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算计》钟敬言

5、chaper5

　　李柏池在某些时刻的确非常讨厌叶胜楠。

　　比如现在。

　　她下巴微抬，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气，然而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这点。紫色硬糖糖果夹在食指和大拇指的中间，她只捏住透明糖果纸的前面半截。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挂在墨绿色的窗帘上，她的目光过分尖锐，马尾高扬，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睥睨神色像皇室储位。

　　李柏池，我要跟你断交。
　　李柏池，我们和好吧。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低头、妥协、退让、服从，从一而终，他是她的奴仆。

　　“好。”李柏池接过糖果。

　　桌上凌乱的便签碎片让他回神，捻起其中一张，他念出上面的名字，“越泽……”

　　“你认识？”叶胜楠侧目问。

　　“便签是他给你的？”

　　“对。”叶胜楠随意抓起一张，两个数字九九并排，她叹了口气，“他是纪律部的，看到我没有穿校服，说只要我这个星期内加他联系方式，班级里的班分可以不扣。”

　　旁边趴在桌上睡觉的林羡妮动了下身子，胳膊从另一条的胳膊底下抽出，横在脑袋面前，更完全地圈住了自己。

　　李柏池不经意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纸片团出许多褶皱，越泽两个字顿时像朵枯萎褪色的花，只剩下些没了水分的枯枝败叶。

　　他换了个姿势，半蹲在叶胜楠的面前，一只手撑住她的桌子，另外一只手扶住她的椅背。

　　这个动作拉近两人距离中的亲密。

　　控制与被控制总是相应而生。
　　巧言令色乱人心智，天道轮回，只能道句世事无常，奴隶也妄图僭越，以下犯上。

　　“他是我们学校著名的海王。”

　　云层涌动盖住阳光，海藻色泽的窗帘阴影迎面扑下，扑到李柏池的脸上，钝化了他的五官角度，只剩表情绵羊一般的温和顺从。

　　叶胜楠不解，“海王是什么意思？”

　　“广撒网，到处放电，捞到一个女孩算一个。”

　　意料之中，他看到她的眉头拢起。

　　叶胜楠：“年纪轻轻就性格油腻。”

　　李柏池摊开手中的纸张碎片，送往叶胜楠的视线之中，越泽两个字因为扭曲而丑陋，横瞥点捺位置错乱。

　　“你可能不知道之前越泽在我们学校还有一个故事，他同时跟四个女孩聊天，连约会时间都定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候同一家影院，一层楼四个影厅有四个姑娘，他隔三差五借口要上厕所出来串场。”

　　“后来呢？”

　　“后来他真去了一趟厕所，四个女孩担心他尿/频，特地在电影结束之前在男厕所前等他，同校同学难免要多嘴聊几句，这一聊他的把戏就全部露馅。”

　　叶胜楠跟听故事一样，乐得直不起身子，她捂住肚子想哈哈大笑，但环视一圈教室里睡觉的人都还没醒，只能折下腰像小时候一样凑近他悄悄讲话，“他好蠢啊！”

　　“自信到自负的人难免愚蠢。”

　　“我觉得你在内涵我。”叶同学要直起身。

　　“诶——”李柏池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故事听完笑完，但现实还横在面前不好轻易翻篇。

　　叶胜楠也拿那堆碎纸片没办法，“不知道，我现在都能想象加他以后，他会怎么烦我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李柏池永远妥帖，他拢起桌上所有的碎纸片，攥在手心里面，“我换个性别，设置空间权限，加他就好。”

　　叶胜楠点头赞同。

　　午休铃响以后，不少人走出教室站走廊上活动筋骨。

　　李柏池撇下同桌自己一个人出来，他透过第一组后排的窗子，看叶胜楠圈住胳膊抓紧十分钟的下课时间小眯一会儿。

　　风从指间吹过，冰凉中也带有温柔。

　　从口袋里面摸出手机，李柏池打开Q/Q切换小号。

　　十中现在对于学生手机的管控，远没有其他学校那么严格，只要老师看不见就好。

　　他点击按键上的十一个数字，在验证信息的方框下写上叶胜楠的名字，待一切完成，直接点击发送，然后退出Q/Q界面，手机关机。

　　林羡妮站在他的旁边。

　　李柏池看楼下风景，也不去理。

　　“我听到你跟叶胜楠午休那会的聊天了。”她终于没忍住开口。

　　李柏池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秒，而后很快堆砌起抱歉的笑，“一定是我们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不，不是，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林羡妮转身对向走廊的黑色栏杆，风吹向衣角猎猎作响，她压低音量问：“你为什么要撒谎？越泽跟四个女孩同时约会的故事明明就是假的。”

