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村干部》执笔的闲云生

19、秘密

　　张译抬起头，看到盛远之走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来张译就感觉全身人呼呼的，从头到尾的汗毛就全部立了起来。

　　盛远之抬头看着正襟危坐的张译，向他微笑地眨眨眼。张译看到，一阵臊热，别扭地回复了他一个微笑。

　　盛远之把酸梅汤放到桌上，说：“辛苦了，你这一小时多，坐的是不是有点累？”

　　张译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又一阵猛的摇头。

　　盛远之看着他许久，最后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张译点点头，就要起身。

　　“等一下，”盛远之拉着张译的手臂，说：“喝了再走。”

　　张译僵直地身体有了点反应，终于回身拿起那碗酸梅汤。

　　为什么啊，天怎么这么热？啊啊啊，要疯了，他怎么还不走？他是不是就在旁边看着我啊？张译的整张脸几乎都埋在碗里面。

　　盛远之看着张译，好几会儿都想要把他脸从碗里面拿出来。

　　张译欲哭无泪，感觉到旁边的人一直看着自己，浑身就不舒服。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面对盛远之，不对，不是不想面对，而是为什么是这样的心态面对着盛远之。

　　他不清楚，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组长毕竟对谁都好。

　　盛远之皱着眉，看着张译把脸埋进去都快有两分钟了，于是说：“你喝完了吗？”

　　张译猛的被一呛，抬起头来，把碗重重的放在碗里，一顿咳嗽。

　　盛远之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有点担心，拍着他的背说：“没事，咳一会儿就好。”

　　咳了有一阵，盛远之也不嫌烦，就一直拍着张译的背上。张译停了下来，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盛远之见他好了，也不咳了，就把手收回，说：“我们出去逛一逛。”

　　张译点点头。

　　逛在树下的道路上，耳旁还有蝉鸣叫，盛远之觉得很是惬意。从他小学起，就再也没人带他听过蝉鸣，惬意的逛在乡间小路。

　　但是，旁边的人好像不这么想。

　　盛远之看着旁边的张译，自从他进办公室，张译就没说过一句话。

　　盛远之不太习惯身旁的人突然不说话，这孩子，今早上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张译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心里一阵紧张，手心里又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我究竟在干什么呢？张译看着前面几个人在用驴推磨，目光就再也没移开。

　　盛远之见他一直看着驴推磨，便也跟着停了下来，陪他看了一会儿。

　　那驴很小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推动，细腿往前卖力地走着，一圈又一圈。旁边有两个孩子爬在树上，手里面还拿着类似是麦芽糖的东西啃，嘴上和衣服上都有脏兮兮的糖渍。旁边的几个老奶奶坐在自家门口，在无花果架子下摇着蒲扇，说着话。

　　“我觉得，”盛远之开口，“这样也不错，没那么多生活工作上的烦心事，倒也好。小时候，我就想着我以后一定要去一片竹林里面隐居，当一个不问世事的高人。”

　　张译看着盛远之，没想到这样的组长。小时候也做过和他类似的中二的梦啊。

　　盛远之靠在旁边的树，看上去，满是温柔，目光里浸满了回忆。

　　他没看自己。张译看着盛远之。

　　盛远之目光落在了那头驴上，笑着说：“但等我后来差不多大的时候，我才知道。”

　　“什么？”张译开口说。

　　盛远之目光落在了张译身上，说：“后来隐居的人多了，他们聚在一起，就成了村子。”

　　张译看着盛远之。对方也看着张译，两个人平静地对视了几秒。之后，盛远之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说：“今天有什么事吗？你心事全写在脸上。”

　　张译诧异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跟着靠在树旁，闭上了眼睛。

　　盛远之的声音就在旁边，“那你怎么一脸失恋的表情？”

　　张译一下子张开眼睛，他慌了。张译看着盛远之调侃的样子，说：“我没有，我，我只是，我... ...”

