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高二病》尹人欢

12、傻

　　军训第八天下午，阅兵仪式正式开始。
　　太阳一如既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炽热的光线刺得人全身发烫。

　　观众席上，全体教官和校长端坐于第一排，表情整肃。
　　中央的大方草坪上，学生们按班级排列成一个个小方块，乍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片。

　　所有人双手紧贴裤缝线，笔直地站着军姿——这是他们这八天的必修课。
　　他们这八天练得寻死觅活的，终于让各自教官松了口，评价从“软趴趴的”进化成“还能看吧”。

　　总教官今天终于不在拿着他那众人吐槽已久的带着电流声的大喇叭，换上了学校提供的话筒，开始主持今天的阅兵仪式。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是难得的严肃，声音洪亮——
　　“XX届高一新生军训阅兵式现在开始！”

　　随着他一声令下，底下乌压压的小方块顿时开始变幻。
　　所有班级一个接着一个有条不紊地小跑到指定地点站好，整齐得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样，从正上方看效果十分震撼。

　　《检阅进行曲》适时响起，检阅正式开始。
　　最前方，一班的护旗手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大声喝道：“齐步走！”

　　这像是一个信号，在他之后，各班的护旗手一个接着一个开始高声吼了起来，像是在互相较劲似的，一时间，口号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

　　随着音乐的推进，所有方阵在红色塑胶跑道上整齐地开始位移，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就连脚步声也维持着同一频率，铿锵有力。

　　尽管整个过程已经排练了近十次，但真正到了现场却依旧有一种让他们不敢造次的威圧感，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

　　十二班的位置比较靠后，刚好和主席台隔着一个大草坪，此时还没有进入校领导的审阅范围内，还可以明目张胆地放松一下。

　　尹逸轻舒一口气，眼睛半阖着，无甚表情，看上去蔫蔫的，完全进入了省电模式。

　　他观察了周围的人，刚想借着别人的遮挡活动一下四肢，前面的同学突然偏过头来，小声道：“跟后面说一下，不要紧张，听凡哥喊口号，脚步不要乱。”

　　尹逸大脑还在混沌中，艰难理解完这句话的意思，轻轻“嗯”了声。

　　要说他们班正步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完全不齐。

　　五十个人能走出五十种步伐。
　　最神奇的是，大家还能在最后“立正”的时候一起站定停止，然后，心虚地偷瞄一旁脸已经气青的叶教官。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很简单，每个人的步伐长短不一，有些人腿短，有些人腿长。
　　腿短的跟不上速度下意识加紧步伐，腿长的会有意识地放慢自己的节奏，最后的结果就是乱的不成样子。

　　再加上“齐步换正步”和“正步换起步”这两个步伐过度本来就难，训练的时候让好多人觉得自己的四肢是借来的，到最后连正常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最后没办法，叶教官一脸嫌弃地选了一个嗓门大的喊口号，所有人根据口号调整步伐，务必保证从侧面看过去像是只有一个人在走。

　　检阅前一天，叶教官还特地一脸和善地奉劝那些腿特别长或特别短的个例“好自为之”。

　　叶教官语重心长道：“这是你们在高中的第一次的集体活动，我希望你们能把最好的精神面貌呈现出来，也算是给你们的军训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絮絮叨叨了很久，像是孩子临走前不放心的老妈子一样，但是底下同学们全都耐心地把他的话听完了。

　　此刻看着周边同学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如临大敌般的模样，尹逸觉得有些欣慰。
　　总算这八天的相处和训练都没白费，关键时刻不会给自家教官掉链子。

　　原本大家脑子里想法很杂，担心还是有人走不齐，担心有人没听到口号，步伐转换的时候跟不上节奏，担心有没有会支撑不住摔到……

　　值得担心的事操心不完，但是临场前，他们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了——
　　“妈的不管了，反正一定要比前一个班喊得响！”

　　耀眼的烈日下，热气氤氲蒸腾着，模糊着人的视线，所有人脚步有力，步伐整齐，口号一声接着一声，喊得整天响。

　　直到最后重新回到大草坪，大家还有一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

　　“好像…过得有点快啊。”

