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之间的四岁鸿沟》青木鱼君

26、如烟往事（2）

　　今天落下了一场雪。 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我一向不喜欢下雪天，尽管我视野中的这些银装素裹，美得这么含蓄。

　　但这些雪花纷纷飘落下来，总能带给人万千的思绪，在心中勾起千丝万缕的情绪。

　　我还记得好几年前，也是一个下雪天。

　　我坐在记忆小巷拐角处的阶梯上，拿着一张考得很差的试卷，就这样被她发现了。

　　今天，我没想到也可以在这里找到她。

　　从火车站出来以后，我没有回家。
　　我一直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直到下雪了。

　　雪……
　　记忆小巷……

　　我茫然的走进了记忆小巷。

　　林嘉艺就坐在记忆小巷拐角处的阶梯上，呆呆的望着前方，直到我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林嘉艺，对不起……”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如断线的珠子从她脸上划过。

　　我靠近了她，让她倚靠在我的身上，泪水像是湿了我一大片衣裳。在这个落雪纷纷的时刻，她的心中似乎也被勾起了千丝万缕的情绪。

　　她的声音哽咽。

　　“我不是怪你，我是怪自己。我怪自己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把这些事情给放下。”

　　“我的爸爸……他是一个……”

　　接着她给我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她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她的父亲善良又伟大，她的哥哥懂事又体贴，她的妈妈漂亮又贤惠。

　　小女孩的哥哥特别崇拜他们的爸爸，他们的爸爸是一名很厉害的警察，曾经立过很多功，抓住过很多犯人。

　　哥哥说：“我要成为像爸爸一样厉害的警察”

　　每次哥哥这样说的时候，小女孩就会在旁边拍手叫好。她也跟着说道：

　　“以后我要嫁一个像爸爸一样，能把坏蛋全都抓住的人。”

　　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在女孩五岁的时候都变了，女孩的爸爸因为包庇杀人凶手，被关进了监狱。

　　因为爸爸曾经立过很多功，所以只判了一年的监禁。

　　但是受害者的家属并不满意。他们不断的上诉，甚至闹事。女孩记得那段时间，她和她的家人都不敢出门，妈妈甚至不让她去学校。

　　有一天，家里面实在没有菜了。但是那些闹事的人一直堵在家门口。哥哥实在忍受不了，他坚持要出门去买菜，他还笑着对女孩说：

　　“没事，没人敢欺负你哥哥。有人敢靠近我，我就把他打趴下。”

　　但是当哥哥回来的时候，却变得十分狼狈。

　　哥哥的身上满是淤青，嘴角带着血，身上散发着臭鸡蛋的味道。但是他的脸上依然挂满笑容。

　　女孩看着这样的哥哥忍不住掉泪。

　　哥哥却笑着替女孩擦掉了眼泪，对她说：

　　“哥哥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小傻瓜，别哭了。”

　　后来，闹事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女孩终于可以正常上学。但是她又要面临来自周围的人对她的指指点点。那些幼儿园里曾经的好朋友都开始指责她：

　　“你爸爸是个大坏蛋，你也是个小坏蛋。你离我们远一点！”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女孩度过了在幼儿园的最后一年。她升入小学的时候，爸爸终于刑满释放了。

　　女孩以为又可以开始以前那样的生活。

　　但是爸爸却变了。爸爸不再是以前那个伟大的爸爸。

　　没了工作的爸爸，开始酗酒，甚至去赌博。 家里的生活全靠妈妈一个人在支撑，爸爸只会待在家里无休无止的抱怨。

　　女孩讨厌这样的爸爸，哥哥也讨厌。

　　哥哥开始顶撞爸爸，不再听爸爸的话。似乎在哥哥心里面，当初那个伟大的爸爸已经死了。

　　有一天，妈妈告诉女孩和哥哥，爸爸赌博把钱输光了，连带着他们的房子也被抵押掉了。他们得搬家，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时候，哥哥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气冲冲的跑到爸爸面前，说出了让他后悔一辈子的话。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没用的人。你这个罪犯，你这个窝囊废，你毁了所有的一切！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求你赶快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女孩的哥哥肯定会阻止当初那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自己。

　　所有的悲剧往往都发生的这么突然。

　　那天，是他们搬家的最后一天，也是女孩的生日。

　　那天，哥哥来接女孩放学。告诉女孩在家里面，为她准备了很大很大的惊喜。

　　女孩就这样兴致勃勃的跟着哥哥回家，可是才到家门口，她就听到一声巨大的“砰”的声音。这种声音女孩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在战争片里面，打仗的时候常常出现的声音。

