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546188

3、陌路相逢

　　卡车猛的顿了一下，随后再也不动了。
　　翟蜚从车尾跳出来，活动活动自己酸痛的四肢，唐博海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两人第一次进入到被北十字军占领的城市。
　　两人正站在一个停车场似的地方，相同的大卡车在一旁停放的整整齐齐。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小区，虽然已是夜里，仍有一些房间亮着灯。身前的马路上偶尔有几台汽车开过，有挂着北十字军旗帜的军车，也有私家车。
　　路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灯泡上没有黏糊糊的蜘蛛网或者大块的恶心灰尘，地上也没有花花绿绿的塑料垃圾，街上仍有些许三三两两的行人，看样子，他们都是在此处定居的流民，其中大多数都是妇女和小孩子。
　　如果不是屋顶上关闭的探照灯，飘扬的北十字军旗帜和每个路口站岗的全副武装的士兵，翟蜚差点认不出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乱成一锅粥的星球上。
　　“你们两个，跟着柱子走吧。”男人从一旁倒回来的吉普车上探出身。
　　“对了，你们都叫什么名？”他突然想起了这个自己从未关注过的问题。
　　“翟蜚。”
　　“唐博海。”
　　“好，希望不在明天的死亡名单上看到你们。”话音未落，吉普车便飞似得开走了，只留给两人两个愈来愈小的红色尾灯。
　　“狗”也被那两个士兵牵了下来，它仍试图咬死近在身边的翟蜚和唐博海，但它所能做的也只是张开嘴通过大概还存在的食道往肚子里吞咽空气罢了。
　　“你们两个……跟着我。”柱子凑了过来，有些结巴的对两人说，仿佛二人才是北十字军士兵。
　　两人跟着他绕过一排排大卡车，走向小区大门。
　　“你们两个要在这里登记，之后就算是加入北十字军了。”柱子身背着两人的武器，身前还抱着自己的95式，边走边自言自语似得对两人说。他个子很高，确实像一根柱子。
　　“对了……我叫王瀚昀，应该比你们两个大几岁，一年前就来了，是这支巡逻队的副队长……你们两个运气很好，我们正好需要补充队员，前天我们和一个不服从命令的幸存者营地打了一仗……死了两个人……”
　　“队长呢？那个男的不是你的队长吧。”翟蜚问。
　　“他当然不是了，他是……以后你们会知道的。至于队长……死了。”
　　翟蜚停顿了一下。
　　“我的枪什么时候还给我。”
　　“稍安勿躁。”他只留下这一句话。
　　“呦，柱子，回来这么晚，我记得你们队是日间巡逻。”哨兵老远就看见了王瀚昀。
　　“啊，队伍不是残了嘛……”王瀚昀费力的朝他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是谁，没见过啊，补充队员？”哨兵问。
　　王瀚昀紧走几步上前，咬了几句舌根。
　　“嚯，了不得，进去吧。”
　　“按照规定……我得先带你们去登记。”王瀚昀领着二人走进小区，令人不得不注意的是，整个小区同末日降临前居然几乎没什么区别，没有垃圾，没有烧的焦黑的汽车骨架，窗户上没有血迹，甚至连绿化带都被精心修剪过。
　　“这个小区是士兵和流民混住的……一号楼和二号楼归士兵，以后你们两个就要住在二号楼，噢，我也在那儿。”王瀚昀兴致勃勃的向两人介绍起来。
　　“咱们的巡逻队是一个标准的中型巡逻队，但这几天我们没去巡逻……毕竟队伍残了……他们几个应该都已经睡了，等明天就能见到他们了。你们两个……应该会和他们相处的很好……”说到后面，王瀚昀的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副队长会被队员欺负么？”翟蜚开口问，他瞥了一眼唐博海，唐博海正有些戏谑的盯着王瀚昀看。
　　“死的两个人都跟我不错……他们很向着我……但有些人总觉得我好欺负。”王瀚昀使劲咬咬牙。
　　“不用说了。”翟蜚打住了他。“乍一看确实很好欺负。”
　　“你这样的人是怎么做到副队长的位置的？”唐博海不解。
　　“我枪法很好的……而且，我会看地图，不管是民用还是军用。”
　　“那也是半个人才。”翟蜚回应。
　　穿过一个小广场，王瀚昀领着二人来到一栋小楼。
　　“王瀚昀，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门口的哨兵看到王瀚昀，扯着嗓子对他说。
　　“你小点声……再把睡觉的吵醒了。”王瀚昀紧走几步上前，对他说了几句话。
　　哨兵把他扒开，看了看两人。
　　“就他们俩，也配的上……”
　　“大半夜的，嚷什么嚷。”
　　一个声音从二楼传来。
　　“诶，诶王叔，有两个来登记的。”哨兵连忙回应。
　　“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声音充满了不情愿。
　　“是啊，您说这王瀚昀怎么想的？赶紧滚蛋。”哨兵紧着打发三人离开。
　　“是柱子啊，让那小子上来吧，他是个老实人。”王叔听到王瀚昀三个字，又改了主意。
　　“啊……好的。”哨兵这才让三人进去，当王瀚昀经过他身边时，翟蜚清楚的听见他说了一句“唯唯诺诺的怂包”。
　　“王叔。”王瀚昀十分恭敬的喊了他一声。“给您带了烟。”
　　“放在那吧。”
