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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摘下围在眼睛上的黑布,我缓缓睁开眼睛。现在正是夜晚,只有浅淡的月光在海水中潾潾晃动,深沉而沧远的蓝,仿佛会唱歌一样,美得让人流泪。我睁大有些疼痛的眼睛,顺着朦胧的光柱往上看上去,一切都是明净安详的。
以前从来没觉得,北王朝的海水原来这么美,这么干净。
不远处长长的海草摇曳着,玫瑰色的海葵绽开着,岩石上贴着橘红的海星,成群的小鱼掠过半空,吐出一串长长的气泡。我把手放在飘摇的海草间,滑溜溜的叶片拂过手心,很舒服。转过头,便看到灵枢也在贪婪地看着这宁静的夜色,月光在他的双眸里打着转。
“怪不得你们总想着算计北王朝。”我说。如果没有在南王朝住上这么一段时间,我还真理解不了他们。
灵枢无声地笑,苦笑。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他哥哥那种誓要打败北王朝的狂热。他是不喜欢这场战争的。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战争。可偏偏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有很多不正常的人,而这些人,往往都不要脸的手握重权,横行霸道,还怎么都死不了。然后,正常人就都被不正常的人捏在手心里玩,被捏成圆的扁的方的,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所以,其实还是不当正常人比较明智。
“灵枢,你打算把我送到哪里?”我问他。
他思考了半刻,告诉我,“一目城那里驻扎了北王朝的军队,我是不能过去的。你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出了一目城一直往北,就可以到达互人城。”
一目城。那将是我们分别的地方么。
我说,“你想我回互人城?”
“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屋子,应该没有被查封。你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回家么?”我笑着说,“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只不过走得时候是两个人,回去却只剩下一个了。”
他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灵枢。”我叫他。他抬头看我。我说,“你还会回来看我么?”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应该还是挺到位的,因为我看见他眼中泻出的不忍和心痛,纠缠成深褐色的沉重,把那双琥珀都凝固住了。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转开目光,扯出一个笑脸,“等仗打完了,我就去找你。”
仗打完了,就来找我。真是一个很美好的许诺。可是,这世上还有能够圆满的誓言么?
我还能感觉到那个海螺在我胸前安静地躺着,即使是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宫里,我也没有丢掉它。它里面就装着一个誓言,一个关于永远的誓言,可是这永远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留着它,就是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永远啊一辈子啊将来啊这种东西,只有刚谈恋爱的小女生才会被骗,我这么一大老爷们儿还被轻巧的几句话涮成这样,实在是有点恶心。
我说,“你可千万别来找我。我一个人过得才逍遥。不然还得养着你。”
他又故作母夜叉状,“那一年多到底是谁养谁啊?”
我笑嘻嘻凑过去,“您养我~您养我还不行嘛~您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贤惠的鲛人,谁要是娶了您那可真是……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落在天灵盖上的一巴掌打断。我抱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叫唤,就像以前一样。灵枢看着我的样子,不自觉地笑。我则愣愣看着,突然抓住他的手臂。
我说,“灵枢,不要等到打完仗了。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他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复杂的神色。
“你哥哥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你不用担心他啊。海底下这么大,我们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伏溟……”
“灵枢。”我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我现在就只有你了。别离开我。”
他的目光定在我脸上,痛苦一点点析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瞳孔微微转动着。他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他哥哥。我在利用他的愧疚感,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有种愧疚感。自从忆卿没了以后,他每次跟我说话,都让我有这种感觉。我一直不愿意想这是为什么,即使是现在,只要他不说,我也不想再深想下去。