　　“接下来是全体教官的军体操表演！”
　　军体操表演？

　　学生们心头一震，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这一环节他们是不知道的，也从没在排练中见过。

　　操场上突然放起了节奏激烈的BGM。
　　所有教官从台上小跑下来在跑道上排成一列站定，目视前方，眼神坚毅。

　　“哈——”
　　随着一声低喝，所有教官一个接着一个，往前直直扑下，手肘撑地，卧倒在地。

　　“哇！！”
　　学生惊呼

　　那可是塑胶跑道！
　　一点缓冲都没有，这样直接倒下去，手真的不疼吗！

　　这还只是开始。
　　五秒后，教官们开始以非人的姿势直起身，一些是鲤鱼打挺，一些倒立加空翻，一个个身体看上去轻盈到不行。

　　随着音乐推进，教官们向学生们展示了“高难度进阶版军体拳”，挡击拌腿、击腰锁喉、临空飞踢，过肩摔……

　　看得让底下同学怀疑人生——“这四肢是真实存在的？”、“这跟他们前几天学的真的是同一个东西？”、“为什么他们做起来这么帅，我们就像在跳广场舞？”
　　只能说世界的参差就是这么无情。

　　“哦哦哦！！”一些男生吹起口哨，欢呼。

　　女生们尖叫：“啊啊啊！！！教官你太帅了！”

　　“教官！牛啊！！”
　　……

　　八天下来，朝夕相处，以至于一些人可能都忘了，这些人不仅仅是他们的教官，还是国家的战士。
　　今天一过，他们都是会回到部队里，可能是进行训练，也有可能是执行任务，奋斗在保卫国家的第一线。

　　铁血铿锵，军人本色什么的都是虚的，此刻学生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woc,这么牛掰的人竟然是我的教官！”

　　最后一个环节：总教官致辞时间。
　　“军训时间已经接近尾声，在这八天的时间里，我们成功进行了队列项目、体能训练、军体拳训练。”

　　总教官看了眼手中的稿子，声音洪亮：“经过八天的军训，你们……”
　　他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扬了扬手中的纸：“哎，这上面写的‘你们经历了蜕变’但其实在我看来，你们还是很嫩···”

　　“欸……”
　　底下有同学不乐意了。

　　尹逸刚觉得这个人今天难得正经，连纽扣都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没想到到最后关头还是难掩本性。

　　“但我还是要表扬你们——”

　　底下同学愣了愣。

　　总教官看着底下人有些茫然的表情，勾了勾嘴角：“这几天我看见了你们的团结，见证了你们的友情，虽然跟我手下的兵还不能比，但是却大大超过了我心中的预期。”

　　“这不是客套话，这是发自内心的。”

　　接受到底下一个个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总教官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扬声道：“你们已经完美挺过了为期八天的军训任务，祝贺你们，你们非常棒！”

　　“在此我宣布，20XX级军训圆满结束！”

　　沉默了一瞬，五秒过后，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瞬间席卷了整个操场，让太阳都黯然失色。
　　“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开始尖叫了起来，男生们摘下帽子就往天上抛，嘴角笑意都要咧到耳根了。
　　一些则女生聚在一起，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教官，不自觉眼睛红了一圈。

　　只有在这一刻，他们才有了“自己真的挺过这次军训”的真实感。

　　合照的时间——
　　乔伊招呼大家一起合了一个稍显正经的集体照后，大家就开始放飞自我。

　　所有人拿出了手机，抓着叶教官就是一顿合照，少数胆子大的女生，和一大波脸皮城墙厚的男生，甚至还要求教官来个公主抱。
　　拍完照片兀自美滋滋的就是一顿乐，打算待会儿就拿去做表情包。

　　这个时候，隔壁那个班传来一阵哄闹声。
　　看清他们在做什么之后，十二班几个男生眼神一对，表情贼兮兮的。
　　“上吗？”
　　“上！”

