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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亲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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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话一出,冷枭言第一个不干了。朝中重臣亦劝道:“皇后废立不是儿戏,娘娘切莫着急,所谓事缓则圆,臣等总能商讨出个好办法解决的。”
说句难听的,皇帝陛下能有今日,皇后娘娘得占了大半的功劳,敬砚姝坐居中宫乃是名正言顺人心所向。又有她看顾陈妃在前,不能生育的小道消息在后,有心让自家闺女往陛下后宫插一脚的大人们都想的明白,唯有敬砚姝坐稳了皇后之位,他们家的闺女才能有出头之日。
否则呢?云氏当了皇后,冷墨清就是嫡长子,妃嫔都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那其他人还玩个鬼?一时间七嘴八舌,局势却是一面倒,中心思想就是一个:皇后退位让贤是不可能的,这于国于家中宫后位都只能敬砚姝坐着,至于云氏要怎么处置——那就大家再商量呗。
朝臣众口一词,冷枭言尴尬的局面倒是变得轻松了一些。总归不用他在两难中抉择——他这一堂臣子都给他定下了结论,无非是再找个体面的说法圆过去罢了。
敬砚姝想到的却是上辈子,她无法接受冷枭言突然多出来的妻儿,将自己关在坤和宫里当鸵鸟。云浅杉捏着“体谅贤惠明事理”的人设,在冷枭言稍劝几句后“妥协”当了贵妃,还特意到坤和宫给她请安,做足了伏低做小的姿态。
然而说的那些话,夹枪带棒明嘲暗讽,话里话外说的乃是敬砚姝这皇后之位全是她这“元妻”让出来,是敬砚姝窃取所得。本就抑郁烦躁的敬砚姝哪里受得这个气,若不是周妈妈拉着,怕是要直接下令让人将这女人从宫中丢出去。
云浅杉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效果?转头在冷枭言面前红了眼圈,坐实了敬砚姝“欺负”她的事实,还坚强忍耐的不许皇帝陛下找皇后理论,说不出的温柔乖巧体贴大气。
那时的敬砚姝多傻,心中竟然还对冷枭言有所期盼,妄想那男人能明辨忠奸,记得多年的情分,做出正确的选择。殊不知这就和后世信了男人一句“我养你”,将自己后半辈子赌在一个人的良心上一样不靠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良心早被狗吃了,自己手里不握着点儿实在东西,等那狗男人一朝得势变了脸,可不得落个一无所有?
那一世的敬砚姝就是傻到这份上,眼看着这对母子笼络了陛下的心,云浅杉虽无皇后之名,然除了一个名分,又与皇后有什么差别?
只是回头想想,这局面大半缘由是冷枭言太渣,敬砚姝自己也并非没有责任。说的难听些,正是她一手将冷枭言推给了云浅杉,让云浅杉能后宫独宠,一点点与陛下积累出情分来。
时至今日,敬砚姝依旧笃定,其实云浅杉初入宫时,陛下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兼些许愧疚感动才许予她高位,心中所爱一直是敬砚姝无疑。然一边是将他当做尘埃脏污的高冷皇后,一边是对他一片真心感天动地的解语花贵妃,一日日水磨工夫下,四年时光足够耗尽两人情分,也足够云浅杉彻底占据冷枭言的心。
说来可笑,冷枭言后宫冷清才能让云浅杉有此可乘之机,而这却是之前敬砚姝费尽心思才维系的局面。云浅杉踩着敬砚姝上位,舒舒服服的摘了个大桃子,顺便将自己“让位”的委屈大度和贤惠名声散布天下,以至于不少人都觉得,她以贵妃之位代掌皇后宫权,实则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也难怪位面大神都觉得敬砚姝太惨,允她重新来过一次。而这一回,早不会被感情左右的皇后娘娘先一步玩了这招“以退为进”,将云浅杉架在了火上。只看朝臣眼神不善,连陛下都面露不满,就知道她绝不可能再如上一世那样得人心了。
其实云浅杉若是能对自己狠一点,干脆放下身价做足了谦卑温顺,跪求敬砚姝收回成命,当着众人的面自陈愿意做个普通妃嫔,今日这场闹剧仍旧可以化作加大欢喜的佳话,她亦能得到陛下的尊重怜惜。可握着儿子的手,看敬砚姝凌厉的妆容与姣好面容,她实在无法卑躬屈膝将自己贬到尘埃里,殿中气氛一时僵局。
敬砚姝任由松明佳楠扶着,在龙椅旁的高座上坐下歇歇脚,脸上是苍白的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算计时间——第二场好戏,应该也到了吧。
云浅杉所谓的“正妻”身份到底是个麻烦,敬砚姝绝不会将这隐患遗留下来。而事实上,她还正知道有一个人可以破解这个问题,因此才在陛下遣人往幽州接来云氏母子时,特意交代侍卫们寻找陛下亲眷,将陛下故里的亲人一并带来。
有她暗中调度,两支接人的队伍正好前后脚的抵达平京。就在云氏母子进宫之时,寻到陛下姨母赵氏与表妹安氏的一行人马,也在城卫官的指引下往巍巍皇宫行进。
收到消息的总管太监不敢耽搁,顶着一众大臣与皇后娘娘的视线,伏在陛下耳边将事儿说了。今日这局面已经够糟糕,再来一个姨妈表妹的,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动静。
冷枭言闻言一愣,神色便有些激动:“那些侍卫可查清楚了?姨母真的没死?表妹也还活着?!”