他没有回答我,我也没再追问。不能逼他太紧。我们两个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看向面前的海蓝。
我本以为灵枢一定会立刻就答应我,在我已经说出这种话的情况下。因为以前就算我不说,他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留在我身边。现在看起来,他对他哥哥的感情,好像比对我的要深厚啊。
也对,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只不过是从半路杀出来的一个傻帽。
身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麻木地疼着。我闭上眼,打着呼噜,进到那已经越来越完整的梦境里。自从失去力量,关于大荒神的记忆却越来越多,每一夜都会有新的东西进入我的脑海,像是在渐渐苏醒一样。梦里的大荒神总是无声地哭泣着,为了没有人肯爱他,即使他用尽心机,赌上所有,也没有人肯爱他。
而在每天早晨令我惊醒的,却是一些跟记忆和神没有关系的梦境。我总是看见溯汐慵懒地笑着,把我绑在床上,渝止站在他的身后,用令人作呕的目光悄悄凝视着我。我很多次喘着粗气醒过来,手脚都僵硬着,仿佛真的被绑住了一样,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有时是灵枢把我摇醒,恍惚中我曾几次把他当成他哥哥,几乎打伤他的脸。
除了这些小小的不如意,逃亡还是顺利的。只不过,北王朝留在我印象中的辉煌华丽却被打破得彻底。
一路上经过的一些小镇都是一片荒凉惨淡。原本热闹的街市变得冷清安静,华丽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街面上全是人们逃难时落下的弃物,时不时地动荡一下,像垂死的鱼。镇子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鲛人,再没了往日的美丽轻灵,愁苦着脸庞守着废弃的家园。在他们的脸上,我看到了类似南王朝的鲛人的呆滞的神情,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的麻木和空虚。
大多数的镇外都多了很多坟墓,甚至连坟墓也算不上,只有一些简陋的石块上刻着名字,有的连名字也没有。阴冷的海流迎面扑过来,仿佛还带着血腥的味道。我从来没在北王朝见过这种景象,让我恍惚觉得整个大海都被南王朝占领了。
南王朝的士兵在被占领的城镇里随处可见,呼喝着清理废墟的战俘,手中的长鞭划破海水,发出飒飒的声响。那些奴隶一般的战俘满身伤痕,弯着腰扛着箱子蹒跚地走着,再找不到身披战甲的威武骄傲。
当看到南王朝的士兵眼中闪烁着的近乎变态的发泄和嫉恨,我渐渐明白以前那个明媚的北王朝大概也要消失不见了。我甚至亲眼看见四五个士兵围殴着一个俘虏,用长剑划开他的胸腹,内脏都流了一地,红红的一片,随着那个鲛人的生命扩散到整片海洋里。我当时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动,没有说话,那个俘虏在地上最终抽搐着死去时,我才转过身,低着头快步离开。灵枢默不作声跟在我身侧,我看到他攥得发白的拳头。
我们假扮成落魄的妇人,混在一群逃难的人群里。他们都是打算从洗练城过去的。那座城像互人城一样没有城墙,海水中悬浮着一块块的巨型浮冰,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色泽。每一块浮冰之上都有无数的房屋,街道迂回蜿蜒。在破城之前,这里一定有精美的冰屋,装饰着各种宝石翡翠,鲛人们摆动华彩流动的鱼尾,在浮冰间穿梭来去。可是现在,只有那几块浮冰还美丽依旧,上面的屋舍坍塌大半,彩绘都剥落下来,只剩下一片粘糊糊的灰,街上不见了美丽的人鱼,唯有南王朝的巡逻兵,披着厚重的铠甲,暗沉的鱼尾扫过晶莹的地面。
他们已经开始改建这座城了。他们要把它变成一座真正的南王朝的城。
我没有神力,无法化出鱼尾游到浮冰上去,只好从海底走。海底下也有一些房屋,零零星星,但是扩展得很广阔,几乎与另外的两座城连上了。街上时常有巡视的南朝士兵。我们被盘问过几次,只说是从一个已经毁了的小村子里出来,投奔亲戚来的。
这座城很大,要两天才能走出去。我一直提着一颗心,总感觉那些经过的士兵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看透我们的伪装,然后不动声色地回报给不知在什么地方窥视着一切的溯汐,紧接着就会有溯汐的爪牙从阴影里冲出来,把我抓回那个黑得绝望的南王朝。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这两天倒是平安渡过了。溯汐大概是赶回了南王朝,要不就是被耽搁在别的城,反正他没有找到我们。
我们趁着夜溜出洗练城的范围,房屋渐渐的没有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荒原,望不到边际。
我就要安全了,只要穿过那片荒原,就是一目城。
灵枢好像轻松了许多,脸上渐渐又有了笑意。
“灵枢,你不觉得太容易了点么?”我问他。
“只要再有一两天就是一目城的地界。我一定会把你送过去的。所以你就别成天战战兢兢的了。胆儿小的跟个泥鳅似的。。。”
“我胆子能不小嘛。您是不知道您大哥的招儿多损啊。。。”我故意笑着跟他说,不出意料地看到他面上神色微变。
“灵枢,要是一不小心被溯汐发现,你就直接杀了我吧。”我用轻松的语气告诉他,“我下辈子投个皇帝老子什么的,吃香的喝辣的,总比被抓回去舒服点。”
“你再废话我抽你了啊。”灵枢威胁我,声音里却有些颤抖的成分。他故作镇静,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心里早已是波澜壮阔浪涛汹涌了。
早就该这样啊。电视里电影里小说里,我这样的状况,一般不用我开口,就应该有人大义灭亲惩恶扬善什么的,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变成没人得儿没人理,就差一句“你丫活该”了呢?
