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灵司》林默momo

59、您会招魂吗

　　张晓鹏一家人被网络人肉曝光后，张爸张妈受不了来自周遭异样的目光，双双休了长假。原本的住址被神通广大的网友锁定了，不堪其扰，于是一家人干脆搬到了京郊一处颇为偏远的农家院。这原本是张家买来养老度假享受田园生活的，鲜为人知，如今却成了县城的避难所。

　　张晓鹏这几天过得糟糕透了，他手机被打骚扰电话和谴责咒骂的短信塞爆了，几个狐朋狗友也人心惶惶，从前跟着他花天酒地，现在却躲蟑螂一样躲他，生怕被正义感爆棚的网友冠以“奸杀同伙”的罪名。没办法，谁叫小说《追凶》里写得明明白白，“59分男”是伙同一帮玩伴迫害的女教师。

　　“都特么是白眼狼！”张晓鹏换了个临时手机号，想找要好的哥们儿来农家院陪他，结果开始接通后都说忙，走不开，后来再打就一个两个都不接他的电话。张晓鹏气得将手机狠狠摔到了地上，还泄愤似的踩了两脚，发狠道，“老子没好日子过，你们也别想逍遥，当年一起玩的那老女人，现在想撇清关系了？没门！”

　　话音未落，房间的灯忽然明明暗暗闪烁不定，张晓鹏越发暴躁，抬脚在洁白墙壁踹了两脚：“妈了个巴子，这破房子连猪都不住，什么破玩意儿，闪闪闪！闪你妈啊！”

　　“砰！”一声爆破声骤然炸响，那灯泡的玻璃碎片被炸得纷飞。张晓鹏痛叫一声捂住了右脸颊，火辣辣的疼。屋里一片黑咕隆咚，张晓鹏摸到脸颊疼的地方有液体，凑到耳边问有淡淡的铁锈味。

　　张晓鹏忍着疼往卧室门口摸去，结果才迈出两步脚心又传来钻心的疼：“我槽！真特么晦气！”他大骂两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气得乱撞，甚至大喊爸妈来帮忙。然而喊了好一阵却没人应答，张晓鹏这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声音也不再气急败坏，而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打着颤……

　　“有有…有人吗？”

　　“爸？妈？你们在哪？救命啊！救我~~”

　　“怎么…怎么忽然这么安静…”张晓鹏强忍着脚心的剧痛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最后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哆嗦着摸索受伤的脚，不慎碰到了玻璃片，脚心立刻钻心的疼，只片刻功夫已经疼出了一脑门的冷汗。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格外明显。张晓鹏听着急促的呼吸声，仿佛衬托得周遭越发死寂了，他的心脏也砰砰砰调得像是催命的鼓声。

　　“谁？！谁在那里！”忽然听到背后有细碎的声音，张晓鹏紧张地连忙回头，却正好与一张泛着绿芒的鬼脸对个正着。披头散发遮挡了小半张脸，发黑的血污从惨白泛青的脸上缓缓低落。因为距离太近，那双怨毒盯着他的血红眼睛像是反射出了他模糊的影子。

　　张晓鹏啊的大叫一声，连脚上的伤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往后躲避，那女鬼却如同一条巨蛇，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沿着地面飘动滑行，紧跟着张晓鹏，亦步亦趋。

　　张晓鹏吓得眼泪都飚出来了，他认出了女鬼，正是他撞死的女大学生黄诗诗，眼看女鬼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淌血的嘴巴咧开一个阴森可怖的冷笑，张晓鹏惊恐大叫起来，越发不要命地逃。可原本小小的卧室，却忽然大的仿佛无边无界，不论他怎么逃，都碰不到墙壁和门。

　　也不知逃了多久，张晓鹏已然逃得筋疲力竭。他跌倒在地大喘着气，惊恐地看向冷笑不止的女鬼，一边手撑着地面一点点往后挪，一边绝望哀求：“你究竟要怎样？求求你，放过我吧！当年是我不对撞死了你，但那天雨下得那么大，又那么晚了，谁能想到你会大半夜过马路啊！不…不要吃我…我我我…我给你烧纸！多少纸钱都行，你开个价！我给你供奉长生牌，我给你祈福，保佑你下辈子绝对投个好胎，荣华富贵……”

　　“不…不要过来！”张晓鹏疯狂向后挪动着，却忽然动作一顿，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什么东西？后背像是撞到了一堵冰墙，地面的手掌也有湿漉漉的触感。他僵硬着身体，像是生锈的机器人似的一点一点扭头往后看，一张被水泡得发白浮肿的脸几乎和他脸贴着脸……

　　“啊！啊啊啊！不要过来！救命！”张晓鹏顿时吓得七窍生烟，一个已经要了他的命，居然又来了一个！

　　……

　　凌晨三点，拥有近千万粉丝的田幂微博忽然冷不丁放出一则视频，号称是由匿名热心网友提供的。即便此时大多数人都在熟睡中，这短短的视频却还是把不少正在修仙的夜猫子炸懵了：“什么鬼？视频里是张晓鹏吗？”

