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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三卷(48) 阖宫各负千秋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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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不再遮蔽,周围夜色混着不远处昭阳宫的灯火照了过来,落在了那张阿房从未见过的面容之上。
只见那人肌肤麦色,身形健硕,面容棱角分明,大气凌然。一对浓眉粗犷,一双鹰目锐利,衬得周身满是不惧天地的强势。
而在那浓密的左眉直至眼尾侧方,斜纵着一条甚为深刻的伤痕,已然痊愈,却仍留下了惊心动魄的痕迹。
阿房感受着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锋利视线,白着脸蛋,完全不敢出声。
眼前大人她从未见过,可是这种实实在在的血腥杀气,十分令人胆寒。
随即,一道甚为雄浑有力的声音蓦地响起:
“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房紧张得绷着身子,忙压下怯惧,小声呐呐:
“……回、回大人,奴才在这里没干什么……”
那人一听,便皱紧了浓眉,似乎极不耐烦的样子,令阿房心惊胆战:
“休提。我非是大人,乃是将军。文人同武将,如何能混为一谈?”
他仰着脖颈,身影无比挺拔,健壮阳刚,而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傲然。
阿房巴巴地看他,忙用力点头。
那人隔着昏昏的光,扫过她手中捧着的东西,锐利鹰目里沉甸甸的戒备便收了一分。
在夜色下,那张格外粗犷俊野的面容很是不明,发出的声音如同宏钟:
“你可知如何去昭阳宫?我回不去了。”
阿房正知晓他是将军,心里充斥着敬畏惧怕,难怪这位将军身着盔甲,身影如此挺拔高大,周身气质如此血腥压迫。
只是当听到将军此时的问话,配上那眉际的狰狞的伤痕,阿房莫名觉得有些奇异。
她稚嫩的脸蛋白生生的,小小声道:
“将军……奴才知晓。”
“带我去。”
闻人烈移开一双锐眸,盯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昭阳宫。
明明在这里便能瞧见,然而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只能在这里绕来绕去。
他心头躁闷,只觉回去晚了,对陛下不敬,一时面容沉沉,瞧着更加可怖。
阿房看见,心吓得突突直跳。
纵使害怕会在昭阳宫撞见陛下,但此时,阿房更怕眼前的将军一时动怒,便对她挥拳。
她忙点了点小脑袋,颤声道:
“将军……那您跟着奴才吧。”
闻人烈浓眉轻扬,鹰目扫视过来,沉沉道:
“走。”
那一句话掷地有声,在夜色中回响。
阿房睫毛飞颤,恍若振翅蝴蝶,她心里惶惶,却只好走在前头,小心翼翼地带着路。
闻人烈眉目凌厉,在身上跟着。
那沉重的脚步声叩响在这夜色之下,令人心慌不已。
沿着青石路,不觉走,不觉行,眼前渐渐开阔,虽也有树影遮蔽,但已有光芒。
在那树荫下,闻人烈竖着一双逼人的鹰目,细细打量这个走在身前的小太监。
只见微光之中,这小太监格外小巧,小巧得实在过分,令他看了便不禁皱眉。
金午尚武,任何男子皆要通得武力,文人武将的地位更是天壤之别。
纵使太监不用习武,可是用这样弱小的太监,简直有失金午国威。
并且,此人不仅身子小巧,肩膀也十分削瘦,一点不如寻常男子那般开阔有力。整个人细胳膊细腿,瞧着,哪处都是小的,并且小的实在像个女子。
闻人烈眉头紧皱,直直盯着阿房那盈盈一握的细腰,目光沉沉。只觉自己的手这么轻轻一握,就能直接掐断了,一想到若是金午男子皆是如此,国家未来如何堪忧。
愈想,愈觉不妥。
一道有力的声音忽而撕破了寂静,令阿房吓得回过了头:
“等等。”
阿房在那树荫下站着,仰面看过来,眼里满是惊惧的水光,她颤声道:
“怎么了?将军……”
闻人烈自一开始便不曾看清楚她的面容,此刻,他神色冷沉,额间伤痕满是杀气似的,如一支刺穿天际的箭:
“你过来。”
阿房抿了抿唇,牢牢屏住呼吸,小心地走近了一步。
此刻,只近了些,阿房便直观地面对着将军无比挺拔的身形,感受着那种男子满满的强势之气,只觉压迫感十足。
闻人烈神色一刻未缓,似乎不耐她这样婆婆妈妈的动作。
便是个太监,生来也是做过男子的,现在也该是个果决的太监。
他自当日出关,便一直镇压边疆,甚少回京,难道宫中太监,皆是她这般模样吗?