果然电影只是电影啊。。。要想达到戏剧性效果,还是得自力更生。
灵枢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神恍恍惚惚的。我就装作没发现一样,照旧跟他说笑。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么逼灵枢,好像有点缺德。毕竟他是唯一真心为我着想过的人。可是每每想到溯汐这两个字,这股愧疚感就又烟消云散了。
反正灵枢跟着他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夜幕快要降下来了。前方的大路边立着一座不高的小楼,彩漆已经剥落,歪歪扭扭的柱子,看起来岌岌可危。一面破了洞的旗子随着海流晃荡着,上面一个大大的“驿”字。
竟然是个驿站。
洗练城已经破了,一目城重兵驻守,在这两座城之间的地界,早晚要变成战场的,这种地方的驿站,只怕早已人去楼空。
可是当我们进去,发现冷清的大堂里竟然有一个人,穿着陈旧的衣衫,站在柜台后面。
那个人看见我们,懒洋洋地问,“打尖还是住店啊?”
车夫问他,“你是掌柜?”
那个人说,“不错。”
灵枢看了车夫一眼,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车夫继续问,“你知不知道洗练城已经破了?”
那个人嗤笑,“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逃?”
“逃?逃哪去?”他拿起抹布,继续擦着酒罐,“仗要是打起来,逃到哪不都一样。战火早晚要烧到你头上。”
车夫又问,“今天来了多少客人?”
掌柜回答,“你们是今天的开门客。”
我拉过灵枢,低声说,“这店不对劲儿。咱别住了。”
“你怕是黑店?”
“我怕它不只是黑店。。。”
灵枢沉默半晌,“若真是如此,就算咱们不住,也逃不掉的。不如先住下,看看再说。”
我想了想,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我们要了下房。车夫给了房钱,掌柜把我们领到一间大屋里,两排长长的铺席,可以睡下八个人。
现在这间大屋里只有我和灵枢。因为我们俩是女装打扮,所以住在一间,而车夫则被安排在另一间。
我总觉的心里不踏实得很。
“你先睡吧,我盯着呢,不会有事。”灵枢告诉我。
我说,“咱俩轮流守着吧,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他却说,“你没有神力,睡眠不足的话顶不住的。快睡觉!”
我躺下,眼睛却睁着,“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眯着。”
他靠坐在我旁边,侧脸的线条柔缓,像浮着一层轻烟。
我用脚拱他,“哎,后天就要到一目城了。”
他瞟着我,等着下文。
“你。。。想好没?”
“想好什么?”
“啧,装傻吧你就。”
“我。。。”他说得有些吞吐,“我不可以背叛南王朝。”
“你怎么这么爱国啊?”我轻叹,沉默半晌,爬起来凝视着他,“你大爷的,说话不算话。”
他困惑地看着我,显得可无辜了。
“当初是谁他妈的跟我说会保护我的?”我轻声问。
他蠕动着嘴唇,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哥俩感情好,我一个外人肯定是比不上。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哥,真是他妈一禽兽。”我把“禽兽”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你跟着他,早晚不是被他吃了,就是变得跟他一样禽兽。”
“伏溟。。。”
我打断他的话,“你哥跟没跟你说他怎么处置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宫里逃出来的?”
