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四十章:心里的怪物 ...

  •   时间渐渐过去,马上到了摩天轮关门的点。管理员打了个呵欠,把刚下来的两位乘客送走,接着抬头望向接下来的那个车厢。

      送走他们,他一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管理员有些出神地想,今天回去之后,可以去试试家门口的那个大排档呢。

      然而,就是这一刻的走神,让他没有注意到车厢打开时,骤然逃出的那一抹黑影。还沉浸在夜宵幻想里的管理员被突然冲出来的莽撞的家伙弄得一趔趄,差点没摔个屁股墩。

      “跑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还没缓过来的管理员顿时忘了服务业人员的职业准则,下意识破口大骂道。

      他这才看清楚跑出来的是方才送上来的情侣之一,因为双方的颜值都比较高,管理员还留有一些印象。那个“女孩”跑得很急,被他骂了之后也没有丝毫停顿,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看到她,管理员又想起一件事——她男朋友呢?

      糟了,还在摩天轮包厢里!管理员反应过来,赶紧去看摩天轮那边。也不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女孩的男朋友并没有出来,他和女孩耽搁的这一会,已经足够他踏上摩天轮的又一圈旅程了。

      得加钱!管理员盯着那个粉色的车厢,愤愤地想。

      于是本该停运的摩天轮又被迫转了一圈,这次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管理员成功捕获了摩天轮当中的唯一人员。这次车厢里的人自己走了出来,表情看上去十分淡定,仿佛那个忘记出舱门,又白嫖一圈的人不是他一样。

      小丑打扮的少年有些机械地堵住了管理员要钱的话头:“人呢?”

      管理员光速get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也下意识地接道:“跑了。那个……”他食指和大拇指摩擦,满怀暗示地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递给管理员一张钞票,说了句“不用找了”之后便径直离开。

      虽然他全程都非常淡定,可从他离去的步伐中,管理员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人走路怎么还带顺拐的?

      “呼……”

      当姜随感到力竭的时候,他已经不自觉地跑到了平时回家的路线上。他家附近并没有游乐园那边热闹。这里凄清冷寂,只有一排年久失修的路灯,以黯淡的光泽来为他照亮返回的路。

      他大口喘着气,靠着破旧的院墙,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他居然真的……对宋挽秋做出了那样的事。

      方才的冲动已经完全消退,涌上来的是恐惧和担忧。姜随可以确定,宋挽秋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不然不会在摩天轮里说出那样的话,那显然不是对一个陌生女孩的措辞,而更像是对他的旁敲侧击。

      他喜欢的人拥有着一份不显山露水的温柔,因为担忧他那微不足道的面子,体贴他想要伪装的心情,才不点破这一点,让他陷入尴尬的境地……可是他却——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在瞥到自己脚踝处的伤疤之后,姜随顿悟了。他的伤口是宋挽秋看着好起来的,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对这处痕迹感到陌生呢?

      回想起宋挽秋震惊的表情,姜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责,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要是当时再克制一点就好了,不然也闹不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天到学校后,要一如既往地和他冷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或者是顺水推舟,告诉他这就是一个恶作剧?

      可是姜随很清楚地知道,宋挽秋并不是一个傻子,就算是他见过最迟钝的人,也绝不会把那个吻当成是一个恶作剧。

      他是不是,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很久之后,冯笃笃终于看到了想要见的人。只不过来人魂不守舍,口红也抹得哪里都是,脸上还红红的,像是和人打过一架。护犊子的冯笃笃当即怒了,喝道:“你的脸怎么了?有谁欺负你!”

      “没有谁,我不小心撞的。”姜随心不在焉地说,“今天十分对不起,笃笃,没有帮上什么忙,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

      姜随很少这么郑重地叫她的名字,一般他这么喊,就代表着他现在无心玩笑。冯笃笃察觉到他隐瞒了什么,但对方不想说,她也不会逼问。替姜随理了理领子之后,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这幅丧气的样子可不像你,奖金飘了就飘了嘛,你不走失那两个变态也还是会把会场搅乱呀,至少抓捕他们的游戏挺有意思的,虽然最后没抓到,哈哈。”

      她说了一大堆后来发生的趣事,可姜随还是那副愣愣的模样,好像被谁下了降头。冯笃笃还是十分担忧,复又问道:“你真的没事吗?”

      姜随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冯笃笃太尴尬,他试着重打精神,咧了咧嘴角,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无精打采:“我先把衣服还给你吧。”

      “其实挺适合你的,要不要留个纪念……”

      这个建议当然是被姜随否了,他换回了平常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冯笃笃看他看着换下来的衣服,似乎很纠结的样子,还以为他已经爱上了女装,于是跃跃欲试地把衣服递到他跟前,诱惑道:“怎么了?觉得留个纪念这个点子还算不错?”

      “是不错。”姜随叹了口气,把她手里的衣服推开,“不过才不是这个。”

      他把那盏南瓜灯拿过来:“这个我带走了。”

      “瞧你这样……也不像是和人打架了。”冯笃笃还是对他的异常状态十分在意,她斟酌了很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怎么说呢,更像是——失恋?”

      冯笃笃本来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毫无根据,纯属瞎猜。可没想到,她话刚说完,姜随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变得糟糕了一点,他眼神游移不敢看自己,过了好久才想起要怎么回应她的猜测,姜随拙劣地开始转移话题:“你物理作业做完了吗?”

