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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变 ...

  •   泰安十七年初春

      金乌西沉,红霞染红西边的天际,天边布满橘色云岚。未生绿意的桃树擎着光秃秃的枝干伫立在太子寝殿窗外。房檐上冻着的冰锥一个劲儿地滴答,落地溅起水花,声响掩住了殿内小侍女的阵阵叹息。

      寝殿内,君澜端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她玉容朱唇,星眸聚神,眉宇间有藏不住的英气,若不是身后的小侍女摘下她头顶金冠,如瀑般长发垂下,无人想象的到大齐太子竟是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

      “过几个月便是殿下十七岁生辰了,若是寻常家的女儿,像殿下这般年纪的,该早早嫁了个好郎君。”侍女娉婷一边梳着君澜肩后的长发,望一眼镜中君澜低垂的面容,叹气道,“若不是当年娘娘非要这太子之位,殿下哪用这么苦?如今殿下整日以男儿身示人,游走于朝堂,何时能寻觅到好郎君呢?”

      “若不是母后这决定,兴许你我如今还在冷宫中不见天日。母后这也是无奈之举。”君澜目光落在指上的玉扳指上,思绪回到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她只有一小字“桃桃”,“君澜”是她双生哥哥的名字。兄妹两人跟着生母宁皇后在冷宫中住了四年。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但是她时常从宫女太监口中听说归元大师窥测天机的事,也隐隐能猜到,父皇从不来看他们,是因为归元大师的一句“双生乱国”。

      双生哥哥自小身子便十分虚弱,他最终没有熬过七岁的那个冬天。君澜永远记得那年冬天大雪纷飞,纷纷扬扬,母后在湖边抱起哥哥早已冰凉的尸体,红着眼睛凑到她的耳边道:“桃桃,桃桃,以后你就是君澜。一定要代替你哥哥活下去,拿回我们母女的一切!”

      后来冷宫传出小公主溺水身亡的消息,“双生祸国”不再是齐国人的心头之痒。时隔四年,君澜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他说:“皇儿,朕不会再让你与你母后受苦。”

      皇帝倒是说话算话,很快宁皇后便重掌后印,而君澜也自然而然坐上了东宫之主的位子。

      重回后位的宁皇后一直恶疾缠身,没有过几天的舒服日子,便在第二年的冬天薨于凤栖宫。

      在宁皇后之后,皇帝再未立后,君澜也在邺京建了太子府,从宫中搬到了宫外。

      一晃已是近十个年头,当年懵懂无知的孩童早已长大,只是君澜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治国之才,若不是一直有右相容与帮衬,自己早就被那二弟算计无数回了。

      “殿下,殿下?”

      娉婷的呼声唤回君澜神游的思绪:“娉婷,你说什么?”

      见君澜回神,娉婷抿唇一笑,从君澜的身后绕到她的身侧,小声道:“奴婢是说,右相容与公子,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坐上丞相之位,又与殿下关系要好,不若将他召……”

      不等娉婷将话说完,君澜赶紧将她的话打断:“你胡说什么,本宫与右相乃金兰之交。”君澜虽是这样说,但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脸颊,白皙的面上更添了一抹女儿色。

      “好了,殿下,奴婢自然知道您与容与公子乃金兰之友。”娉婷看破不道破,“明日是容与公子的生辰,不知殿下可有准备贺礼,不知殿下可要奴婢代为跑腿?”

      “不需。天色不早了,你退下休息吧。”

      次日君澜起了一大早,早早就来到容与府上。容与府上的小厮见了君澜连忙行礼。

      “你家主子可在府中?”君澜问。

      “右相大人今早并未出府,小的这就去通传……”

      小厮话音未落,君澜便已迈入府中。

      君澜顺着抄手游廊,还未到容与房前,便在廊上遇见了他。只是容与正与身边之人谈的投入,并未发现她。

      君澜闪身躲到柱后,原本想着给容与一个惊喜,但是容与与身边之人的谈话,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了君澜一个惊吓。

      “义父无需担忧。如今皇上身子不如以前,太子又掌握在我们手中,区区一个二皇子君璟,根本不足为惧。哪怕君璟真的与靖王有所勾结,到时候只要拿到西北虎符,还怕他靖王三十万驻军?天下早晚还是属于义父您的。”

      “容与做事,老夫向来信得过。”

      容与的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君澜耳中,哪怕君澜出门时已经穿了几层厚衣裳,此时身后袭来的凉意仍旧让她忍不住地发抖。