他终于藏不住痛苦的神情,“别说了。”
“你哥哥,他给我喝红丝草,他居然给我喝红丝草!然后他还……”
灵枢忽然捂住我的嘴,澄澈的眼睛认真地望着我,温柔低缓地说,“嘘,别说了,没事了,他不会再接近你了。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拭过我的眼角,我有点发愣。
他小心翼翼地环住我的肩,清浅的气息环绕着我,像安抚一样。他按着我的后脑,在我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干吗啊,我又不是小孩儿。”
灵枢有些哀伤地看着我,伸手摸我的脸,“我不应该让他伤害你的。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关你屁事啊。”我想笑,可是脸僵得厉害。我像念经一样地说,“我不对,我不应该冲你撒气。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等到了一目城你就回去吧,你是南王朝的王爷,你应该回去。我没事,我一个人过更自在……”
“我跟你一起。”他忽然说。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们离开,到一个不是南王朝也不是北王朝的地方,咱们不掺和这些乱事了。”他淡淡笑着,温柔而朦胧。
“你说真的?你要离开你哥?”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流动的金黄,盈盈地注视着我,“嗯,真的。”
我竟然真的成功了。把他给留下了。
可是我却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反而有些担心了。
真的要如他所说,离开这一切么?
离开这一切,又能去哪里?
而别人从我这里抢走的,难道就着么算了么?
当然不可能。
不过,这些事可以以后慢慢告诉他。
他会明白的。他会原谅我的。
我冲他笑,真心地笑。无论如何,他还是选我了。溯汐输了。
可是正当我的喜悦正要升腾上来,灵枢却突然神色一凛,伸出手冲着门的方向一挥,门扉大开。
外面一个人静静地站着,静的仿佛要与月色融为一体。金黄的长发恍惚变成银白,魅色横生的双眼此时却有些呆愣地望着斜前方的地面。
我手脚冰凉,全身僵硬。
是溯汐。
灵枢站起来,毫无畏惧地望向他,轻声叫,“皇兄。”
溯汐一点点抬起头,眼睛慢慢抬起来,看看他,又转过来,盯着我。
只有他一个人?
不,他应该是早就发现我们,这个驿站,可能是他故意设下的。外面应该已经被士兵围住了。
我们三个人,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灵枢忽然动了,用手撕下覆在面上的面具,露出清俊的容颜,“我知道瞒不过皇兄的。”
“你要跟他走?”溯汐突然问,“你想背叛你的国家?”
“我没有背叛南王朝。我只是想退出而已。”灵枢回答得平静,“皇兄已经有了神识的力量,加上扶苏国的支持,北王朝必败。皇兄不需要臣弟。”
溯汐忽然哈哈一笑,有些阴翳地看着他,“需不需要,是朕说了算。”他又看着我,说道,“你很有能耐嘛。把朕都给骗过去了。渝止是朕最倚重的影卫之一,朕培养他那么久,你却把人给杀了。你说说,该怎么赔朕?”
那种慵懒沙哑的声线仿佛从噩梦里传来,我攥紧有些抖的拳头,学着他挑起唇角笑,“我也舍不得杀他啊,人家可比他主子有料啊。。。结果一不小心割下来了。。。啧啧。。。可惜啊。。。”
有料指的是什么,他应该很清楚。
溯汐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了,“呵呵,是朕小瞧你了。”他意有所指地打量着我,“以后,朕一定会更加‘重视’你的。”
“哥,你放过他。”灵枢往前走一步,掩在我前面。
“放他?可以啊。”溯汐眼神暗了暗,声音却是轻飘飘的,“只要他给朕生个新的海神,朕马上就放了他。”
这人真是他妈的变态啊。为什么他能把让一个男人生孩子这种事说得这么自然?
我冷笑,“那么想要孩子,你怎么不自己生啊?”要是想要海神,老子可以勉为其难,提供点精华给你。
灵枢轻轻推我,让我不要刺激他。
“嘴倒是变厉害了啊?”他倒似乎不以为意,转向灵枢,“皇弟,你这次玩过了。跟我回去。”
灵枢说,“皇兄,请你放伏溟离开。”
“不要惹我生气。”
“皇兄,你做的太过了。我,没办法再帮你了。”
溯汐的神色忽然变了,隐藏在慵懒之后的暴戾渐渐浮现出来,他狠狠地瞪着灵枢,“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背叛朕!?”
“请你放我们走。我们会走的远远的,绝对不会妨碍到你。”
“你想造反么?!”
“哥……”
我悄悄拉住灵枢的手,瞅了溯汐一眼。
他突然暴怒起来,有什么力量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他的长发和衣衫都开始飞扬,额间一颗红色的朱砂记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盯着灵枢,“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你不怕朕杀了你?!”
