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君不悔》梦蝶千年

3、第 3 章

　　Ｘ年Ｘ月Ｘ日
　　今天珈蓝打电话来，唠叨了半天。唉，这个女人啊，儿子都两岁了还和以前一样。啰嗦了一大堆废话之后又开始埋怨我当初不该来这里。“学医的不去医院跑学校去做什么？听说你们那破地方当校医只要中专文凭就可以了……你说那里风景好？屁！我一同事去过那里说那儿经常下雪冻得死人不下雪的时候就刮大风飞沙走石紫外线直射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海拔高住久了会得高血压肺气肿……”怕她又要说教一个小时，赶紧用一大叠旧的新的接口搪塞她。
　　毕业的时候，像通缉犯一样卷了自己的行李逃到这个鸟不下蛋的偏僻小镇。放弃了所有机会，在这里做着一份半死不活的工作，拿着一点饿不死人的工资。
　　小心翼翼抹去自己的行踪，叮嘱家人和唯一保持联络的珈蓝：“有人问起，就说和我失去了联系不知道我在哪里。”
　　是怕他找来吗？叹息。是怕他知道我在哪里而不找来吧。☆

　　Ｘ年Ｘ月Ｘ日
　　我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说着这样那样的趣事。他认真听着，幸福笑着。
　　“我生日准备送什么礼物给我啊？”他逗我。“你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呗，你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吻他。
　　他笑容一僵，有些惊讶：“不是前几天才告诉你吗？”我赶紧妩媚地谄笑，摸他的下巴：“这个，我对数字很不敏感啊！嘿嘿，总是会忘记一些重要的日期，那个，你再说一遍好不好?”他幽幽地说：“12月25日，圣诞节，就这么难记吗？”
　　“一定记住，这次一定记住！”我掏出手机准备输入：“嗯，你刚才说的是圣诞节吗？”他默默注视我，不答反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一时语塞。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来不及翻手机备忘录。
　　他不再说什么，轻轻拥紧我，轻轻叹口气：“没什么，只要能这样抱着你……就好。”☆

　　Ｘ年Ｘ月Ｘ日
　　慢慢啜着咖啡。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已经记不清了。每夜不为人知的失眠，为了让白天能有精神，每天都喝几杯咖啡。
　　叹口气。这几天，是越来越恍惚了，有的时候明明别人在我旁边说话，嘴一张一合，就是听不见任何声音。会不自觉滑到自己的思维里去。
　　幸好只是偶尔，我这样安慰自己。慢慢喝完咖啡。☆

　　Ｘ年Ｘ月Ｘ日
　　坐在心理咨询科外面的椅子上，看着显示牌上翻动的数字。1号，2号，3号……我手里的门诊挂号单是26号。……24号，25号。当牌号跳动一下变成26时，我猛地站起，匆匆走向电梯，匆匆逃离医院，挂号单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手里了。
　　今天早上还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去一定要去。排了很长的队才挂到号，最后还是落荒而逃。
　　不可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忘记他吧。催眠疗法、厌恶疗法、药物、电击……
　　假如真的有,假如……
　　我也不要忘。
　　到现在，我才终于发现——我，原来，不想忘。☆

　　Ｘ年Ｘ月Ｘ日
　　真想知道人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意识呢？这个一直占据我身体让我觉得不真实的意识会往哪里去？消失吗？还是真的有来世？
　　走神很长时间又清醒过来的一瞬间，总会仓皇四顾，我是谁？慢慢的努力的一点点回想起我的姓名、身份、其他可以组合为一个成年个体的信息。但却如此虚幻似梦。真的是我吗？我真的是这个人吗？走到镜子前注视一张苍白陌生的脸和惊恐怀疑的眼睛，竟需要很久才能接受，也许，是真的。
　　过去的人生一片模糊。除去几张刻骨铭心的或甜蜜得让我沉醉痴迷或痛苦得让我万箭穿心的画面，其他一切竟都像别人上演的电影，看不清楚，无法连贯。
　　是我选择了遗忘，还是从始至终并不存在？当别人谈论起我的过去，我手足无措顾左右而言他。他们说的，为何我不记得？
　　为什么我会这样认真这样全心全意期待最后的解脱？
　　我——究竟是谁？☆

　　Ｘ年Ｘ月Ｘ日
　　虽然从开始就说好只是片刻欢愉，虽然这种关系彼此心知肚明，但是每当一个关注的目光投向我时，我都会感到心虚。因为不知不觉去欺骗，在并不需要的时候用甜言蜜语让他们产生不该有的念头。然后慢慢习以为常。
　　是欺人？还是自欺？
　　如果不让他们进入我的生活，夜半哭醒时，我该怎样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得不能再小的存在？我该去哪里专心聆听夜深人静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就像吸毒的人，无法自拔又彻底绝望。☆

　　Ｘ年Ｘ月Ｘ日
　　独自一人走这条路，很辛苦。走的时间太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渐渐就忘记了为什么要这样走，路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自己。也忘记了最初热血澎湃的理由。
　　一切都荒谬可笑。血冷了，心死了，前面有什么不关心了，行尸走肉般挪动着。没有刻意地想坚持，也无所谓放弃。因为早就没有机会回到起点去重新选择，因为也许走别的路也是同样结果。
　　游走在虚幻与真实的边缘，挣扎在堕落与自救的深渊。☆

　　Ｘ年Ｘ月Ｘ日
　　在他那里，我不需要那么辛苦伪装，他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即使我叫错他的名字，即使我记错他的年龄，即使我突然落泪。
　　但是，我却开始惶恐不安，因为他那么细致吻我，因为他纵容我的喜怒无常，因为他夜里抱着我入睡，只是抱着。这和从前所有来来去去的人们都不同。我不安。
　　所以我离开他，我说：“不要再来找我。”他拉着我的手，嘴唇颤抖眼眶发红。“不要走，不管你把我当作谁，我都不介意。”
　　我惊慌失措，我甩开他的手飞奔。他在后面叫我，我当然不会回头，也不会停下。
　　对不起。
　　我第一次觉得亏欠，第一次觉得后悔，第一次记住和我同居过的男人的名字——MY。☆

　　Ｘ年Ｘ月Ｘ日
　　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应该算是幸福的吧，比较起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着生存的人们。☆

　　Ｘ年Ｘ月Ｘ日
　　有时候想想将来。
　　小小的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间浴室一个厕所，另外还有两个小房间。我是不需要客厅的人。
　　一只捡来的瘸腿小猫，一只捡来的丑丑小狗，一个捡来的失明的小孩。还有我。
　　如果我还能撑到将来。☆

　　Ｘ年Ｘ月Ｘ日
　　翻看过去的日记，惊讶一个人竟然可以表里不一到这种地步。
　　所以请原谅，当你对我讲述你的痛你的伤你的失落彷徨，我会温柔地安慰你，却不会放在心上。
　　只因，有的痛无法诉说，有的人早已绝望。而谁又能真正理解谁呢在这个冷冷的世上？那个锁着眉苦着脸的男子也许正在幸福中却不自知；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也许正在挣扎着倒数可以支撑的年月日，天时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