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幽幽》小葱凉面

3、章二（上）

　　娴贵妃好不容易怀上的龙种流掉了，很快，这个消息就成为了宫人们茶余饭后的第一谈资。不过，众人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新的消息却让那些原本幸灾乐祸的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十多名宫女太监被处死，数十人遭贬黜流放，更有太医院、内务府中的多人受到牵连。谁也没有想到，一件后宫司空见惯的流产案竟然会让皇上如此震怒，一时间，众人草木皆兵。
　　景曦宫内，德妃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由着其他嫔妃七嘴八舌，自己却一言不发。自娴贵妃出事后，原本随行的淑妃也受到牵连。后宫之事，除了太后偶尔插手外，向来是她和淑妃二人主事，如今，淑妃为了避嫌，将自己关在崑玉宫中闭门不出，她也就成了暂时的后宫之主。
　　对于这从天而降的机会，德妃自然不会错过，然而她也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复杂，流产一案始终未有头绪，皇上暴怒，太后烦心，而且素来体弱的娴贵妃据说又病倒了。宫里的人向来是面和心不合，因此，她最近处理事情更加谨慎了，生怕捅出什么幺蛾子出来，逆了皇上的龙鳞。
　　眼前的这几个低位的妃嫔，不是对她阿谀奉迎，就是借着同情淑妃的机会再次狠狠地咒骂娴贵妃“这个狐媚子”，听着她们数年如一日的酸话，德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一面继续不动声色，一面悄悄瞥了眼坐在边上气定神闲的严弄玉。
　　弄玉目光清冷，神态平静。察觉到德妃探寻的目光后，她微微颔首，给了一个了然的微笑，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德妃向来佩服弄玉的淡定从容，如今见她的示意，知道她对那些个杂七杂八的言论也颇为无奈，晓得那些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心里便轻松了许多。
　　徐昭仪正同李婕妤一唱一和，为着淑妃受牵连的事忿忿不平。盯着她俩唾沫横飞的样子，弄玉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这不忿是假的，这不屑是假的，这淡定是假的，这温婉也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呢？流产，生病，抑或是圣怒？
　　她想起了昨夜里，作为皇上回宫后第一位承宠的嫔妃，自己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坐上了前往承晖殿的轿辇的。端午节时，因着那人怀孕的消息自己被冷落当场的羞辱似乎将在这一晚得到雪耻，她甚至产生了更为奢侈的期盼，也许，萧晟心里还有她，当他对那人倦了、厌了，他便会回来寻她。
　　然而这所有的希冀，在她进入承晖殿的那刻起，便被击得粉碎。
　　萧晟从未显得如此疲惫。他从堆满奏折的书案上抬起头，向进来的弄玉扯过一丝笑，道：“玉儿，今晚就在这里陪朕说说话，可好？”
　　承晖殿的东暖阁，皇帝寝宫内的书房，弄玉抬脚进入的一刹那，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然而，几乎是本能的，她毫不迟疑地轻声答道：“是。”
　　萧晟今夜的话似乎特别多。他一会儿问问弄玉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一会儿又提到今年没能吃上她做的桂花糕，要她改日送了新鲜的菊花糕来；停一会儿他又主动聊起了朝堂上发生过的趣事，还拿这事与史书上记载的类似事件做了比对。
　　弄玉虽然心下酸楚，却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打断他的话。就这样静静听了约有一个时辰，她才柔声劝道：“皇上日理万机，龙体要紧，还请早日歇息。”
　　萧晟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朕竟然不知不觉成了话篓子了。玉儿，也只有在你面前，朕才觉着松快。”
　　隔着朦胧的灯火，萧晟的眉目不甚清晰，然而，弄玉能感受得到，他并没有在看她。以前的他，盯着她的时候总是在寻找别人的影子；现在的他，盯着她的时候却是在思念别人的影子。弄玉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漫过她的头顶，揪心处，已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婉妹妹，大家方才商量着，总要寻个机会去华阳宫探望一下娴姐姐。前些日子，气氛紧张，大家也多不便往来，现在好不容易缓了一下，咱们总得过去表示一下姐妹之情啊。你看如何？”德妃突然一个问话打断了弄玉的神游。
　　“姐姐想得周到。一切听从姐姐的便是。”弄玉依旧淡淡的。
　　昨夜离宫前，萧晟对她说道：“玉儿，去兰儿处看看她吧，她这次受到打击太大，老毛病又犯了。朕知道要你这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可事情已过去那么多年，不看在朕的面子上，就是看在你姐妹二人的情分上，也请多去探望探望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