灵枢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就算父皇为了让你心无旁骛,把我送去北王朝,我也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一直是我最敬爱的大哥。”
溯汐专注地看着他,那种样子,竟然是有些可怜的,像一个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判刑的犯人。
而灵枢的下一句却是,“可是现在,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溯汐似乎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他怔怔看着灵枢,就像听不懂对方的话了一样。
“连你,也要离开朕。”他低声说着,眼神渐渐深沉,“潇翎,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灵枢仍旧绷着一张脸,可是我感觉到他的手有些抖,“不,我不回去了。皇兄。”
溯汐抬起头,似乎是怒极,瞪着灵枢想留下他,可是又毫无办法。他突然狠狠瞪着我,“你可真是会勾引人啊。只一年的时间,就让朕忠心的皇弟背叛朕。”他说着,抬起手,面上有了杀意。
灵枢挡在我前面,对着他哥哥,明目张胆地护着我。
此时溯汐脸上的表情,让我很想用“弃妇”来形容。我在心里恶毒地笑着,但总觉的还不够,还应该让他再痛苦一些。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要是能让他在失去灵枢后,连带着把他最为看重的南王朝的胜利也失去,就更有意思了。
溯汐用一种类似劝诱的语气跟灵枢说,“潇翎,你让开。只要把这个贱人杀了,我们兄弟俩就能恢复成以前那样。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还原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么?”
灵枢声音强硬,说出一句很俗很戏剧的话,“皇兄,你要是想杀他,得先杀我才行。”
“你真要为了他,不要我这个皇兄了?”
“皇兄。。。他,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溯汐气得手都开始抖了,他闭上眼睛,全身的衣衫都张扬飞舞,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一瞬间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恨意,想要把一切都毁灭的恨意。我以为他一定是要出杀招了。
结果他却渐渐敛起气息,缓缓睁开眼,里面竟然是一片平静,再看不出情绪。
他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潇翎,你违抗皇命,意图投敌,当以叛国罪论处,受凌迟之刑。”
灵枢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念你多年来为南王朝立功不小,又是朕的骨肉兄弟。朕就给你一掌,你不可以抵抗。你若不死,朕就放你们两个走。如何?”
给灵枢一掌?
溯汐。。。会下杀手么?灵枢是他弟弟啊。。。他会手下留情么?
可如果。。。如果他真使出全力。。。灵枢会死的!
我拉住灵枢,“我们直接冲出去吧,别信他的废话。大不了就被抓回去,不要听他的!”
灵枢冲我弯起嘴角安抚一笑,笑得温和而坚定,然后转过头,说,“哥,谢谢你。”
我总觉的心里有点慌,便站到灵枢身边,刚要开口,却被灵枢用力掐了一下。他低声跟我说,“他是我哥,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说话。”
真的不会有事么?
溯汐那么重视他弟弟,一定会留情的吧?
毕竟灵枢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溯汐抬起手,最后问了他弟弟一句,“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灵枢却回答,“皇兄,记住你说的话,不要食言。”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也许我不应该撺掇灵枢背叛他哥哥的。
溯汐手心渐渐凝聚起一团血红的光,越来越浓烈的颜色,越来越刺目的光华。我感觉到周围的海流开始涌起不详的躁动,有股迫人的力量迎面压过来。溯汐全身都被那红光笼罩住,长发翻卷,仿佛烈火中的修罗。
灵枢站在那里,单薄得仿佛一阵海流就能给吹跑。
他受不住的!
当那一掌袭来的时候,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推开灵枢,可是灵枢就像早已预料到一样一个旋身,把我拉在身前,用后背迎上那一掌,那些红芒连着那那令海流翻滚的力量一起被拍进他的身体,我看到他全身剧烈一震,眉间蹙起,一缕胭脂一样的红从嘴角晕染开来,扩散在海水里。
我傻了,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
“灵枢?”
他倒在我怀里,无声无息,我只能感觉到我自个儿的颤抖,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晃晃他,“灵枢?灵枢?”
不要。。。别出事啊。。。
“灵枢!灵枢!!”
“叫魂啊。。。”闷闷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却几乎哭出来了。我扶起他,他唇边全是血,样子十分虚弱,可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我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地擦着他嘴边的血,刚想转过去看他的后背,却被他拉住了。
“没事,我哥手下留情了。休息两天就好。”他甚至还笑了笑。
溯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灵枢坐在床上,用治愈之术自我调息着,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就怕他突然又倒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我说,“咱们在这儿休息两天吧?”