　　“炸裂了，嫌犯居然亲口认罪了！”

　　“这不是重点好吗！张晓鹏的身份不是早就被咱们推理出来了吗？重点明明是他在视频里究竟在鬼哭狼嚎发什么疯！”

　　“没错，房间开着灯，亮亮堂堂的，真好奇是什么把他吓成这幅鸟样的。对着空气磕头忏悔求饶命？那里有什么？难道是……”

　　“楼上的，心里猜到就成了，求千万别说出来，我一个人在大仓库值夜班呢！刚看视频险些大半夜被吓死。”

　　不等天亮，网络上已经热闹开了，等六到八点的起床高峰期，这波视频热潮更是翻了好几番。

　　不少人躺在床上点开微博，就直接惊呆在被窝里了，怀疑自己睁眼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对？

　　更有甚者，明明起床闹铃还没响，就先被朋友一通电话吵醒，眼角黏着芝麻糊迷迷糊糊接起，便听到“张晓鹏亲口认罪，疑似撞鬼”的劲爆消息，顿时连暴躁起床气都惊没了，又或者躺在被窝就破口大骂“神经病啊，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视频播放量以坐火箭的速度瞬间破万，十万百万、破亿……短短一个早上，全华国每十三个人里就有一个看了这视频。反倒是视频的唯一出镜人物张晓鹏。

　　因为他被吓晕之后，就被早准备好的杨大队长带人直接逮捕归案了。醒来后已经是一天以后，那段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的视频，早经过鉴证科分析鉴定，也经过了国人的检验。于是，张晓鹏才睁眼，迎来的便是即将接受法律审判的噩耗。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作为当事人，张晓鹏当然也看了那段视频，内容与他所经历的那场噩梦几乎一般无二，只不过没了令他窒息的黑暗，也没了那两只吓得他亡魂直冒的女鬼。他百思不得其解，到了这时候还在妄图垂死挣扎，“这不是我！视频是你们伪造的！这视频里是特型演员吧？我根本没这段记忆！你们民安局为了破案讨好网民居然构陷无辜百姓！我要告你们！”

　　“视频里你撞翻玻璃杯，被割伤了脚，如今你的脚上还有伤口，那间农家院卧室还有你的血迹！难道我们还能潜伏到你家，在你眼皮子底下大变活人？”杨堃说到这里时顿了下，想到田幂的本事，至今仍不由自主惊叹不已。

　　他见张晓鹏还一副抵死不认的姿态，冷着脸将一叠证词记录甩到张晓鹏面前，“看看吧，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已经招供了，对当年和你一起侵犯女老师的罪行供认不讳。还有你家的老保姆，也招了当年大半夜帮你清理车头血迹的事……”

　　张晓鹏哆嗦着手将那些口供一张一张翻过，他知道，他完了！真的完了！

　　不仅是他，就连他的父母和其他亲戚也受到了牵连，张爸张妈行贿受贿，舅舅胡董莱行贿漏税，当初帮张爸摆平车祸监控的一个民安局干部也落马了。一套组合拳雷厉风行地打下来，人渣和害群之马都没得跑，可谓大快人心，国民拍手叫好。

　　而田幂……田大作家是很想深藏功与名的，奈何她在整个事件中的存在感实在太强，陈年旧案因她小说被重现翻开在世人眼前，最后在缺少证据一筹莫展时，又是她抛出犹如神来之笔的视频，这贡献，大家真的想忽视都难啊！

　　只不过除了赞叹之外，大家的关注点似乎不约而同地歪了——

　　“田大大真挺逗的，明明就是她自己搞出来的视频，还非要编个匿名网友。”

　　“嘿嘿，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想啊！那个提供视频的匿名网友是谁？我打赌吃键盘，绝对姓田名幂！”

　　“是哎，好像在说‘我要藏拙，所以你们都假装没看出来昂~’忽然觉得这样的大大有点萌~~”

　　“我只好奇田幂是怎么做到的，真的招鬼了吗？还是用了传说中的心里催眠术？”

　　“楼上的注意点，问田幂没用，得问那位热心的匿名网友……”

　　“啊哦，对，我就想问问匿名网友，收不收徒？会暖被窝的那种。”

　　“同问匿名网友，需不需要男朋友？年薪百万有房有车，会做饭、换灯泡、刷马桶的那种。”

　　“……”当田幂看到这些网友留言时，整张脸都成了一个大写的囧。反倒为了闺女赶时髦刷微博的田爸田妈乐呵呵，直夸现在的小孩真可爱。田幂满头黑线，是会做饭可爱？还是会刷马桶可爱？如今的老人家一天到晚咋就只有这点追求捏！

　　正无语呢，就听田妈忽然压低了声音，像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神秘兮兮问田幂：“那个…幂幂啊，那个视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妈老实交代…你不会真学了什么特别的本事吧？”

