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旧事》今士心

7、回归

　　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每天被人欺压肆意取乐。这样过了近三年，萧郎为我赎身，把我安置到一处僻静的小院中，派人来照顾我，而我的身体已是风中残烛。
　　月光照入窗棂，屋外的桂花树散发着芬芳。我拖着残躯一针一线为萧郎缝制衣裳。
　　就在要缝完的时候，我死了。死后并没有马上投胎，而是作为魂体在凡间飘荡。我见到萧郎成了天子柳郎为卿相，见到阎氏为柳郎生儿育女洗手做羹汤，没有成为皇后，我不为此感伤，亦无哀怨，我难过的是，通过魂体感知的情绪，柳郎最初弹琴在怀念我，是遗憾，而到他暮年弹琴，却只是想阎氏在身旁，原来他未显达时，阎氏不辞劳苦与他相濡以沫，早已刻在他心上，而他显达后，阎氏误以为他喜欢我而吃醋，他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对阎氏只有感激、愧疚，快到临终，他才渐渐发觉还有深爱，而我只是他少年时未曾开始的一段爱恋……
　　一个是只有匆匆几面之缘的少女，一个是陪伴自己经历大半生的发妻，孰轻孰重，对谁的爱孰深孰浅，还不是一目了然吗？阎氏却因为我吃醋与他争吵，让他不胜其烦，他到临终，还有悔恨，悔恨没有对阎氏温柔体贴、细心呵护……
　　那首在梦中反复回旋的曲子，是为阎氏做的，本不是为我弹的。
　　早知如此，我当初为什么要逼父亲退婚呢？柳郎不爱我，我为什么一心一意偏要嫁给他呢？错，错，错。原来我一生皆是错。
　　瞬间，我飞到了优昙天女幼年拿小羽被给日泽的那个中午，我看到小优昙兴高采烈地走进日泽的房间，我大喊：“优昙，快回来！”
　　“她就要醒了，准备些粥给她喝。”我听到齐渊的声音。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是在优昙宫。仙侍端来稀粥，扶我起身，喂我，我床侧，是齐渊，还有一位面目慈祥的长者。
　　长者道：“天妃梦中的昙儿便是自己，萧郎是陛下，柳郎是天相日泽，阎氏是吉欣天女。”
　　我垂首，感觉恢复了些体力，道：“此梦是过去、现在抑或未来？”
　　长者道：“此梦非过去、现在抑或未来。”
　　我又问：“此梦是真是幻。”
　　长者道：“此梦亦真亦幻。”
　　我问：“何解？”
　　“梦由心生，此为真也。心生幻境，此为幻也。天妃当知，红尘三千，皆为虚空。幻梦一场，亦为虚空。”长者解释道。
　　我似懂非懂。
　　齐渊道：“无相长者，天妃的病可是好了？”
　　长者道：“再调养数日，当康复如初。只是……”
　　齐渊神色紧张。
　　长者道：“只是天人寿命虽长，犹有尽时，天主当知，生死无常，不可执着。”
　　齐渊点点头，郑重地向长者行了一礼。
　　无相长者告退。
　　齐渊从袖袍中拿出一支萧，吹起来，正是日泽弹的那首曲子。清冷的萧声像月华一样缓缓流出，我却好像听出几分情谊来。
　　曲毕，齐渊对我道：“小丫头，你快好起来，我还要再见你跳舞呢！”
　　我点点头，感到热泪盈眶，我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