他却摇摇头,“不,时间长了恐怕生变。我们还是马上动身的好。”
“让你休息你就休息!”我站起来,想出去给他弄点吃的。
走出去才发现,这个驿栈算是彻底人去楼空,那个跟着我们的车夫已经被杀死了,睁着一双眼睛,满满都是不甘。
在厨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些能吃的东西,端到屋里去。灵枢正翻弄着他的那个神秘的包裹。
我说,“吃饭吧。”
他狐疑地看着我,“你做的?”
“从厨房找的。”
“那就行。你做的我可不敢吃。”
我看着他那已经打开的包裹,却看到两件不得了的东西。
一面镜子,一本书。
镜子是迦耶古镜,书是预言天书。
他怎么把这两样东西偷出来了?
灵枢一边嚼着饭菜,一边说,“这两个东西,你收着吧。”
“你偷出来的?”
“嗯。”
“偷它们干什么?”
灵枢放下饭碗,说,“这两个东西,都跟你有关。你收着比较好。也算是物归原主。”
“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神力都没了,要它们干什么?”
灵枢拿起那面镜子,上面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这面镜子原就是大荒神铸造的。只有你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用它可以显现到你想看到的任何人。现在溯汐有了你的力量,也可以控制它,我是为了防止他利用这镜子找到我们才偷出来的。”
我接过那镜子,还挺沉的。易容已经被撕下去了,镜面倒映着我两只发青的眼睛。
“你拿着它,将来可能会有用。”灵枢说。
点点头,把书和镜子都包好,放到行囊里,然后看着他,“你好点没?后背还疼不疼?”
他摇头,“没什么事儿了。我哥那招看着吓人,其实是外强中干。”
真的?我怎么觉得是“形”副其实呢。。。
“我们回头先去趟互人城,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啧,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小心点总是好,要是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怎么办?”
我们在客栈又休息了两天两夜。灵枢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了,甚至能做到一脚把我踹下床。
我放心许多,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第二天上路了。早点到城里,也好早点请人给他看一看。
“伏溟。”
“嗯?”
“我想。。。我还是不跟你去北王朝了。。。”
我手下一顿,转头看他,没看出开玩笑的神色。
“别跟我说你没开玩笑。”
“我是没开玩笑。我一个南王朝的王爷,在北王朝那还不被大卸八块。”
“你走的时候不是料理的挺干净的,灵枢这个身份还可以用的吧?”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我坐到他身边,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无法放弃我哥。”他这么告诉我。
我很想抽他一顿,“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都挨了你哥一掌了,现在你又要回去?你找死啊?”
“我已经背叛了他,不应该再离开他。”他低声说着。
我有抓狂的冲动。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死心眼?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恨我的。”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抬起眼睛,凝视着我,“我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告诉你。”
“行了,别说废话了。赶紧收拾东西!”
“你听我说。”他拉住正要起身的我,“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我说,“我能不听么?”
“不能。”他执着非常。
“啧,你又发什么疯啊?”
“伏溟。你知道为什么禺强要打掉你们的孩子么?”
我僵在原地。
“他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他也不是不爱你。他是不可以爱你,不可以留下那个孩子。”
……
“伏溟。你应该知道,海神禺强的真生生母是黄帝的正妃嫘祖吧?嫘祖其实是黄帝封给她的谥号。其实她真正的名字,叫小嫘,西陵小嫘,也就是第一神识。”
小嫘。。。小嫘就是嫘祖。。。
嫘祖就是大荒神的降世。。。
而禺强,是大荒神与伏羲的。。。儿子?
我感觉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爆炸,炸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灵枢还在继续说着,“当初,嫘祖将自己的灵魂以及神力分化成十二个,其中十一个降到大荒中的各处,在适当的时机出世,守护大荒。而你这个第三神识,本就是由大荒神分化出来的,你等同于大荒神本人。所以。。。你跟禺强在一起。。。是□□。”他顿了顿,看看我,见我没有太大反应,才往下说,“你们两个若是相爱,就是乱了秩序。神乱了秩序,不仅会遭天谴,□□之子更是会成为魔神,祸害苍生。”
祸害苍生。。。好大的一顶帽子。。。
我恍惚地听着,竟然没有太大吃惊。
其实,当初力量被取走时得到那些大荒神的记忆,我就隐约猜到了。可是我不想承认,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小嫘跟嫘祖只是有一个字相同罢了。
禺强是我儿子?荒谬到极点。
如果真是这样,我所有的痛苦都算什么?忆卿的死,也是活该的?
