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策》检校太子左庶子

64、64

　　柔然关城。

　　小兵同志打了个喷嚏。

　　良好的医学修养告诉他，他自己又感冒了。

　　哦哦不对，小兵同志连忙打自己的嘴，自己这个时代还没有感冒，应该叫伤风。

　　所以小兵同志又伤风了。

　　说来不能怪他，都因为西北方向的一阵邪风，忽冷忽热，早上还是惠风和畅南熏悠扬，到了中午突然变成了地狱温度。当时小兵同志正一边吃饭，一边趁着嚼米粒儿的空档哼着京城最近刚传来的小曲，

　　“这竹板这么一打啊，别的咱不夸，咱就夸夸这东王府的小姐……”

　　“轰！”一阵灼热的西北风经过。

　　丘八大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确认应该还剩下几根儿。

　　天象异常，前辈们自然有借口出门泡泡温泉压压惊，看门这个艰巨而又光荣的任务自然又要交给敬业的丘八大爷。

　　兵哥满腹怒气，刚打城门口站好，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球状物体悬在天上慢悠悠朝南而去。

　　“球状闪……啊不，是朱大人！”小兵愕然。

　　随机他发现自己发现了一个大大的逆贼！

　　于是他忙着去点烽火……

　　“轰！”西北方向又一阵热风，顺道帮丘八大爷来了个全身火罐。

　　丘八大爷从城门上跳下，翻滚，翻滚。

　　翻滚了好久好久，一抬头，却看见一双毛茸茸的蹄子横亘在眼前。

　　骆驼大爷打了个喷嚏，涕如雨下顺道帮丘八大爷灭了个火。

　　丘八大爷继续往上看，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美人儿。

　　只是美人儿今天的造型有点怪异。

　　还没等细看，美人儿伸出手指凑到嘴边吹了声口哨。

　　丘八大爷：？？？

　　下一秒丘八大爷觉得世界开始运动了，唯一没有运动的就是面前的美人儿，还有他面前捆着的另一个美人儿还有屁股后面歪着的一个帅哥还有屁股下面歪瓜裂枣的骆驼大爷。

　　随即丘八大爷就发现自己身子底下也多了一个歪瓜裂枣的骆驼大爷。

　　羽陆沉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流汗，断断续续醒来，光彩渐渐覆上眸子然后又一点一点淡去。

　　李迟然一直坐得很端正，目光平视，却是一次都没有低头。

　　唯一出卖他的是左手那不断握紧又松开的拳头。

　　梦回驭马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车窗布帘翻卷，窗外风声很浅，车轮粼粼，绵延不绝。

　　“大人，前面就是柔然关城。”梦回从少焉楼出来后一言不发，如今的通报也是言简意赅，并不多一个字。

　　“不停，换了文牒以后直接南下，必须赶在羽弄风之前回到开封。”说完一顿，语气不变，“前提是羽弄风还有胆量回到帝都。”

　　怀里的羽陆沉没有反应。

　　其实李迟然端得不看神似坐怀不乱，羽陆沉如何李迟然自己心里跟明镜一般，多少年的相处，听羽陆沉的呼吸声变化，李迟然便能判明羽陆沉一点一滴的悱恻。

　　打少焉楼出来，手炉便熄了，车内温度也一分一毫降下来。没了娉袅的炉香，车里的气氛更是沉重一些。车马悠然穿过柔然关城，手还是覆上了羽陆沉的前额，一手湿润浅浅洇在汗毛深处。

　　“我知道你不想吃药，我也没打算强迫你。”声音清清冷冷透着疏离，“你要自己折磨自己，我何苦替你着急。回京之后，我会替你知会御医院，让他们不用给你配药了。”

　　睫毛微抖，终究没有张开。皮肤细微的颤动顺着纤细的肌理蔓上李中堂的手边鱼际。冷笑来的也是果不其然，“怎么，为师终于遂了你的意？你死了，羽弄风顺理成章登上帝位，你还觉得你死得其所？”

　　手指微微颤抖，有一瞬间李迟然很像驱动关节发力狠狠捏住羽陆沉的前额眉骨，让他吃痛，让他狠狠地皱眉头，让他张开嘴，让他痛苦地喘息一声。李迟然突然有一种残酷的快感。

　　“我还是想提醒提醒万岁爷，羽弄风当初可是亲手除掉的小宁王，他想要什么自然会不择手段。今日羽弄风对万岁爷含在嘴里怕化了还亲自千里迢迢来柔然关城给万岁爷找药，这摆明了是想让您长命百岁千秋万年，您这么一通折腾赶着驾鹤，东王爷老先生可未必高兴。”

　　冷言冷语一通下来，却没想到羽陆沉突然接了话茬，“朕是皇帝，为什么要听他的。”

　　音量很小，确实很坚持。

　　既然你已经有了别人的心思，我有何必再任你摆布。

　　李迟然一愕，紧接着就是被噎住的感觉梗在喉头，半晌倒不上气儿来。

　　“师父，你…”

　　“住口。”李迟然的命令从牙缝里挤出来，制止了羽陆沉再说什么过分的话。自家徒儿也是听话，脑袋轻轻一歪，看了自家师父一眼，惨淡的笑意从嘴角漾开，把想说的话尽数抹平在心里。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学会不说那么多了？