      联系到姜随今晚的行程,冯笃笃心中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恐怖到她怕自己说出来会被立刻灭口。于是她很有求生欲地顺着姜随给的台阶下来了,她一拍大腿,演得十分生动:“擦,不要提醒我这件事!”

      和冯笃笃打闹过后,姜随沉重的心情没有和往常一样变得轻松起来。走在路上的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具躯壳,而这具躯壳的意识还停留在不久之前。

      等他的意识从那浪漫却又令他感到痛苦的回忆里回到身上后,他已经站在目的地门口了。破旧的门后不是它应有的一片黑暗,灯光从没关紧的门缝中泄出些许,姜随本来就不算平静的心微微吊起,在那束光面前,他像是被审问的犯人,局促不安。

      站了好久,他最终还是将紊乱的心绪平复了下去,成功地把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铠甲拾起,装作平常地开了门。

      下一秒,姜随便察觉到眼前一花,猝不及防地,左眼上挨了沉重的一击。击中他的啤酒瓶砸在地上,摔成了好几块。

      少年捂住左眼,痛苦地吸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自己要瞎了,所幸啤酒瓶砸中的位置偏了那么一点点,他的眼睛没有受到伤害。即便如此,剧烈的疼痛还是无法让他马上就做到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他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死杂种,你还知道回来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和劣质的香烟气味,姜随捂着左眼,完全无视了男人的叫骂,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他知道现在那个人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用酒精麻痹着自己已经堕落的精神和逐渐腐朽的身躯。

      这么多年过来,姜随不用看就可以想象出那人多日未理的须发,满是污垢的老头背心,以及盯着他的,仇恨的眼神。而他也早就做到了无视生活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只把此人当作自己成长路上的绊脚石。

      只要朝前走,总有一天,他就可以把这种令人恶心的生活抛在后面。

      对,姜随,你只有这个目标,别的统统都可以不管。

      男人的叫骂声还在持续,但却没有再做出什么攻击的动作。姜随的视线也逐渐恢复清晰,他此时也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口,一切画面都在重组,除了……房门上原本应该规规整整的锁。

      姜随愣住了,一时间连疼痛都忘了。他装上的七八把锁已经无一完好,房间门也满是被人暴力破坏的痕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似的,姜随持有着一丝脆弱的希望,颤抖着把门推开。

      脆弱的东西终是会被打破的,他心里仅存的希望是那样,他几年来尽力维护的一方天地也是如此。

      原本整洁的床铺已变得惨不忍睹,床单被子被人掀到了本就狭窄的地上,还布满着杂乱不堪的脚印。他走时收拾好的桌面亦是一片狼藉,他的教辅资料、平时收好的小物件散乱在地上,抽屉明显被人着重关照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但熟悉它的姜随却一眼看出来少了什么东西——消失的是他从小用到大的储蓄罐。

      是什么能让一个赌鬼回到家里买醉呢?很显然,只能是他没钱了。

      姜随在床的另一侧发现了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小猪存钱罐,它旁边还躺着一些碎纸,依稀能分辨出这原来应该是一张照片。

      “妈的,那些死不要脸的催债、嗝、鬼,要不是欠着钱,老子把他们头拧下来,嗝!”酒鬼的咒骂对象此时已经换成了其他人,“总有一天,要让他们把裤衩都输掉,嘿嘿。”

      姜随像一个木雕一样死死地盯着那堆残骸,被砸过的眼睛布满着可怖的红色血丝。

      从出门到现在,他终于和男人说了第一句话。

      “你对我的房间,都做了些什么。”

      “呸,你的房间?这栋房子是老子的,老子想干什么干什么,你这个狗杂种有什么资格来过问?!”少年的语气虽然平静,却轻易激怒了沙发上的男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朝着少年扔出一个酒瓶,但因为角度问题,它只落在了少年的房门口,发出了一声脆响。

      “你一个死读书的哪来那么多钱?一定是和你那婊/子妈一样要出去卖!贱人,杂种!”

      在今晚以前,也许姜随会和他争辩。那是他辛辛苦苦做兼职,接外快才攒起来的积蓄,为的只是买一台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电脑,他的妈妈,男人曾经的妻子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切都只是他自己执着的幻想,为人不齿的猜疑而已。

      可是现在,姜随什么都没说。

      现在的他仿佛看见了以前的那个天真的自己,执着于不该执着的,相信着不该相信的,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东西,最后,这个愚蠢的自己和这个房间一样,一起被撕成了难以复原的碎片。

      一只难以受控的野兽从这满目疮痍中诞生,化身成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

      “她当初怎么不带着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一起滚?老子打死你,打死你……”因为酒精的作用,男人越骂越上头,他四处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件看得过去的家伙,那是今天来闹事的人不小心遗留下的钢棍,它有着不容忽视的重量,饶是男人也被带得一趔趄。

      男人凭着一腔怒火,提着那钢棍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姜随的房门口,可他没想到,他所面临的却不是以往那个软弱可欺的猎物。

      酒精麻痹了男人的神经,也严重削弱了他的反应速度。于是,男人看到,猎物高高地抡着啤酒瓶,毫不留情地朝他砸了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心里的怪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