　　话音刚落，十几个男生聚在一起成功围堵刚拍完照的叶教官，一人抓着一个四肢，抬起来往旁边那个足球门框上撞。

　　一个男生桀桀一笑：“嘿嘿嘿，叶教官，你终于落到我们手上了。”

　　“你就从了吧，教官，反抗是没有意义的！！”
　　“来，兄弟们，上！”

　　不知道这个玩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盛行的，回过神来，足球门框边已经排起了好几组跟自家教官玩“撸啊撸”的男生们。

　　折腾完叶教官后，所有男生觉得这几天吃的苦都值了，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叶教官一脸无奈地瘫坐在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面上浮起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诶。”

　　“咋了，教官，还想来一次。”
　　这位男同学一脸兴奋，表示自己就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啧。”叶教官觉得这些小兔崽子这不上道，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拼命眼神暗示。

　　几个男生顺着那眼神看——
　　发现了一个意欲逃跑的总教官

　　“兄弟们，总教官在那里！”
　　非凡反应最快，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就飞奔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

　　——要说这几天，最招恨的是谁，那非总教官莫属。
　　——复仇怎么能忘了他呢。

　　这么一喊，别说是本班的，其他班的男生也发现了想逃跑的总教官。

　　“操！这老狐狸，竟然一个人溜了！！”

　　“绝不能放过他！！！泥马老子现在对《情歌王》都有PTSD了！”

　　“对面班的朋友们！！帮个忙！抓人啦！！”
　　……

　　——“震惊！某重点中学千人追击围堵军训教官，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总教官知道自己被发现后，瞬间改变战术，一点不期望这群小兔崽子能放过自己，撒开腿狂奔。
　　“我去！他怎么跑这么快！”

　　“围住他啊!你们都在干嘛！”

　　别看这几天总教官都在主席台上指点江山，没见过他做什么体力活，没想到跑起来竟然比他们这群气血方刚的高中生都还要快，一时半会儿竟然抓不住他。

　　但是总教官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这群人锲而不舍的程度，就算到了跑到了操场外，也依旧锲而不舍的紧跟在他后面，一副不抓到他誓不罢休的架势。

　　“教官，是男人就别跑！！”

　　“我们，呼呼…又不做什么，教官呼，你跑这么快干嘛！”
　　……

　　总教官不说话，保持住体力，跑得飞快。
　　哼，一个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想算计你老子我，下辈子吧！

　　乔伊站在队伍后面，手上拿着一个单反“咔擦咔擦”地连按快门，脸上荡漾起不可言说的微笑，嘴角快要跟太阳肩并肩了。

　　有很多人觉得，工作之后，如果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其他的交集，学生时代的情谊会慢慢淡下去。
　　到最后，这种仅剩下来的情谊最终只会沦为一种利益衡量概念上的人脉和筹码。

　　由回忆串联起来的关系，最终也会因为回忆的淡去而消散。

　　——这句话或许是对的。

　　但起码现在，这个问题没有实际意义。

　　毕竟眼下的嬉笑怒骂是鲜活的，比虚无缥缈的未来相比要真实得多。

　　或许回忆可以淡忘，但事实永远不会变。同学这个关系，是跟随每个人终身的纽带和链条。

　　在高考的压力下，高中同学情谊甚至有机会升华为战友一般的情感。

　　学生时代的邂逅只是源于巧合，而不是因为彼此品性相合。
　　能成为朋友是幸运，不能成为朋友也并非遗憾。

　　或许未来有一天，大家会成为在一个饭局上相互算计的对象，可是就当下这个情形，考虑这些狗苟蝇营未免过于掉价。

　　真心假意什么的，从来抵不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和一场放肆的大笑。

　　就算刚才想“装傻”，现在也宁愿成为“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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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总教官还是在一千多人的围堵下被抓住了。
大家一边放《情歌王》，一边玩“撸啊撸”，还抓拍了N张表情包。
之后几个月，总教官的社死表情包广泛流传于各大班群中，影响深远，俨然成为一代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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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还作为“学生”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