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你》辰沙十七载

6、2014年

　　在五天四夜游的最后两天里，
　　南浔在途中结识了一位老爷子。
　　整个团里只有她和那个老爷子是独自一人，其余人都携带家属。

　　倒数第二天时，
　　南浔和老爷子同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
　　导游在车的前排讲着浙江这座城市的悠久历史，南浔听得很认真。

　　半小时后导游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还有一小时左右的车程。
　　就在南浔准备眯一会儿的时候，老爷子递给了她几包坚果、肉脯、饼干等零嘴。
　　南浔惶恐摆手：“爷爷，您吃，不用给我的。”
　　老爷子爽朗一笑：“老啦，吃不动了，太硬了。给你吃吧，你们年轻人不都爱吃这些吗？”
　　南浔笑笑接过来：“那就谢谢爷爷啦。”
　　“不用谢，都是我女儿给我塞的。”
　　老爷子又问：“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呀，怎么一个人出来？”
　　南浔虽是20了，但是165的身高加上有点婴儿肥，又扎了一个高马尾，说出去是高中生也是有人相信的。
　　南浔看这老爷子挺健谈爽朗，眉目慈善，便如实相告：“20了呢。还不知道爷爷您高寿？”
　　老爷子说：“69了。”
　　南浔觉得不可思议：“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近古稀之年的人啊，您肯定心态好。”
　　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引得前面几排年轻人也不禁回头看。
　　大家都打趣，不觉得他像个快70的。

　　南浔又想问他您怎么也一个人来，您老伴呢？您孩子呢？他们放心您一个人出来吗？但是会显得不礼貌、不得体。南浔就没问。

　　后来在千岛湖森林氧吧爬山的途中，南浔始终和老爷子走在一起。
　　她不太放心老人家，就跟着他走走停停的，他们两个便唠起了嗑。

　　原来老爷子他老伴儿身体不好，出来行动不便，就没来。

　　老爷子以前是军人，现在退休了。
　　他想到年轻时和老伴一起走过西湖，走过乌镇，走过大大小小有名的地方。如今趁着还能行走，就来故地重游一番。也好拍些照片带回去给她看看。
　　本想自己出来走走的，奈何儿子和女儿非要让他报团他们才放心。
　　那就报团吧。

　　几十年前两人就能有经济条件一起出来走走，那这个级别应该挺大的。
　　而能坐到高位还对原配始终如一，这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令南浔敬佩他。

　　南浔羡慕道：“您和您老伴感情真好。您儿子女儿说得也很对呀。他们也是担心您呀。”
　　老爷子很自豪地回答南浔：“是啊。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三个孩子也都长大了。恍惚间还能看见年轻时和她谈恋爱的自己呢。”

　　南浔听着仿佛能穿越时空看见几十年前的场景，那时的车很慢，感情也很珍贵，一谈就是一辈子。

　　“最大的儿子现在40啦，最小的才25。”
　　南浔笑说：“那您现在应该尽享天伦之乐啦。”
　　老爷子看着她，摇摇头，笑笑，不再说话。
　　最小的那个，还不知道他和老伴能不能看到他成家呢！

　　旅游的最后一天，在到达苏州准备分道时，老爷子问南浔是否直接回家。
　　南浔答是。
　　老爷子表示女孩子尽量不要一个人出去，还是会不安全的，家长也会担心，虽说现在世道不错，但防范意识还是要有的。
　　南浔表示感谢，并说以后应该不会独自一人去了。
　　毕竟南博文和孟湾每天一通电话，很担心她。
　　南浔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

　　老爷子说他接下来要从苏州坐高铁去南京。
　　他大儿子在南京某医院任职，他这次在浙江故地重游后主要就是去看看大儿子和儿媳以及孙女。

　　南浔送老爷子进了高铁站后告别：“那您多注意身体。到了给您儿子通个电话。注意安全呀。”
　　然后她才打车回家。

　　*
　　摘自南浔的日记：
　　“2014年8月16日 周六
　　在西湖时买了两罐特级明前龙井带给爸爸。
　　这几天在家我也用爸爸的茶具泡了点。
　　鲁迅曾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
　　茶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钟情于白茶。
　　很奇怪，大部分人都喜欢龙井甚于白茶。
　　爸爸也是。
　　而我却钟情于安吉白茶。
　　我想可能是因了初学品茶时看到安妮宝贝的一句“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所以有了代入感。
　　而我又很念旧。
　　我在等你。
　　可我也没有立场去等你。
　　你正在干什么呢？
　　*

　　开学前，她告诉南博文和孟湾她不想继续读金融了。
　　孟湾问她原因。
　　南浔说她还是觉得更喜欢语言多一点。金融的工作她不太感兴趣。她想每天活得有价值，想要由内而外的那种喜欢一份工作的感觉。
　　孟湾表示支持她的决定。

　　南博文把南浔叫到书房。
　　孟湾给了南博文一个眼神，南博文看了没什么表示。
　　孟湾便去厨房准备下午的水果。

　　书房里，南博文坐在矮几旁的沙发上，先用沸水冲淋所有茶具，随后将茶壶、茶杯沥干，用茶匙盛了一匙南浔刚带回来的龙井，放到茶壶里，接着他倒入八分满的水。
　　南浔知道接下来就是5分钟的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南博文问她：“浔浔，这次去浙江玩有什么感想吗？”
　　南浔回答道：“有的，很多。浙江的山水孕育人才，人杰地灵。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非常有趣。还有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都是官话。
　　南博文又问：“那在小姨的公司实习有什么体会吗？”
　　南浔皱起眉头：“爸爸，我是真不喜欢金融的工作。我每天会把任务完成，但是内心却不觉得快乐。您教过我的，什么刀配什么鞘。我可能学它并没有困难，但是没有您说的有那种做事业的冲劲。”
　　五分钟到了。
　　南博文将冲泡好的茶先倒进茶海里，然后再从茶海倒进南浔的茶杯中。
　　“谢谢爸爸”。
　　南博文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润喉，才看向南浔：“那你选什么语言作为报考科目呢？你要知道，原本你有资格申请国外的学校继续去深造的。现在你要放弃它，这可不是小事啊，浔浔。凡事都得三思。爸爸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南浔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茶叶舒展，茶香四溢，满室清香。
　　“爸爸，就像这泡茶，喜爱它且懂它的人才能最大限度地释放它的清香。而门外人就是凑个热闹，也体会不到它的价值。我只是当完成一项任务去学习，我不喜欢的。我很喜欢德语，我的第二学历就是它，我很爱它。”

　　南博文走到南浔身边的沙发坐了下来，拍了拍南浔的肩，道：“浔浔，爸爸和妈妈支持你的决定。
　　你从小到大，想学什么我们都会支持。我们只是害怕你以后会后悔。不过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学吧。”
　　南浔拥抱南博文：“谢谢爸爸，我不后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想要做什么。我只是很抱歉不能继续学金融将来帮您分担了。爸爸，对不起。”

　　南博文摸着她的头发，慈爱道：“傻孩子，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你只是志不在此。再说，爸爸可以请职业经理人来帮忙打理啊。
　　爸爸还是那句话，做有梦，有理想的人。
　　爸爸和妈妈为你感到自豪。”
　　南浔点点头。
　　她想，她何其有幸，能有这样开明的父母，爱她的父母。

　　她之所以能对世界温柔以待，最该感谢的就是父母。
　　是他们给她筑了爱的、包容的暖巢，断了她的后顾之忧，使她奋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