他心头不愉,伸出手,那滚烫有力的指一下便捏住了阿房削瘦的肩头,将她带至身前。
阿房吃痛,又兼惊吓,眼里水光漾荡,泛着点点光芒,比星辰还要耀眼。
闻人烈捏着人肩膀到了光亮下,一瞬间,那过分娇小的身影便堪堪到了他的胸口,令闻人烈一下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那夜色和灯光掩映下,更怪的感觉出现了。
他浓眉倒竖,鹰目微眯,细细审视着这一张面容。
……
实在……
太像一名女子了。
长得全然不似男子,活脱脱的女子模样。
闻人烈墨剑似的浓眉愈发紧了,满满的强势压迫共着盔甲上经年未散的浅淡血腥之气,冲入了阿房鼻端,令她小脸白得可怜。
“胡闹!一个太监,生得这幅模样。”
他一下撤开手,立时侧过身去,不欲再瞧。
阿房还能看到将军紧皱的浓眉。
她听着将军凶巴巴的斥责,看到将军沉郁不悦的侧脸,不知为何,肩上的痛楚愈发明显,心里泛起了丝丝委屈。
今夜,她好不容易能躲过陛下,出来一趟。可是,她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内忽然碰到一位陌生的将军。
将军很凶,身上有着真实的杀气,压迫十足,不仅用了极大的力气捏她肩膀,还斥责她胡闹。
可是,她如何能控制自己生得如何模样。
阿房鼻中酸涩,垂着泛红的眼角,水雾在眼里打转。
她默不作声,小脑袋低低垂着,只觉肩上的痛楚还在蔓延。
将军一直未曾出声,阿房实在受不住,不由吸了吸小巧的鼻子,偷偷揉了揉肩膀。
将军用的力很大,大到剧烈,好像要将她掐碎。
闻人烈侧着身子,心中格外浮躁,比方才那种烦闷更加奇怪。
他锐利的余光已然瞥见了这个小太监的动作,见她垂着首揉着肩的可怜模样,不知为何,向来不留心别事的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委屈。
他侧回身,浓眉仍旧紧拧,面容硬硬的,声音传了过来,听着很是不近人情:
“怎么,这么轻轻一捏就疼了?”
阿房抬起头来,眼里还带着吃痛的泪光,怯弱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惊惧的小兽。
她瑟缩了一下肩膀,赶忙放下了手。
那张女子般的面容还白着,白得可怜。
闻人烈面色如阴云笼罩,他复又移开目光,只觉越看越心烦意乱。
“带我过去。”
他压着嗓子,沉沉出声。
阿房弱弱点头,默不作声地又在前面带路。
两人又行进起来。
在那夜色下,闻人烈沉着目光,注意到在石路之上,他的影子被路旁青石灯光拉得很长,牢牢覆盖住了他身前的那个小小的影子,如同交织在了一起。
心头怪异愈显,闻人烈锋利的眉目牢牢凝滞。
不多时,眼前已现高处,侍卫环绕、灯火通明的昭阳宫近在眼前。
阿房忍着肩上的痛意,抿着苍白的唇,到了下面的台阶前,便停下了脚步。
她小小声道:
“将军……到了。”
闻人烈看她一直垂首,不抬起头来直视他,心里一阵烦躁。
他想着军营里一众将士,哪个不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模样。倒只这京城里,竟有这样弱小的人,模样还同女子似的,实在荒谬。
她此刻的声音也同身形一样,小小的,还软软的,同蚊蝇一般无二,比不得边疆将士的声音那样雄浑。
真是哪哪都像个女子。
心头异样的感觉自方才便没消失过。
此刻,他抬头望着长阶上灯火明亮的昭阳宫,忽而硬着嗓子出声:
“你叫何名姓?”
阿房听了,一下便惊惧地抬起头来。
那双害怕的眼正仰视着他,唇吓得微微开合,神情带着不自知的迷茫无辜。
一瞧进那双眼里,闻人烈俊野的面容似乎更不耐了,一双鹰目恰似即将出鞘的剑刃:
“叫何名姓?”
阿房的长睫被吓得不住地轻眨,她小小声道:
“将军……奴才没有名姓,宫名……为小元子。”
闻人烈垂着眸,面色莫测。
“将军……”
阿房惶惶不安,不知将军问她名姓所为何故。
闻人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直挺挺地立着,一身挺括的盔甲衬得愈发威猛,高大的身影如同一把蓄好力的满弓,能将敌人一击毙命。
未几,那道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声音也终于响起:
“你回去。”
阿房忙用力点头,只想快点离开。
孰知下一刻,将军又忽然出声:
“等等,你还是随我一同进去。”
阿房魂都要飞了,雪白的面容满满都是惊吓:
“将军,奴才……”
“你这样胆小,再不跟着我壮壮胆子,难道真想做一副女子情态吗?若我金午男儿皆同你一般无二,大好江山岂不拱手小小羌氏?”
闻人烈心烦意乱,语气严肃,眉目沉沉,说得煞有其事,将阿房吓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阿房不能进去。
今日是陛下生辰,陛下一定会在宴席之上,若在这样普天同庆的时刻,陛下瞧见了她,万一动怒,如何是好?
虽然阿房从始至终都不清楚陛下为何对她起了杀心,可是,她也不想知道了,只要能不出现在陛下面前,一切就会好了。
还有,娘娘也在昭阳宫宴上。
娘娘曾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可同任何外人亲近,她也对娘娘做过了保证。
若是娘娘看见她同将军一起出现,回去后一定会怪罪她的。
阿房抿着唇,用力摇了摇头,带着水光的眼巴巴地看着闻人烈:
“将军,求求您,奴才不想进去,奴才这就回去好不好……”
那声音可怜得很,软软的,带着哀求。
闻人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坚决,一看到她柔柔弱弱求自己的模样,心里就很怪异。
他移开目光,沉声道:
“有本将军在,你怕什么?”
阿房仍旧摇头,睫毛颤抖,好似受惊的蝴蝶:
“将军,求您了……”
闻人烈看她这样害怕,思绪更乱了,他默然许久,粗声道:
“罢了,你走。”
想着日后操练兵士,要更加严厉才行,便是有这样弱小的人,才更需要强大的将士们来守卫金午,守卫国土。
阿房只觉逃过一劫,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忙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孰知在这一刻,闻人烈忽而感受到了上方而来的视线。他一抬头,便见陛下受人簇拥着,正在昭阳宫门口,自上而下看着他。
而陛下身侧,还有他爹,正皱着眉头,牢牢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第三卷(48) 阖宫各负千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