水面时已入更，天上朗月皎皎，白浅不喜欢赶夜路，再者也没什么着紧的事，索性上了岸，在个萤火朦胧的林子里散步解酒。东海这方地界委实不错，一路上灵兽奇花不绝，算是有趣。

　　如此漫无目的地行了半个时辰，忽见得一个隐隐透光的石洞。一时兴起进去，初时狭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原来内里别有洞天，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立了座草亭，比狐狸洞略宽敞些。极是风雅。

　　草亭里正有一双男女做交颈鸳鸯，不知天地为何物。

　　白浅一个冷战，忽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一种后知后觉的不安升上心头。连忙退了两步，奈何不经意踢着了几块小石子，噗通噗通落在水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她这才发觉，水中生着的竟是寒月芙蕖。

　　大紫明宫的寒月芙蕖。

　　那一男一女侧身转头来看，嗯嗯，果然故人成群结队来，此言不虚。

　　那男子的眉间似有千山万水，定定瞧着她，半晌道：“阿宁。”

　　呵呵，呵呵。

　　“我当时谁，原是妹夫在此。”本着对鬼族的和平友好以及九师嫂（大雾）擎苍的情面，白浅望着这第三个跳出来的故人——离镜鬼君——无比和善，甚至笑如春风，“七万年不见，妹夫竟一点没变，风流倜傥，潇洒自在。只是我已复了本身，阿宁二字便不要提了，且请妹夫唤我的虚号吧。”

　　玄女是大嫂未书的妹妹，她也随着叫着一声妹妹，如今再称离镜为妹夫，更是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家室，免得头脑发热手发痒的，丢人现眼。

　　离镜不说话，怀中的女子颤了两颤，倒让白浅望得分明。那女妖很是个美人儿，清丽端雅，但委实比不得玄女。不过也不奇怪，虽则这离镜一双眼睛生得甚明亮，可惜向来眼光不佳。

　　转眼离镜已跨过竹桥行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涩然道：“阿宁……不，是阿浅，咱们七万年没见，我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你……可想过我？”

　　老子还啊嚏呢！白浅用了些仙力扬袖甩开他的手，呵呵笑道：“鬼君说笑了。青丘与鬼族有个转折亲事，也算有些交情，自然也不是没见面的机会。”

　　离镜的脚步顿住，竟自退了半步，直直将她盯着，良久道：“阿浅……女君说的，极是，极是。总归是我的错。”他拢了拢袖子，勉强一笑，“说来这是女君第二回捉我的奸了，看来是本君不会选去处。”

　　那模样，很有放下过往的意味。

　　倒引得白浅多看了他两眼。该说离镜对她的情意本就不如夜华深重？抑或是鬼族生性洒脱，不似天族扭捏缠夹？如今事过境迁，离镜大约也只是心中有个执念，见面时发作发作，不见也就罢了。

　　可喜可贺，比夜华强了许多。虽是用了七万年，但他好歹知难而退，不会执意勉强姻缘。

　　那一瞬，白浅忽想起当年大紫明宫芙蕖池边的丽色少年，率性恣肆，放浪形骸，一晃沧海桑田二十个来回过去，她竟觉得有些怅然。原来时间真是最无情的东西，他想改变什么，便无人可抵挡。

　　“鬼君与我的情意，譬如朝霞白露，各自安好。”白浅拱了拱手，“惟愿青丘与鬼族永世交好，再无嫌隙。”

　　离镜着实看了她许久，似是要将余生都看尽了，方整了整衣衫，庄重一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本君受教。惟愿结果……能如卿意。”

　　到了，她惹得这些烂桃花，竟有一个能善了，真乃数万年来一大幸事。

　　白浅斜眼觑了觑那仍在草亭里立着的女妖，心知不便再留，遂与离镜拜别，转身捏个诀乘风飞了，顺便隐了个形，免得再遇上什么纠缠。

　　风声历历，隐约听得后头有叹息般的一声“阿宁”。这两个字，何止逆鳞，怕是早已成了离镜永世之伤，千千万万年不能泯灭。

　　可世上哪曾有过什么阿宁，连白浅都是个冒名的。

　　回狐狸洞是第二日的事，洞里照例只剩她一个人。她听着迷谷老儿讲了许久三哥三嫂的新鲜事，便又把自己关在了秘洞里修炼。又是一关三年。

　　三年后她出得门来，狐狸洞已被大包小包鲜红的礼物堆满了。白浅嘴角抽了抽，便问那守门的迷谷老儿。迷谷一边数夜明珠，一边回她：“都是九重天送来的。说是太子殿下得了个小子，因是天君的重长孙，生来又有彩凤飞降，天君及其喜爱，命人备办了无数喜蛋喜饼分送四海八荒，给重孙求个添福添寿。”

　　夜华的儿子？跟谁生的？素锦？还是那个傀儡？听闻书里的结魄灯能造凡人骨血，搞不好真是那傀儡生的也说不定——毕竟，夜华应当不会碰素锦的。

　　白浅脑子里冒出一大串黑人问号。她随手掀开一箱子礼物，更是疑惑：“不是说送喜蛋喜饼，怎的是一箱子玳瑁玛瑙？”她又掀开另一箱子，嚯，满满当当的都是鸡血红羊脂玉。

　　迷谷耐心解释：“这都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说是昔日曾得姑姑相救，未能报答，索性趁着好日子送与姑姑这些，还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只要姑姑不嫌弃便好。”

　　老子嫌弃得很，能退么？

　　“可听说了小天孙的生母是何人？”白浅掂量着一颗夜明珠的份量，想着适合给哪家送过去。

　　迷谷挠挠头，道：“姑姑这可为难迷谷了。迷谷只知道是太子殿下新纳的一位侧妃所生，而非那位素锦侧妃，倒没听说过来历，许也是哪个宫娥婢女吧。”

　　白浅顿觉一万头草泥马从狐狸洞前跑过。她突然有点好奇，那傀儡是她气息所化，如此生出的小天孙，在天规天律里可还算是她的孩子？

　　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白浅便一甩广袖收了那些美玉，吩咐迷谷：“我需去九重天一趟，你且将那喜蛋喜饼与族人分了，记住，往后太子殿下送的东西，一概不收。”

　　迷谷疑惑：“美玉明珠也不收？”

　　白浅咬咬牙，狠了狠心，“不收。”

　　腾云而起，便是一路直往九重天，天兵天将有许多见过她的，自然畅通无阻，所到之处人人齐呼“姑姑”。岂料刚入天门，还不曾去到洗梧宫，便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女君留步。”

　　白浅回身，但见白发紫袍的仙人款款而来，行过处灵华大炽，风姿绝胜。如此风华，难怪九尾红狐狸凤九一见倾心，甘为仙婢数百年。

　　“见过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