　　暖阳被浮云遮挡，西风一下锐利如刃，直直剐过皮肤，唬得许多人躲进教室取暖。

　　就林羡妮和李柏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记错了。”他低下眼睛笑。

　　男孩生得一副乖巧皮相，苍劲如松，温润似玉，一双眼睛大而圆润，到眼角地方又稍稍下垂。气质不凸不显，五官也算不上惊艳，但组合在一处却是怎么看怎么舒服。

　　他笑的时候好像真的很抱歉。

　　“到底也是别人的事，我东拼西凑听一点，弄错了故事的主角也很正常。再说朋友之间在背地里嚼几句别人的闲话，还要字字斟酌，会不会太累了点？”

　　窗户后面的叶胜楠已经醒来。

　　她端坐在位置上，课程表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贴好在桌子的右下角，数学历史地理，这是下午的所有课程。

　　长方玻璃嵌了个框，把她镶在里面，浓墨重彩的教室嘈杂全成她独一人的背景板。

　　李柏池又问林羡妮，“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那会儿不说？”

　　“我……”

　　“哦——”他像是刚刚才懂，恍然大悟地拉长调子，“原来刚刚你在装睡啊。”

　　林羡妮无言。

　　预备铃打响，李柏池转身先走了进去。

　　-

　　晚修的时候，方堃踩着铃声提前进来。

　　教室闹得跟要掀翻了天，见到老师也不知稍稍收敛。

　　“安静！安静！”她在台上喊着没用，腰间没别扩音器，猫儿一样的音量很快就被其他喧嚣压下。

　　就在她左右没法的时候，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刺耳响亮的砸桌声，“砰砰砰——”

　　沸腾很快止住，所有人都往第一桌倒数第三桌的方向看。

　　女孩修长的脖颈上晃动着马尾，她摊放好卷起的书本，一字一顿不重不轻却掷地有声，“老师叫我们安静。”

　　全体静默，不发一声。

　　没人喜欢好出风头的人，可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总不能当着老师的面对她说真三八吧。

　　叶胜楠摘下耳塞，放进巴掌大的方形盒内。

　　方堃一组一组分发练习卷，这个老师虽然音量小胆子怂，可关键时刻又爱念念叨叨，啰嗦程度直逼唐僧。

　　“你们现在已经高二了，换种方式来讲就是高考的储备军。你高一爱玩还能理解，高二总该要收心沉淀自己好好学习了吧？”

　　教室里面没人应。

　　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学生了，比老师更清楚怎么应对老师。

　　一班子的老油条，大道理净当耳边风。

　　方堃叹息：“我们学校周四周五月考。”

　　“啊——！”底下终于有了反应，但大多都是抱怨。

　　“这才开学多长时间就要考试？”

　　“才两个个星期而已，以前不都是一个月吗？现在九月初就要考试了，那等到国庆节之前是不是又要来一场考试？”

　　“好烦呐！”

　　老师继续说道：“等月考结束以后，我们班委就重新选一下，听你们之前的班主任说，目前的班委都是暂任的。”

　　班级内呼声更高，“老师，班长不动就好。”

　　方堃被一干人着急的样子逗乐，“看来班长还是很得民心的。”

　　叶胜楠一直不理解李柏池究竟靠什么魅力征服全班四十五个人。

　　以前两人小学同学的时候，他要么当个副班，要么做个小组长，或者担任劳动委员，经常一个人干完全班都不愿意干的工作。

　　直到晚修结束前，叶胜楠看一个男生找他借作业抄；一个女生说要假条，他不分缘由直接给；还有一群人抱着手机斗地主，顺子、王/炸……此起彼伏的男声女音隐隐响起。

　　隔那么远方堃听没听到叶胜楠不清楚，但李柏池要没听到，那绝对是要去医院挂耳科急诊。

　　晚修结束，叶胜楠没着急回家，她叫住李柏池说要聊聊。

　　“你不着急回去，还是你是住宿生？”李柏池背着书包看她。

　　叶胜楠：“我家离十中很近，几步路的距离。”

　　教室里的人基本走空，就明天的值日生站在前门交代：“班长，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关灯锁门啊。”

　　李柏池点头应好。

　　他把书包扔回在桌上，走到叶胜楠的对面坐下，“要聊什么？”

　　“刚刚有个女生找你借假条，你不问原因就直接给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还有人在晚修的时候玩手机斗地主，他们不想学没人拦着他们，但想学想读的人怎么办？”

　　李柏池：“我之前管过，但没用，所以我只能管好自己。”

　　叶胜楠：“可在其位就要谋其事尽其职。”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比你要更适合三班班长这个位置。”

　　“凭什么呢？”

　　“就凭我比你负责。”

---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班长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