争夺天下从来都是危机四伏,不仅仅是自己的安危,家人亲眷也极有可能受到波及。冷枭言父母早亡,是姨母一家抚养大的,与这唯一血亲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后来天下大乱,他所在的村落被山匪抢劫屠戮,又一把火烧成焦炭,他和三五好友外出狩猎才得逃过一劫。他抱着一丝希望疯了一样在废墟中翻找,却只在家中旧址上寻到两具焦尸,悲愤痛哭一场后将“亲人”草草掩埋,从此光棍一人,却第一次清晰的明白,唯有拥有权力才能在乱世中生存下来。
他一路投靠过许多势力,吃过苦受过伤,也慢慢积蓄了自己最初的班底。这般奔波了两三年,一次躲避追杀隐姓埋名逃到碧潭镇,却因缘际会与云浅杉相识,两人就此结为夫妻。
云家算是富庶乡绅之家,唯有云浅杉一个女儿,正是看中他孤身一人,才特意招他为婿。冷枭言也曾想过就此安定下来,与云浅杉生儿育女,当个小富即安的普通人。可他天生不凡,骨子里流淌的是追逐权利的血液,小小的碧潭镇容不下他的野心,在成亲三载后,他终是选择了离开。
一年后,他遇上了年方十四的敬砚姝。彼时敬大姑娘刚守完父孝,一身素净衣衫表情淡漠,却能眼都不眨的挽弓射敌,带着数千家丁兵勇将进犯的流寇杀的落花流水。就在那一刻,他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感觉,骑在枣红马上的俏丽身影成为他一辈子都铭记的悸动与绝美。
他看着敬大姑娘井井有条的收编降服的流寇,将壮丁打散了编入护卫之中,老弱病残则送到别庄休养生息,今后当做佃户使唤。偶有刺儿头不服管教,大姑娘也果断的收拾干净——所谓乱世用重典,想捣乱的分分钟成为刀下亡魂,作为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
敬大小姐就这样迷了他的心智,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靠着一身高超武艺自荐当个武师,敬砚姝与他详谈一日后,却将整个敬家三千兵勇都托付给了他——只要他能凭真本事取得所有人的拥护。
那时,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什么叫“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那时,就算敬砚姝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献上自己的头颅。
更让他惊讶的,是敬砚姝有着与他同样的理念,完全理解他的抱负。在考验过他的能力后,敬大小姐将整个敬家的人力物力都交给他,只要求他有朝一日登顶,结束这个乱世,还江山一片清明。
再后来,敬砚姝成了他的妻,与他并肩而战闯过重重难关;而他从未提起过自己曾经娶妻,还有一个女人在幽州苦等他回来。冷枭言总觉得他的命运在与敬砚姝相遇的那一天就被一条无形的线分割,之前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唯有那一日之后的每一天,才是真正属于他冷枭言的生命。
幸而他这说法不曾说给敬砚姝听,否则一定会得到一双大大的白眼。这不正是某奶奶的极品大作水云间里,那个抛弃妻女的梅渣男的著名论调么?可见天下的渣男连找借口都找的差不多,这么恶心的话也亏他们敢舔着脸说出来。
思绪一时扯的太远,冷枭言从漫长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稍稍平复心中激荡。无论如何,找到亲人的惊喜实在太大,他再绷不住表情,急切的再次询问面前的大太监:“真是找到姨母和表妹了?快快快,快将她们请进来。”
大太监一路小跑,亲自将两位妇人带上金殿。十多年未见,姑母赵氏依然看得出当年容貌,只是两鬓斑白,已年华老去了不少。而那时年幼的小表妹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看见他时忍不住泪珠儿一串串掉下,喊出一句“表哥,我找你找的你好苦啊”,就顺势扑进了冷枭言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