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离》七叶菩提

36、池怨（大结局）

　　就像是一个从外面把你压扁，一个又要从里面把你胀大，偏偏这两种痛苦并不能相互抵消，我实在忍不住这样的折磨，即便缠绕着铁链，也不由得在水中翻滚起来。
　　随后一个个片段在我脑海中闪过。
　　居然……居然是我的往生。
　　我大抵是真的要死了，所以才会在这去轮回的路上瞧见我的往生。
　　那零落的记忆里，我终于看清了一切。
　　雪峰之巅，我们也曾有过一段旖旎的过往。
　　他甚至还为我从琴仙那里借来了古琴。
　　记忆是一种太过于让人沉溺的东西，沉溺得几乎让人忘记了眼下的痛苦。
　　但是下一秒，菲莫莱斯与琴仙的事情被天界知晓，一片乱战。苍离犯上天庭，而天界也发现了我的存在。
　　“阿离，左右我是逃不开的，不如，就成全了你吧，我知道，吃了我的心，你就可以修得第十条尾巴了，到那时候，你就真正可以逍遥三界六道了。”
　　“情丝短，青丝长，今生债，来世偿。阿离，就当你是欠我的，来生，你一定要来还，我等你来还。”
　　“啊——”
　　手指刺进胸口的刹那，我忍不住痛苦地叫出来。
　　满目的蓝光，我忽然觉得周身一震，然后浑身亿万个毛孔忽然变得通透，就仿佛，仿佛，我在这水底也可以自由的呼吸。
　　这是死之前的感觉么？
　　原来是这么舒畅。
　　我一个翻身，这才惊觉，束缚着我的锁链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脱落，原本在我眼前狰狞着的妖物居然……居然有些惊恐。
　　他舞动着一条条手臂，飞射出锁链，但是还未触碰到我就被我身上的蓝光所弹开。
　　我居然没有死。
　　我惊讶地望着自己，蓝色的光从我体内不断涌出，把一池的水都照的碧蓝碧蓝，就像……就像是雪峰之巅的湖泊一样。
　　而我自臀部以下，居然都变成了鱼尾。
　　“碧游，虽为灵物，实乃妖也。”
　　“虽然还差一步，但是西王母的封印已破，碧游一族，终可踏上证道之途。”
　　“好好让苍离教教你，怎么，做一只妖。”
　　……
　　我这是……化身为妖了么……
　　蓝色的光如水波一般荡开，怨虿似乎对这光芒颇为恐惧，舞动着手脚退开。
　　就在我以为我可以靠着蓝色的光躲过一劫的时候，蓝色的光却缓缓地收入我体内。
　　随后周身一轻，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只是再也感觉不到窒息与黑暗，流淌在周身的水忽然在这一刻变得亲切起来。
　　是啊，我已然化身水之妖，又怎么会惧怕水呢。
　　怨虿远远地停在水底，瞪着眼睛看着我，似乎还对我有所忌惮。
　　我必须要早点离开才是，我才化身为妖，对妖术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嗡——”又是一声刺耳的声音，似乎是受到这一声的刺激，怨虿忽然发起狂来，扭动着足腕朝着我扑来。
　　妖索再一次卷带着水流朝着我激射而来，匆忙见挥动双手，却不期然发现，水流仿佛在我的意念下有了动作，他们搅动着，随着我的动作变化方向。
　　我不由的一阵暗自庆幸，忙生涩地操控着水流将妖索弹开。
　　怨虿厉啸着想冲过来，但是才游到一半似乎被什么束缚着。
　　他的后面两条足，居然被水草缠绕着。
　　那水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如同蛇一样。
　　“你还在等什么，快上去啊！”一个女声传入耳中，我一愣，是冥灵。（忘记了？没关系，请看小故事妖宴）
　　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能耐操控水草了，便是连桃夭也做不到这一点。
　　我被她一提醒，划动双腿朝着水面游去。
　　忽然一个人猛地扎下来。
　　是狐狸！
　　他入水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马上将我抱住。九条尾巴在水底舞动起来，将探过来的锁链扫开，怨虿在下面愤怒地叫着，但是始终挣脱不开那些水草。
　　他抱着我朝着水面飞快地游去。
　　眼见着就要浮出水面了，“呵~”
　　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我和狐狸俱是一震，有人！
　　自打那一声“嗡”的声音出现我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一个人，一直在背后看着这一切，甚至说，我们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每一次出现这声音，我便离化妖更近一步。
　　那一声嗡，就像是，弦断了一样。
　　弦——
　　是他！
　　我恍然大悟，居然是他，那个在屋顶招魂的人。
　　似乎有什么在头顶炸开，然后众人的惊呼声传进耳中。
　　然后我听见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大家小心，这是地府逃逸出去的七个厉魄。”
　　隔着水面再次能看见半空中绚烂的法术绽放开。
　　但是我却没有再分神，因为黑色的锁链重新开始在水中交织。
　　怨虿居然自己咬断了两条被缠绕的后退，划动着剩下的手足朝着我和狐狸冲来。
　　“该死！”狐狸伸手在我身上画下一道屏障，然后便卷着狐尾朝着怨虿攻去。
　　这时水底的水草也发生了变化，缓缓收缩，最后自里面幻化出一个华服女子。
　　冥灵居然以自己的头发化作水草，难怪可以缠住怨虿。
　　“你快去岸上，他们恐怕不是那几个厉魄的对手。”狐狸喝道，冥灵也不迟疑，当即飞身游上去。
