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善》是风在杀人

7、去见敖丙

　　观涯在屋里呆了一天，正午的时候有侍女送进来饭菜，然后下午的时候张公子来了一趟，但是不过五分钟又被观涯给气走了。
　　他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句：“今晚我有事，你先好生歇息，明晚再细细算账。”
　　不过观涯猜，他这句话一定是事先准备好的。因为上一句还是“我体力好想纳几个妾就纳几个！”，两句话风截然不同。
　　然后晚上他就真的没来。
　　晚饭后，观涯在侍女的隔墙监视下，心情愉快地换了衣服熄灯睡觉。
　　待到一个时辰后侍女也入睡了，她这才悄悄起床，翻箱倒柜找出身还算轻便淡白色绫罗冬裙，抄起剪刀咔嚓两下剪掉宽大拖沓的衣袖和碍事的裙摆，然后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床底一塞，翻窗逃出张府。
　　回去的路有点麻烦，主要是她不记得该怎么走，南辕北辙了好几次，还是不见陈塘关的景色，倒是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观涯下意识感觉自己走反了。
　　她又茫然地走了几步，突然看到前方树下好像站着个人影，愣了片刻，又转身加紧脚步朝反方向走去。
　　“喂，去哪？”
　　身后那个人影说。
　　观涯脚步一顿，那个身影一跃跃出十几米，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眉毛一挑，嘴角咧开不正经的笑，环抱双臂看着她。
　　“哪吒！？”
　　“叫哪吒哥，没大没小的。”
　　“你怎么在这？”
　　“不是约好了去看敖丙吗？怎么，你不想去了？”
　　“不是不是……”观涯还是有点懵。
　　“行了，我来接你的……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哪吒一皱眉，“今晚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吗？你怎么出来的？把人家打死啦？”
　　一大串的问题让观涯不知如何回答，她拽起哪吒往前走，“路上跟你慢慢说。”
　　“喂。”哪吒拉住她，往反方向一歪头，“走反了。”

　　观涯在路上把今天和张公子斗智斗勇的事全讲给哪吒听了，哪吒乐得前仰后合。
　　“我就说吧，哪个男人敢娶了你，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观涯哼了一声。看来哪吒还不知道她是被卖过去做妾的，她也就没提这事。
　　两人来到海边，现在夜色正浓，今夜又是无月之夜，望不到边际的海面涌动着阵阵墨涛。
　　观涯站到浅水中，冰凉刺骨的海水冲刷着脚踝阵阵刺痛，她抬起手，海风有规律地回旋着，涌向掌心缓缓化为两颗透明的珠子。
　　“怕了？”哪吒笑道。
　　“少废话，你不要啊？不然一会进海底憋死你。”观涯把其中一颗塞到他手里。
　　哪吒笑了两声，打了个响指，两人便消失不见。

　　两条小银鱼逆着暗流的走向不断下潜，随着深度的加深，周围的光线一点点向身后退去，直到周围完全陷入一片黑暗。细细的银鳞在沉暗的海水中留下两道亮光。
　　视线尽头纯粹的漆黑中，隐隐闪动出红色的光亮，那是熔岩在翻滚，镇压着下面无数妖魔鬼怪。
　　观涯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跟着我。”她听到脑海中哪吒的声音。
　　绕过盘虬耸立的石柱，紊乱的水流是龙的鼻息。
　　跳跃的火光在一点点远去。
　　继续下潜，不断深入海底裂缝，黑暗望不到尽头，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炸裂，双眼眩晕，头痛欲裂。
　　敖丙……你在终日饱受这样的折磨吗？
　　想到这，观涯反而加快了速度，近乎向下垂直冲刺。
　　“&^%#……”
　　什么？他在说什么？
　　观涯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面，疼得她差点翻了鱼肚白。变成小银鱼的哪吒游过来，把撞得昏天黑地的观涯推到一对晶莹的发光体前。
　　观涯感觉自己笼罩在了一片柔和的浅蓝色光里。她迷迷瞪瞪地正过身子来，问哪吒“你刚才说什么？”，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龙瞳。
　　“我说到le……”
　　“敖丙哥！！！！”
　　哪吒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完音，脑海里就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喜尖叫，吵得他差点切断脑内传音。
　　他看着那条小银鱼兴奋的上下翻飞，脑中不断响起她惊喜的尖叫，无奈地说：“他听不到你的声音……”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那条小银鱼嘭的一声变成观涯。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惨白，脸上的鲜血渗透纱布丝丝缕缕地飘出来，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
　　哪吒也变回人形，把观涯给他的那个透明的珠子含在嘴里。压缩成固态的空气缓缓气化，变成一团团气体流进肺里。
　　观涯变成了人，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伙在眼前，却一瞬间不知所措了。
　　敖丙已经变成人形，下半身却仍是龙的身体。他双手被锁链捆缚，悬吊在头顶横亘的石柱上。下半身浸在密度稍大的浅紫色液体中，丝缕金色的龙血蜿蜒在其中。
　　他身上遍布锁链累出的红痕，浅蓝的龙瞳里血丝密布。
　　“哎呀，这家伙非要来看你，拉都拉不住。”哪吒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过去大咧咧地拍拍敖丙的肩，“观涯为了来找你都受伤了，你还不安慰安慰她。”
　　敖丙浅蓝色的眼睛动了动，缓缓看向观涯脸上渗血的纱布，他眼中有一瞬的动容，又转眼被什么沉暗的东西压下去。
　　他微微别开脸，垂下眸子，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沙哑的低音：
　　“让她走。”
　　观涯难以置信地望着敖丙，冰冷发咸的海水刺得眼睛生疼，她咬住下唇，许久吐出颤抖的呼吸。
　　“敖丙哥……”
　　“滚！”
　　快要痛得不能呼吸了。
　　为什么……敖丙，为什么？
　　哪吒往后拉了拉她，观涯踉跄了一下，她看着敖丙，“我嫁人了，是张家的二公子，他待我很好……”
　　敖丙眼睫颤了一下，没有动。
　　观涯转过身，一蹬地面向上游去，脸上的纱布被水流冲掉，牵连着丝丝缕缕的殷红回旋着沉下来，落到海底。
　　敖丙缓缓抬起眸子，看着远去的身影化为两抹银色，龙尾卷起那块被血染的鲜红的纱布，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