      这算什么?一直相信的好友其实一直在背后算计利用自己?她原以为容与是真心辅佐自己,哪里想得到他不过想让她做个傀儡皇帝。

      君澜一个踉跄,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突兀的声响立刻让容与警惕起来。

      “什么人?”眨眼间容与已经来到君澜身前,君澜纤细的脖颈就这样掌握在容与的手中,只需容与轻轻一使力,君澜的性命就要交代在容与手中。

      君澜想要问一句为什么,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了话。

      容与见到君澜,眼眸深邃如井,直到君澜面色发青,这才松开扼住君澜脖颈的手,冷声问:“太子殿下怎在此处?”

      见容与丝毫没有事情败露的惊慌,反倒依旧是一派从容,君澜忍不住怒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一切就是殿下听到的这样。”

      “难不成右相大人与魏国公想要合谋造反?”君澜目光如炬,控制不住提高了音量。

      “太子殿下说的是什么话,帝位还是殿下的。”站在一边的魏国公萧愈走到君澜的身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当然,只要殿下乖乖听话。”

      君澜毫不畏惧地望着萧愈因年老而浑浊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若是本宫不呢?你就不怕本宫去告诉父皇?”

      “这样就要委屈殿下,长眠于这右相府的地下了。”

      赤果果的威胁,君澜不会听不出来,但是她却没有能力反抗。这样想一想,她君澜入主东宫多少年,许多事情都是直接由容与操办,而她几乎所有权力都被容与架空,也难怪就算她正面撞上容与的阴谋,他还是有恃无恐。

      什么多年挚友,什么金兰之交,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笑话。

      当天容与的生日宴众人都以为是太子君澜身体抱恙并未参加,只有君澜自己知道她是被软禁在太子府。

      君澜被软禁在太子府整整三日,期间只有容与来过。

      “殿下,皇上病重,怕是不好。”

      君澜望着对面坐着的容与,他依旧是一席素雅白袍,清冷的面容如朗朗皎月。只是她第一次看透,原来这样干净的人,心却如泼墨一般的黑。

      “微臣已经待殿下向陛下问了好,毕竟……殿下身子也十分不适。陛下心疼殿下,并未怪罪殿下。”

      容与清冽的声音荡在君澜耳边,激起君澜心中熊熊燃烧的怒意:“滚!本宫不想看见你!”

      是夜,君澜在睡梦中睡得也并不安稳。

      “走水啦,走水啦!”

      “快救火!”

      “殿下还在里面,来人啊!”

      “……”

      外面传来的声响终于将君澜吵醒。君澜醒时殿内已是充满滚滚浓烟。浓烟冲入鼻腔,君澜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来人……”君澜出声,嗓子被烟熏得异常沙哑难受。

      屋外火光冲天,隐隐约约能看到匆忙的慌乱的人影。到处是呼救的声音,却不见有人进屋来施救。

      君澜踉跄着跑到门边,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携着热浪的火舌,君澜只觉得面上一阵剧痛,痛呼一声跪地掩面。

      虽是如此慌乱的情况,但君澜的思绪却异常清晰。

      火是从外烧进来的,空气中有浓重的火油味,这绝不是意外起火,而是人为纵火。

      这么想要至她于死地,除了容与,君澜想不到第二个人。

      “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君澜只想笑,笑自己的无知与无为,笑自己错把佞臣当忠良……笑自己甚至心底还有一丝丝的痴心妄想。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淌在烫伤的面颊上疼痛异常,但是这痛比不上君澜心中的痛,心中的恨,还有心中的无奈。

      就在君澜想要放弃挣扎时,她突然记起多年以前,母后抱着哥哥小小又冰凉的尸体,跪倒在她的身边,不住呢喃:“桃桃,桃桃,以后你就是君澜。一定要代替你哥哥活下去,拿回我们母女的一切……至少,至少你要安然无恙……”

      “不行……我不能死……”君澜咬牙从地上起身。

      正门已经被大火封死,寸步难行,君澜目光放到里屋的窗上。

      那里窗外是一条河,建府邸时,她特意从城外引流入府,这是出去的唯一希望。

      来不及多想,君澜冲过去从窗口处跳下。

      初春的河水冰凉刺骨,还有未化的冰渣夹杂其中,也正是这股寒意让君澜清醒了几分。

      君澜使出最后的力气顺着河流游出太子府。

      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世界陷入黑暗,君澜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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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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