　　“你呆在水里比较安全！”冥灵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又在我身边画下一道屏障。
　　我略一思忖，的确，我如今是水之妖，呆在水里或许更安全一些。
　　我手忙脚乱地操控着水流，试着将接近狐狸的妖索弹开，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么做很傻。
　　怨虿的目标似乎是我，而不是狐狸。
　　猛地一声鸟鸣穿透水面，一道青光从水面上刺透而下，直直射入怨虿的左眼。
　　青光在穿透妖物左眼的刹那变作一片青色的羽毛，最后消散。
　　妖物被刺中了左眼，发出痛苦的叫声，但是却更加凶残。
　　一个个影子从他体内钻出来，朝着我冲来。
　　想不到，这个怨虿居然积攒了这么多的怨气。我一不留神，险些被那些怨气凝聚的鬼影抓到。
　　只是冥灵和狐狸在我身上下了屏障，他们抓了几下发现不能伤到我，便一圈圈地围着我，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扑通——”
　　又有一人进水了，居然是魅魔。
　　他的骨翼大开大合，不断有虚影被他击碎。
　　“我没事，快去帮狐狸！”我朝着他喊道。
　　他一愣，旋即调转方向，朝着怨虿冲去。
　　一个是上古魔物，一个是九尾妖狐，只是这水底终归是怨虿的巢穴，这凶悍的上古妖物居然与他们俩斗的不分上下。
　　我一个翻身冲出水面。
　　不行，必须再叫一个人下来。
　　才一浮出水面，就看见岸上激烈的争斗。
　　桃夭还有慧明身上都带着伤，靠在树下喘着气，小白变化做的少年正与一个厉魄激斗，冥灵也牵制着一个厉魄，菲莫莱斯也来了，同一个绿衣女子牵制着两个厉魄，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黑衣青年，使着一把镰刀把飞起来的虚影都斩碎……
　　忽然，水底传出一阵巨响，无数道光从里面穿透出来。
　　刺眼，夺目。
　　所有的污秽，阴暗，怨气，在这光芒下被冲刷的无影无踪。
　　几个厉魄在这光忙下痛苦的厉声嘶吼，最后化作黑气消散。
　　我忙潜下身，却先见着魅魔冲天而起，带起一阵阵水花。
　　然后狐狸在他后面虚弱地笑着，面色苍白。
　　他的尾巴，如今只有三条了。
　　“狐狸！”整个心都揪起来了，一闪一闪地疼，“有没有受伤？”
　　他倾身抱住我，在我额头轻轻吻了吻。
　　“没事。”
　　我这才看见幽深的水底，那个黑色的影子正在一点点破裂开。
　　“死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他抱着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当真死了么，你用你的六条狐尾与他同归于尽，狐狸，这一世，你为我失去了六条尾巴。
　　我又该用什么还你？
　　用我的一生吧。
　　我这么想着。伸手回抱住他，他低头对着我笑笑，抱着我就要飞出水面。
　　忽然，我感觉到狐狸的身体一震，猛一抬头，他居然喷出一口鲜血，那血弥散在池水里说不出的诡异。
　　“快走！”狐狸皱着眉头，低低喝道。
　　我低头，看见他的腿上攀附着一道黑气。
　　顺着黑气看去，我不禁愣住了，池子底一股浓烈的黑气正在不断聚拢，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朝狐狸缓缓逼近。而那道攀附在狐狸腿上的黑气正是从当中伸出的！
　　不好！怨虿居然没有死！
　　我早该想到，怨虿既然是怨气凝聚诞生，光靠粉碎它的躯壳是没有用的。
　　“快走！”狐狸又是一声低喝，手上发力，就要把我推出水面。
　　一丝黑气溅在我脚踝上，居然生疼生疼。
　　“不好！苍离要被怨气沾染了！”我猛一抬头，魅魔俯身在我头顶。
　　池水被吹开，他巨大的骨翼张开。
　　“苍离！快！”他喝道。
　　金色的符咒飞起来，木鱼锤子围绕在四周，驱赶着虚影。
　　越来越多的怨气攀附在狐狸身上，他推开我，发出痛苦的低狺。
　　明灭的光从他的身上发出，闪烁不定，黑色的怨气与他的尾巴缠绕在一起，发出丝丝的黑气，而狐狸的尾巴也在缠绕中散发著烧焦的味道。
　　“狐狸！”
　　“不行！阿叶，快放手！不然你也会被沾染的！”桃夭的声音此时也传来。
　　但是我怎么能松手，我怎么舍得狐狸一个人沉沦黑暗，怎么舍得看他一个人痛苦。
　　痛苦中的狐狸忽然停止了挣扎，任凭怨气一丝一缕穿透进他的皮肤，在他的身上留下诡异的花纹。
　　“阿叶，松手吧。”
　　“闭嘴！”我忍不住吼道。
　　他真的不说了，只是静静看着我。
　　漆黑，深邃，但是我却看出了一种决绝。
　　“这是你的劫，也是他的劫。”
　　“每一世，他为你失一尾。”
　　树母的话在这一刹变得分外清晰。
　　狐狸啊，一世又一世，轮回那么长，这一次，不会再让你等候了。
　　你欠我的，早就还清了？
　　其实，你可曾欠我什么么？
　　我抬头，看着试图伸出手将我带离的魅魔，缓缓扯出一个笑。
　　然后低头，看着下面幽深的水面和被怨气缠绕的狐狸。
　　“狐狸，你愿意么？”
　　狐狸看清了我手里的东西，不由得一愣，旋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以我三世情，结我三生界。
　　狐狸啊，就用我们这么多次轮回的情，来将这一切禁锢吧。
　　只要你在，这情就不会消弭。
　　这界就将牢不可破。
　　我缓缓张开手臂抱住他，然后指尖微微用力。
　　五色的光芒崩裂，铺天盖地地淹没我的眼……
　　“狐狸，一起走吧……”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