　　哥哥皱紧了眉头，告诉女孩就待在门外，千万不要进去。

　　后来女孩的记忆里面的场景变得十分混乱。

　　有很多过来看热闹的人，救护车的响声，还有哥哥在里面嚎啕大哭的声音。等女孩进到屋子里面的时候，发现家里面一片狼藉，地上留下一片淡淡的红色痕迹，还有一个大大的毛绒小熊。

　　不过那个毛绒小熊不知为什么被染成了血红色。那大概就是自己的生日礼物吧，女孩这样想着。

　　这一天，女孩的爸爸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他们的房子被封掉了。妈妈带着女孩和哥哥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住着廉价的出租屋，艰难的维持着生计。

　　从那时候起，哥哥就变了。哥哥经常在学校里面打架，妈妈常常被叫到学校里面替哥哥收拾烂摊子。哥哥也开始变得不喜欢听女孩讲话，他喜欢一个人待着，会对女孩的吵吵闹闹十分的不耐烦。

　　有一天，女孩去买炸鸡腿，但是鸡腿被别人抢走了。

　　她就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哥哥出现在她面前，没有安慰她，而是对她说：

　　“小屁孩，别哭了！”

　　女孩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替她擦了眼泪，告诉她：

　　“要学会坚强，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以后也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做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爱哭鬼。”

　　女孩定定的看着哥哥，默默的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女孩就再也没有看见哥哥。过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出现。

　　女孩也开始变得懂事起来，她知道要学会照顾自己还有妈妈。她从那时候就开始不再任性，不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所有受到的委屈都藏在心里。

　　每个人都夸女孩懂事体贴，可是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她的生活继续前行。

　　…………

　　我坐在林嘉艺身旁，听她讲完了这个故事。

　　冬日的风将雪花吹散在我们身上，我看见一片雪花就这样飘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林嘉艺，别动。”我对着她，轻轻的说道。

　　我定定的看着她，用手慢慢的触碰到在她睫毛上的那片雪花，她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哎…化了……” 我摇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你在干嘛？” 林嘉艺破涕而笑，被我这奇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我只想抓住这个冬天里的一片雪花给你看看。”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冬天虽然会给人带来刺骨的寒冷，但还是会有雪花这样美好的事物出现。”

　　林嘉艺看着我，笑了笑。她脸上留下的泪痕，早已经被冬日的风给吹干。

　　她看向身后那贴着封条的房子，缓缓的说道：

　　“不过，这个房子被抵押后。还一直没有人来把它买走。”

　　我笑了笑：“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说不定它就是在等你回来。”

　　林嘉艺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住进这间房子了。每一次，我一来到这里就会想到过去。我明明想让自己释怀，却还是忍不住来这些地方看看…”

　　“那如果有一天，这个房子被人给买下了呢？”我问道。

　　“那我应该也会伤心的吧…” 她幽幽地说道。

　　…………

　　到了晚上，和以往的除夕夜一样，妈妈做了一桌子年夜饭，我们守着电视，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除夕还多了林嘉艺。

　　“我家这个一 一真的是，今天早上话还没听我讲完，就急匆匆的出去找嘉艺。”我妈在一旁吐槽我道。

　　“人家嘉艺只是把行李放回家去了，她还以为嘉艺走了，看她那种着急的样子。真的是…”

　　还没等我妈说完。我就看见林嘉艺捂着嘴巴轻轻的笑了一下，她自觉这样有些失态，便假装咳嗽，别过脸去。但发红的耳根却在提醒我，她的窘迫。

　　林嘉艺这样还挺可爱的……

　　我心里这样想着，不由得盯着她失了神。

　　“一 一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就说，妈妈的话你永远都听不进去……”

　　我回过了神，面对喋喋不休的妈妈，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妈。”

　　新年倒计时的时候，我和林嘉艺一起在外面等着烟花。

　　当倒计时结束，绚丽的礼花在天空绽放。

　　烟花的光芒印在林嘉艺白皙的脸上，让我此刻能看清她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我们相视一笑，林嘉艺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烟花巨大的响声里，我牟足劲，大声的对林嘉艺说：

　　“林嘉艺，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我要带给你快乐，我想让你永远都开开心心！”

　　她像是听到了我说的话，嘴角依然保持着笑容，眼睛里却溢出了些许泪花，在烟花的光芒下，轻微的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