　　“啊？啥本事？招魂吗？怎么可能！您咋还信这鬼鬼神神的？”田幂扶额，爸妈紧跟时代潮流会上网也未必是件好事，思维都被五花八门的网友拓宽了。

　　然而她的否认才出口，求她帮忙招魂的人就找上了门。

　　“田叔叔，打扰了，请问田幂在家吗？”来敲门的是住在对面的马远航。如今住在单元楼，邻居之间很可能一年到头都不会说上一句话，但这个马先生是个热心人，之前在楼梯见田爸爸拎了一袋十公斤的米，就主动帮忙。两家自此开始来往，关系还算不错。

　　田爸田妈总说闺女长大了，翅膀硬了，喜欢在外面自己住。于是有时候没有孩子可以玩，就只能做好吃的送到对门尝尝，玩玩人家的小孩。两家的交流大多数也是互相送些吃的，却没想到这次马远航敲门，愁眉不展另有他事。

　　“虽然我知道这样问有些冒昧，但家里孩子出了点事，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敲您家的门碰碰运气。”马远航有些尴尬的看向田幂，“您，您真的会捉鬼吗？我家事儿有点儿邪乎，如果您真的懂这些东西，还求您帮帮忙。”

　　“这个～这个…”田幂无语了，三秒钟之前刚跟爸妈一本正经的否认，结果这就要自己亲自打脸了？但事关一个小孩儿，哎…脸又算什么？田幂在爸妈审视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回答马远航，“我的确，咳咳，因缘际会学了一些粗鄙的皮毛…会的不多，就一点点…”

　　田爸田妈闻言眼神变了变，虽没说话，但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死丫头！能个儿啊！果然又懵我们。

　　田幂嘴角抽了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率先向马远航扬了扬手：“走吧，先去看看孩子什么情况。”

　　“小溪今天下午一直在哭，而且哭得根本不像刚出生几个月的奶娃娃，反而像是成人默默流泪那种。我们换了尿布又喂了奶，但都没用。大概就这样哭了有小一个小时才停，我们以为孩子哭累睡着了，却没想到直到习惯喂奶的时间，一点儿醒的意思也没有。我们怕孩子饿了，就想强行叫醒了喂点儿奶，这一叫之下才发现不论如何竟都叫不醒，这回我们才慌了。还请您帮忙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因为就在对门，两三句话的功夫便已经进了屋。几乎就在进门厅的一瞬间，田幂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阴气。她指了指阴气所在的方向问：“那边那个房间是孩子的吗？”

　　马远航和妻子跟忙点头，眼中有意外，同时看向田幂时更期待了，甚至连称呼都变了：“田大师，您是看出什么了吗？”

　　田幂没隐瞒：“有淡淡的阴气残留，但没有看到鬼，也没有看到别的不干净的东西。至于这孩子…”田幂试了试招小婴儿魂魄入自己的幻境，失败了，她微微摇头，低声说，“什么都没有感应到，的确魂魄没了。”就像当初在深城那十一个丢了魂的孩子，身体看着没毛病，就是叫不醒。

　　“这可怎么办？田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溪呀！她才这么小，好好在家躺着怎么就能莫名其妙把魂掉了呢？”马太太当场就急哭了。

　　“你们稍等一下。”田幂说着便跟马远航夫妇点了点头，抬脚往门口走。

　　马远航夫妇立即急了：“您别走啊，这事儿不是还没解决呢吗？”

　　田幂被拦住哭笑不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二位是怕她中途撂挑子不干吗？她连忙摊摊空空的双手解释：“我也不是空手就能施法的呀，得有家伙事儿。你们放心，我就住在对面，想跑都跑不了呢！”

　　此话一出，马远航夫妻俩尴尬地臊红的脸：“真是心急则乱，一时失了方寸，求您别见怪。”

　　“邻里邻居的搞得这么客气干嘛？”田幂无所谓摆摆手，钻进了自己家。

　　田爸田妈全程亦步亦趋的跟着，田妈妈尤其担心，嘴巴不停地问：“真的丢魂了？你个臭丫头没搞错吧？这本事从哪学的呀？没问题吧？别把人孩子耽误了。”

　　田幂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老妈，对您闺女稍微有点儿信心成吗？再怎么说，我也是破过好几起命案的，民安局都要找我当外援的，怎么可能没有点儿真本事？”

　　田爸田妈听得一愣一愣，田妈半晌磕磕巴巴小声嘀咕：“完了完了，民安局找你当外援，哎，昨天来的那小伙子果真不是你男朋友……哎……”田妈妈语气中有明显的失望，虽然之前已经猜出来个八九不离十，可眼下还是失望得不得了。愁啊！若不是怕太离谱，她真想从田幂那近千万的粉丝中广撒网，指不定就能跑出来一个女婿呢！不求大富大贵，对他们家田幂好就行了。

　　田幂翻了个白眼，拎着百宝背包和千醉枕又去了对门儿。她直接把小婴儿抱在了怀里入睡，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心里正好奇这回会碰到什么癖好拐小孩儿的妖魔鬼怪，等梦中迷雾散去，看清了眼前人，田幂却愣了——快递小哥儿！？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一身熟悉的某团外卖制度，可可可……他怎么会站在婴儿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