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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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第一缕光往往伴着细密的雨声，早被掐断过的闹钟安静地躺在桌面上。似乎是感应到变化的雷声，孟晴羽翻身从床上坐起，抿抿嘴开始穿衣洗漱。
世人多爱把江南形容成丹青画卷，可她清楚这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大约是雾气，不外乎也有些霾，但总难遇见灿烂的阳光大片地洒下来，然后“拥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最后一句是迟理萍的原话。
迟理萍是孟晴羽初中阶段最要好的同学，或许算得上朋友了，但她总不敢将话说得太满。虽然也会期望迟理萍在这种场合下也恣意张扬地揽过她的肩头，骄傲地向对面喊出“这是我闺蜜啊”，但从前二人同在时，她将迟理萍称作“同学”、而对方默不作声的场景仍在眼前。
天空的模样便宛如二人的性格。
孟晴羽是不变的灰色的天，揣摩不出好坏，也看不出差别，但是总让人觉得胸闷，提不起劲来，仿佛她第十五年的人生；
迟理萍则像无时无刻发光雀跃着的太阳，走到哪里，黑夜也被撕破一道口子，倒出一大片光明来。
孟晴羽叹口气，抓起门边的钥匙串，略微收拾碗筷走出门去。
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伞面盖过她的上半身，仿佛一道屏障。一个拐角之后是下一个拐角，踩过高高低低的水坑，就能看见学校的大门了。
鼻梁上一霎刺骨的寒冷，她惊得一松手，本该晃晃悠悠抵在颈窝的伞柄向后倒去——是没有留意的树枝越过墙头了。预料之中的萧瑟砸向她的脑袋。
孟晴羽闭了闭眼，抬手拨弄一瞬间麻木的眼皮准备平衡重心，听见铁制品碰撞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肩头多了些温热。
然后雨丝被稳稳地挡住。
孟晴羽揉揉眼睛，但酸胀的眼皮似乎并不领情，她只得一连声地道谢，接过自己无比熟悉的伞，只看见对方远去的背影。
那似乎是……自己的学校？
她伸手勒松皮筋，紧绷着的头皮得到些许放松，然后晃晃脑袋，仍旧按原路往前走。
开学无非是这些事情。
报道时已提前将书领好，此时屋子里的人大多略微维持着矜持的模样，与周围同学试探着聊天，如果是先前熟识的当然是莫大的缘分，更多的是揭开一个老少咸宜的话题，向其他地方扩展；
然后等广播集合下楼，听写有意义无意义的讲话，等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打听班级好坏、老师资历，听新班主任定些规矩，习惯性翻开书看看等老师上课。
而雨不曾停。
上了楼坐下，孟晴羽听见周围同学一圈圈地叹气。
“今天下午有体育课诶，下雨天怎么办啊！”
“一周一共就没有几节，还碰上这样的天气，真是晦气。”
“何况第一个礼拜、第一天啊。”
敲门声打破沉闷和佯装的熟稔，目光汇聚到教室门口。
来人挠了挠后脑，轻咳两声开口。
“额，你们班主任让我带句话，每学期第一节体育课都在室内上，和天气没关系，等会儿体育老师会过来。”
那人转身离去，前桌聊得正起劲的女生话头一转。
“这就是高分进来的那个……房成海吧？本人长得这么帅啊。”
“怎么着，看上人家了？”
“才不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孟晴羽随着大家的动作抬头又低头，捏着笔杆的右手顿了顿。
这人与早上扶了她的那个人身形很像。
道谢大概也不必了，据她前十几年的有限阅历，这类人不过是下意识伸出手。
高分……吗？
她不再多想，抽出草稿纸，开始写中午刚布置下来的作业题。
S市的高中就升学而言层次分明，孟晴羽算是在不错的初中里杀进最好的M中，只可惜没完全得偿所愿，落在普通班。
但如迟理萍评价“踏进M中已经进了一本的大门”，较挣扎着攀登的考生们而言，孟晴羽已然算得上成功。只是她本人并不这么认为。
她要在分科时进M中最好的班。
不管是为了那段怎么看都暗无天日的时光，还是父母长辈嘴中的“前途”，又或是今天下午刚被赋予的意义——
离房成海近一些。
要是迟理萍知道了她打的算盘，定要笑她被一副皮囊勾了魂去，但孟晴羽素来如此：向“上位者”靠近。