　　唐博海皱了皱眉头，这屋子里的烟味实在是太重了，仿佛窗户从未开过。
　　他透过门望去，被称为王叔的人身披着一件黑大衣，正背对着三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前，桌子上点着一个老式台灯，橘黄色的光让这个屋子又显得温暖起来。
　　“给他们两个登记？”王叔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大本，戴上眼镜翻着。
　　“嗯。”
　　王叔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脏兮兮的工装裤裤兜里拿出一盒香烟，划亮一根火柴将其点燃，随后在三人面前吞云吐雾起来。
　　“姓名。”他终于翻到一页空白。
　　“翟蜚。”
　　“年龄。”
　　“……19？”
　　“自个岁数都记不清了？……倒也不怪你们，这年头……”
　　“有随身携带的武器吗？”
　　王瀚昀连忙把翟蜚的03式递过去。
　　“这是他的。”
　　王叔费了半天力气才找到快被磨平的枪号，他仔细的把号码写在本上。
　　“你的所有热兵器，都要在我这登记，如果不，就是私藏，要挨枪子的，记住了吗？”王叔抬眼看了看翟蜚，翟蜚此时才看清面前的男人，他大概50多岁，脸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刀疤，但却不显的狰狞。“把这枪好好擦擦，这可是保你命的东西，等你有了媳妇，这东西可就是你们两口子的筷子，勺子，要是连筷子都埋汰，吃的东西也干净不到哪去。”
　　“知道了。”
　　王叔把翟蜚的03式还给他，随后开始询问唐博海。
　　“姓名。”
　　“唐博海，博大的博。”
　　“年龄。”
　　“19。”
　　“你的枪呢？”
　　王叔接过95式，也把它的枪号记了下来。
　　“回去吧，晚上不要乱逛。”
　　“好嘞王叔，您早休息。”
　　刚走出小楼，唐博海就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是他头一次如此强烈的体会到洁净的空气对人的重要性。
　　“走吧，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刚到半路，居民楼里星星点点的灯突然都熄灭了。
　　“九点半了……”王瀚昀喃喃自语。“再过半个小时就宵禁了，到那时你们要是再想出去就必须上报。”
　　两人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这个时间点记在心里。
　　北十字军的住房是相当充裕的，翟蜚和唐博海被和另一个队员安排在一个屋子里，北卧归那个人，客厅归翟蜚，南卧归唐博海。
　　屋子很干净，里面的装修和家具一应俱全，而且还很不错，沙发上没有灰尘，墙上也没有血迹或者弹孔，最重要的是，当你打开一扇门或者衣柜，里面不会窜出一只嗷嗷叫的丧尸。
　　翟蜚和唐博海再三询问王瀚昀那个人姓字名谁，用不用告知他他们俩来了，但王瀚昀就是不开口，只是推脱说明天就知道了。
　　翟蜚不解的坐在沙发上揣测了一会，又在他能到达的地方走来走去，看看这屋子里都有什么，又盯着紧闭的北卧门瞧了瞧，随后打算写一张纸条从门缝塞进去，给人家一个心理准备，唐博海也认为这么做很妥当。于是两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张A4白纸，又翻出一根碳素笔在上面写上大字，“朋友你好，客厅住的人叫翟蜚，南卧住的人叫唐博海，我们以后就要在一个小队了。”
　　满意之余，两人庆幸在离开纸笔如此之久后居然还会写字。
　　虽然躺在沙发上，但也比翟蜚这四年来住过的大多数地方要好，相比于单兵床，睡袋，地板，石头，这张沙发就如同天堂一般。
　　翟蜚裹在被褥里透过玻璃望着遥远的星空，他现在比末日前更喜欢夜晚了，当然，是安全的夜晚。
　　他知道每一个亮点都是一颗恒星，暗一点的应该是较老的恒星，叫什么来着……算了，不想了……
　　早上，翟蜚被一阵轻轻的开锁声吵醒，他一向睡得很轻，轻到如果他打呼噜，可能都会被自己吵醒。
　　他看向缓缓打开的北卧房门，想象自己要面对的是一张油腻的脸还是长满青春痘的脸。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张女孩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张年轻的小脸，但没有青春痘，乌黑的头发微微过肩，一双眼睛不大不小的安置在眉下，正打量着同样看着他的翟蜚。
　　翟蜚很惊讶，那双眼睛流露出的干净是让人想象不到的，翟蜚见过无数双眼睛，有的奸诈，有的狡黠，有的愤怒，有的无助，但却从未有一双眼睛能如此的干净，亮堂。
　　“你是瞿蜚……？”她问。
　　翟蜚扭头在客厅里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其他人。
　　“你叫我吗？我姓翟。”
　　“念翟吗……不好意思，一会儿见。”她缩了回去，又把门关上了。
　　翟蜚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飞速的起身穿好衣服，他不想这样面对任何人。
　　“老唐。”他把南卧的门推开一条缝。
　　“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