　　那天他根本不记得是怎么从太液池回宫的。再次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华盖殿，秋香色的帷幔在视野里霸占了很大一块地方，剩下几尺见方的地板上，博山炉虎踞一角，烟雾悠扬。

　　头发上酥酥痒痒，伸手一摸，却正好碰到另一人的指端。小小的交点却足矣让两个人的体温一瞬间交错，只听那人鼻腔里嗯声，手指已经收了回去。

　　“师……师父？”羽陆沉试探地问了句。他并不熟悉这个男人，前日这个男人一身玄色鹤氅来到西暖阁，那时候他正在午睡。那天开封夏日飞雪，他一睁眼，正好看见窗外站着一个浑身“一毛不拔”的雪人。

　　他眨了眨眼，惊叹道“啊—”

　　与男人一起来的还有父皇的一封诏书，召令两榜进士李迟然权点华盖殿大学士，入值华盖殿，总管一切七皇子训育事宜。

　　太监笑得满脸褶子，“七殿下，还不快叫师父。”

　　那天他闹了好一会儿别扭，就是不叫。最后是李迟然苦笑着表示七殿下还小，师道尊严可以留待以后慢慢教导。

　　打那以后一连三天羽陆沉都没有理会李迟然，李迟然倒是忠于职守，羽陆沉去哪儿他便跟到哪儿，羽陆沉吃饭他看着，羽陆沉睡觉他站着。早晚课李迟然也是极为上心，四更起床点上炭炉，一张张分开因夜露深沉站在一起的宣纸。然后亲手磨开朱砂墨，看着朱红色的水波在青石砚台里一圈圈点开。

　　他亲自给七皇子在宣纸上勾了朱格，然后起身，走到对面坐下。羽陆沉揉着惺忪的眼睫，被太监牵着手带出来，坐在对面。小腿之下柔软的垫子上还残存着李迟然淡淡的体温。

　　他还把寒窗十年一直陪着自己的一双太湖石镇赠予羽陆沉，

　　“镇者，真金也。唯真金可镇不平之物，唯王者可镇天下不臣之人。七殿下谨记。”

　　算来，今日里还是二人第一次的肌肤相触，也是他一心呵护的七殿下第一次叫自己师父。

　　少年的声音刚刚变声，软糯的儿时强调里掺着些许沙哑，钻进李迟然得耳鼓，顺着血管直抵心房。握着毛巾的手不知为何软然松开，锦帕从少年鬓角簌簌滑落，水渍犹自沾在耳畔腮边，把细碎的鬓发悉数服帖在皮肤之上。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会有人在皇家后花园之中行苟且之事，更何况是一个皇子，一个王爷。眼下皇上目不能视不能临朝，宫闱之内竟乱成这般模样。

　　他一把抱起羽陆沉，头也不回离开了御花园。

　　羽陆沉也如泥塑木雕一般认他摆布，眼睛里光芒涣散。

　　他把羽陆沉抱回西暖阁，踢开几个拦路的太监宫女，不顾君臣礼仪径直闯进寝帐之内。阳光旖旎，帷帐内熏香蒸腾，忽明忽暗，一如李大人此时脸色。感受着手臂上的力气一分一分转移到卧榻之上，颀长的手指这才从怀中人腰际离开。

　　李迟然后退一步，整理衣衫跪倒，“罪臣李迟然，皇子驾前失仪，请殿下责罚。”

　　羽陆沉果然没有吭声。

　　李迟然神色一阵恍惚，鼻中散出一声短叹，眸子一扬，羽陆沉还是跟太液池中一般模样，连表情也不见变了分毫。

　　“殿下……”喉头滚出半句话，只说了称呼突然哽住。

　　何以如此？

　　好大的悲悯突如其来，仿佛一把被人从高空推下 坠入海里。海水进入鼻腔，进入口腔，顺着器官滚进肺里，和肺泡互相纠缠，切割着血管的筋络，把温度一丝一毫抽剥而出，就像被虚无的刀刃凌迟。

　　千刀万剐。

　　何以如此？

　　这么不想看他伤心吗？

　　双腿自己动起来了，它们站了起来，撑着李迟然挺直了身子。它们开始带着李迟然向前走，逼近那个少年，逼近那个身体。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热度，如果那个时代有夜视仪，那么李迟然眼前的夜视仪里一定是一片的昏暗。深深浅浅的绿色宛如大海神秘莫测的等深线，而羽陆沉是那唯一一个亮红色的光点。

　　可以吗？羽陆沉今年十二岁，周岁。

　　他李迟然多大呢？十七岁。

　　想抱他。只是抱着他。想要触到他的身体，觉到他的心跳，想要感受到他的温度，在北风吹雨的夜里，只要听到他翻身就会觉得安心。

　　指尖停在男孩前额的一瞬间，李迟然一怔，收回了右手。手指上沾染的一分男孩的体温犹自淹蹇不去。手指伸到眼前，李迟然犹豫半晌，微微用手指尖的一点轻触上唇。

　　如是缔结了约定，我李迟然当护你一世。

　　从此，便当坐怀不乱。

　　如是坦然，舒朗的眉眼终于舒畅，两手拢住面前人儿的腰。少年人的骨骼刚刚发育，筋络间尚按着一分一毫的酥软，触上去柔韧有余。细腻的衣料让触感变得暧昧。一层薄薄的湖丝分割两岸，一边是白皙的少年肌体，一边是骨节纤巧的青年指掌，两人却是不一样的心思，同样的心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