突然间,禺强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有苦衷的了。那我呢?这难道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折磨我?而我却无人可以责怪?
凭什么。。。
然而现在,更令我心冷的却不是这个。我看着灵枢,说,“你怎么会知道?”
灵枢没有看我,“南王朝藏有一些上古的典籍,是北王朝甚至是人类都没有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
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再多想,说我自欺欺人也好,懦弱也好,这样起码我还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告诉我这些“真相”。
如果他知道我和禺强的孩子不能留,为什么要给我红丝草?
答案很明显了。
为了让我憎恨北王朝,这样就可以避免我的神力被北王朝得到,更可以为南王朝所用。
所以他劝我做那种变态的事,而我还傻乎乎地憧憬着美好。
所以我注定眼睁睁看着忆卿离开。
都是他计划之内的,包括我失去忆卿后所经历的痛苦。我在他身上寻找安慰,却不知道正是他引导着一切的发生。
一切都是阴谋。从我第一眼看见他,就是阴谋。
我在这个世界接触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我看着灵枢,脑子里空白一片,“为什么告诉我?”
为什么要逼我知道这些真相?
灵枢的声音遥远的响起来,“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骗你。你应该恨我的。”
“为什么告诉我!!!”我歇斯底里地叫着,一遍遍叫着。天地仿佛都在旋转。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切就像梦一样虚幻起来。
胸口疼得要命,疼得我缩成一团。海水也冰凉得刺骨。
好难受。。。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灵枢也是假的。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种地方?
我不要了。。。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我抓住头发,撕扯的疼让我的神志清明了一些。我才看清自己被灵枢抱着,他正轻抚我的后背。我一把将他推开。
还是一样的他,清俊的脸,晶莹的瞳,清冽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我却突然感到害怕。
他苦笑,悲伤地看着我,“现在。。。你还希望我跟你一起走么?”
我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那个客栈像一个吃人的巨兽,我拼命地逃离。
我不停地跑,跑到精疲力竭,腿软的再也站不起来。
面前和身后都是白茫茫的沙地,什么也没有。我仿佛被困在一片沙漠里,很快就会被埋葬,消失得无声无息。
今后该怎么办呢?
总听人说这么一句话:天大地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这句话听着,怎么突然这么应景呢?
一个人回去吧?
我想爬起来,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我低头,衣服上还残留着灵枢的血迹。我用手细细地摸着,仿佛还能感觉到温热。
真虚幻。
我竟然连灵枢也失去了。
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失去更多了。。。
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为什么突然把一切都坦白?
不是说好一起离开,就这样下去,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为什么要说呢?
我看着那血迹,突然全身一个激灵。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一切都告诉我?
在这个他刚刚受了他哥哥一掌的时候!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我离开!
我慌忙爬起来,往回快步走着,心脏跳得剧烈,连喘气都困难。但我没有停,一直走,一直走。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回到了驿栈。
漆黑歪斜的楼,破旧的旗,没有丝毫生气。
我奔向灵枢所在的房间。
里面无声无息,十分安静。月光洒进屋里,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银辉。
灵枢安静地躺在床上,眼帘掩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梁上流过莹莹的月辉。月光下的他像仙人一样,仿佛是睡着了,睡得很是安恬。
我悄悄走过去,他没有醒。
我把手伸向他的鳃,寂静一片。
我趴到他的胸口,听不到原本那低沉的声响。
我摸摸他的一向温暖的手,却只剩下惹人心疼的冰凉。
他的脸颊边有一颗珠子,小小的一粒,莹润的光泽,里面有烟雾一样的莹光缓缓旋转着,很温柔,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灵枢?”我轻轻叫他。
没有人给我回应。
我又叫了几遍,这两个字在屋里空洞洞地转着圈,又砸回我的头上。
他始终沉静安详地睡着,即使天地变色,也与他无关一般。
真是个懒猪,这样叫都不醒的。
又叫了几声,我不叫了。
没有人会回应这两个字了。
再也不会有人回应这两个字了。
因为,会回应这两个字的人,他睡着了。
睡得很熟。
亲们。。。看看这字数。。。就知道俺有多壮烈了吧。。。>_<
俺再厚着脸皮罗嗦一句。。。亲们。。。赏俺篇长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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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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