再或者换言之，向优秀看齐。
这没有什么错。
她也一直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从青春期接踵而至开始，他人多少向她投来各种目光，鼓励的、质疑的、哂笑的。
她劈开暗色调向前走。
讲台上的体育老师和人们固有印象中一样不善言辞，三言两语说完要点就将选课单传下让大家自行勾选，只是总免不了多宣传排球两句。
“……大家也知道这几年我国女排在国际赛场上屡创佳绩，我校呢也是借此机会开设排球项目，只是上一届选的人非常少啊，会从热门的项目里抓点人过来——”老师顿了顿，“所以排在后面的同学要是自己想选的人太多考虑一下排球啊，不然你迟早要过来；
当然了，也欢迎对排球感兴趣的同学积极参与，基本保证不会录到别的项目去啊。”
这样按座位很不公平啊。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孟晴羽排在较前的位置，看着前面一水的羽毛球乒乓球，晃了晃神，在“排球”下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这个课是我们一个班上吗？都是您带啊。”
角落里又抬起一片脑袋。
“啊，那倒不是，我们这个课是好几个班一个时间段一起上，根据大家选的项目划分班级，到时候不会按——高一（5）班来上课。”
“那、老师，我们班和哪几个班一起啊？”
有胆大的人举手，老师半神秘地“哈哈”一笑。
“还有一班、七班和三班。”
第一天的晚自习来得悄无声息。孟晴羽从食堂往回走，依次经过高二高三的教学楼，看见枝头刚刚泛黄的叶尖，布告栏边上不少人驻足，她站在外围微微踮脚看着。
仿佛还是初中，看着优秀学长学姐的寄语，只不过这回倒像是倒过来了，里面贴着优秀新生。而房成海无疑是最亮眼的那一个：市中考状元，剑眉星目，在一众木然的面庞里成为话题中心。
孟晴羽打着伞，避让着他人的伞尖和不时滑落的雨珠退到外围准备离开，有人叫住她。
“孟晴羽。”
声音微微上扬，一字一顿地念得十分清晰，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孟晴羽将靠在肩头的伞柄举起，在半昧的天色里寻找声音来源。
在一圈校服外套里，她找到最高处，刚刚照片上的人宛然站在眼前。
但她不敢确定。
“……你好。”
那人不多言语，走向教学楼内，收了伞开口。
“你好，我是房成海。我的班主任是你们班的英语老师，她晚饭前说你是她的课代表，让我找到你把今天晚上你们班的英语作业给你。”
孟晴羽接过便利贴，不去看上面好几行的字，仍仰着头看他。
你怎么认出我的？
“啊，张老师给我看了你的人像采集照片，刚刚恰好碰到了，果真是你。”他礼貌地笑笑，“我本来说实在不行晚些去你们班上，只是怕耽误大家写作业，想着多转转，这不果然。”
是这样。
“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
她知道房成海在一班，体育课往后会在同一节，或许她该像多数人此刻碰到他那样，半调侃地问问他体育课选了什么，然后搬出班里念着还生涩拗口的名字，说“你们以后会经常见面哦”之类的话，然后落落大方地走到楼梯口道别。
但她走得近乎落荒而逃。
月亮爬上云朵肩头时，雨已经停了。孟晴羽的自行车完完整整地斜倚在学校车库的墙边，白光摇晃着照下来。
她推着车走出去，看见街边黯淡的霓虹灯火，城市仿佛远远地喧嚣着，隔着无形的屏障透不过来。
孟晴羽知道白天和晚自习时发生过的、一切真真假假的热闹已与她无关了。
而校门口父亲没有来。
她看了眼夜色里摇摇欲坠的红灯，将车骑得飞快，转过白天被树枝挡道的路口，想了想还是拐向另一边，对着路两边扑面而来的各式饭菜香气抿嘴，然后将车锁好，推开一扇玻璃门。
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下意识笑脸相迎：“来，几位呀？”
“赵姨好，我来找我爸。”她想了想，“张成宇。”
赵姨冷了脸，半背过身去，终究叹口气，随手一指：“老地方呢，二楼左手边最里面。”
孟晴羽道了谢，想起前几天秦医生向自己发送的微信消息，快步上楼，还没过楼梯口，就看到两个包厢门大开着，长发女子和一脸泪水不成样子的男子拉扯着，另一边隐隐有不少人影。
“玉儿，你怎么了玉儿……说好一起回去的呢，你别自己走啊……”
九点零三，这是孟晴羽走进饭馆前看到的手表上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