　　盛远之静静地看着他。

　　张译慌了，尽管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慌，尽管他不知道这慌的源头在哪里，但是他想解释，他得解释。

　　可他说不出话来了。

　　盛远之平静地看着他，先开口，说：“没关系，人嘛，虽然遇到的都是不相同，万里挑一独一无二的那种。他独一无二，她也独一无二，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最独一无二的人。”

　　张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委屈，很想哭。

　　张译别过脸，在那一刻委屈涌向大脑，不给他来得及反应的时间，眼泪就在没正式预告之前，已经先一步落了出来。

　　盛远之看着他，他在抽泣，泣不成声。今天早上把他一个人放在办公室也好好的，怎么下午就不一样了。真的是，失恋了？

　　张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委屈，没道理委屈。究竟为什么？

　　索性就放声哭了起来，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里。

　　耳旁没有了盛远之的声音，也没有奶奶们谈话的声音，没了孩子们的笑声。

　　铺天盖地的，全是他自己的哭声。

　　哭声无法掩饰，就像现在他没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从见到盛远之，那一刻这种想法就席卷而来，可是，才相处没几天。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怕自己发现自己无法掩饰的想法。

　　想法是什么呢？

　　他不敢细想，也绝对不能想。

　　可是呢，怎么办呢？我怎么办？该怎么办？

　　张译眼泪打湿在裤子上，不清楚为什么要哭。

　　或许是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唐婉娴孙盛不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盛远之看着张译，内心也不好过。他到底怎么了？

　　盛远之不太会安慰人，他只能说：“没事，我们在。”

　　张译看起来哭的更厉害了。

　　今天真是适合，伤春悲秋啊。

　　立秋到了。

　　盛远之看着天空，陪他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他抽泣。

　　过后，张译止住了哭声。他想明白了为什么，他需要面对那个不能想的想法。

　　他得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他。

　　张译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不小心看到旁边的盛远之一直看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盛远之朝他笑笑。

　　张译露出一个苦涩僵硬的笑容。跟他完全不能比。

　　张译起身，盛远之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而后说：“我们回去吧，吃晚饭。”

　　张译点头。

　　两人回了家，一路上没有话语。

　　晚饭不知道为什么，味同嚼蜡。唐婉娴已经回来了，也感觉到张译和盛远之之间的微妙气氛。张译起身离开了客厅，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孙盛咬着筷子说：“他，怎么了？”

　　盛远之没说话。

　　唐婉娴小声地说：“这不会是失恋了吧？没道理啊，哪来的人来恋啊？”

　　唐婉娴其实还有种猜测，但她不敢说出来。盛远之欺负张译了。

　　盛远之也没胃口，起身回了房间。

　　这都怎么了，一个个的。

　　剩下的唐婉娴和孙盛对视了一眼，耸耸肩，继续吃。

　　张译坐在地上靠在床边，看着窗外。

　　他必须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喜欢男的。

　　尽管这些年他一直可以掩饰，刻意掩埋这种想法，甚至当它不存在。可以和朋友们聊一聊女生，说一说喜欢的女生标准。

　　可他装不下去了。

　　他骗自己骗了不久了，时间越长，他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但他害怕。

　　他有个朋友，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朋友也喜欢男的，公然出柜，当着全学校一操场的人以及家长的面。他妈骂他变态，有病。他爸叹气，满眼通红，没有说话。而被表白的那个人，张译自己没有回应，站在远处，看着朋友。

　　那以后，这个朋友连家门都进不去了。朋友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张译的生活里。

　　他怕极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变成这样，变成有可能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变态。但他自己深深知道，他不是。他很早以前就是喜欢男的，和变态没关系。

　　知道遇见了盛远之，他这种见不得人的秘密如破土而出的种子，越长越高，知道彻底欺骗不了自己了。

　　先不说喜欢不喜欢盛远之，这他没法确实，自己就是喜欢男的。可是事实上，他就愿意看着盛远之。

　　事到如今，知道自己喜欢男的，是个同性恋也没关系。没关系，他自己隐藏起来，他藏起来，跟盛远之像之前那样，跟他们开开玩笑，聊一聊女生之间的小秘密。

　　只要能隐藏起来，只要不被他们发现，都行，都没关系。

　　张译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

　　有些狼狈。

　　还是出去洗把脸吧。张译起身，拿起自己的黑框眼镜，对着镜子，笑了笑。打开房门，朝唐婉娴和孙盛笑了一笑。

　　没看到他，正好。

　　张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满眼通红的自己。看到了那时候，满眼绝望的朋友。他终于知道，那个朋友那时候是有多么绝望。不被别人认可，不被自己认可，不被家长认可，的绝望。

　　没关系，他可以藏起来，就跟之前一样。

　　张译看着镜子好一会儿，最后把头埋在水缸里面好一会，起来之后把脸抹了一把，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