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你》辰沙十七载

16、关于周雁

　　江桐拿着那张画跌跌撞撞地在校园里走，梨花带雨的样子吓到了那些正下课要去吃饭的学生、老师。
　　她完全忘记了形象，逢人就问：“Have you ever met him？please.”
　　大部分人都是摇摇头，“Sorry.”
　　江桐却还不忘说“Thank you.”

　　校园太大了，人太多了。
　　快中午十二点半了。

　　她举着画抬头对着头顶的烈日，阳光刺得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你到底在哪里？

　　从她面前走过了一个满头华发、步履蹒跚，夹着一则《A History of the Modern World》的老教授。

　　《A History of the Modern World》。
　　当年，江桐陪着周雁曾看过这本书，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R.R.帕尔默写的，它的中文译名是《冷战到全球化》。
　　周雁曾说这是他们专业所必须要读的书。

　　江桐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追上老教授。
　　“Please，wait."

　　老教授听后转身，望着江桐。
　　他像是认识江桐似地，没对她的冒昧表示太多惊讶，对着她很慈祥温和地笑。
　　江桐没仔细观察老教授的表情。
　　“Take your time”，老教授让江桐别着急，慢慢来。
　　"Thank you. Sorry to waste you some time."江桐把画拿给老教授看，“Have you ever met him？"
　　江桐很期待地看着老教授，因为如果老教授也不认识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还可以去问谁，去哪里找他。

　　老教授缓缓点了点头。
　　江桐像得到糖果的孩子：“Really？Really ？Where is he now？”
　　老教授摇摇头，他曾答应过Alex不告诉来找他的女孩子他在哪里，但是Alex并没要求他不能说他见过Alex。

　　江桐还想再问点什么，手机却响了。
　　是她的顶头上司陈霆。
　　她和教授说抱歉。
　　教授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再看了看她，便转身走了。
　　江桐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边吸吸鼻子，清清喉咙，然后接起电话。

　　顶头上司很暴躁：“Ella！江桐！一点十五了，你人在哪里呢？快迟到了，限你15分钟内必须给我赶到会场，给你发钉钉消息你都不回！这不像你作风啊？”

　　江桐边回着他边跑出校园，挥手打车：“好的，15分钟我能到。”
　　陈霆好奇：“你到底去哪里了？”
　　“头儿，我私事。”
　　陈霆催促：“快点，别迟到。准时是第一原则。”
　　“知道。”

　　坐在车里她赶紧收拾了一下仪容仪表。
　　然后深呼吸，心里想着：没关系的，不着急，有人认识他就行，她开完会就来找他。

　　一下午，她强撑着开完了高强度的会议。
　　结束时外面大厦已是灯火通明。
　　会议一结束，陈霆就提议大家晚上出去聚个餐，一下午连轴转大家都累了。

　　江桐却拿起包头也不回地往电梯冲，像是奔赴杀人战场般决绝。
　　电梯还没到，她有点焦急地用脚尖点着地。
　　右肩上斜挎着包，头微低，一缕头发垂了下来。
　　怎么说呢，有种颓废美和凌乱美。

　　陈霆走上去，站在江桐的右侧，欣赏着江桐。
　　“这么着急去哪里？不聚餐了啊？”他问。
　　江桐仿佛才回过神般：“哦，头儿，忘了和你打招呼，今晚的聚餐我就不去了。”
　　“什么事不可以等到明天吗？明天上午给大家半天假。”陈霆还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找人。”
　　“男朋友？你男朋友不是在上海吗？”陈霆了解她这几年的情史。
　　“那个不是，那早分了。”和那个分的在谈的时候就约法三章过，不动心，不上床，只应付家长。
　　陈霆还想再问什么，电梯到了。

　　江桐直接跨进了电梯。
　　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江桐对着陈霆来了一句：“头儿，工作归工作。还有，谢谢头儿。”
　　江桐其实一直都知道陈霆对她有好感，之前她也放任不管，只要不挑明就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她就要找到周雁了，她要铲清身边的杂七杂八。

　　出了大厦，她打车去了上午去的校园。
　　一路上，她催促司机快点快点再快点。
　　心情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该去哪里找他？
　　她见到他该说什么？
　　是眼泪？
　　还是沉默？
　　亦或是笑？

　　*
　　老教授踱步回办公室的时候，周雁正坐在工位上看江桐的照片。
　　他的办公桌上很老式地放了一大块玻璃，下面压的除了日程外全是江桐的照片，过去的，这几年的，以及才打印出来的她刚睡着的噙着泪水的照片。
　　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封存在这块玻璃下。
　　他感觉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偷窥狂，收藏癖，托好友、同事拍她的照片发给他以此来思念她。

　　老教授看着玻璃下满桌的照片，缓缓开口道：Alex，your girl，I met her just now. She's more beautiful than these photos. She asked me about you.
　　周雁急了，他抬起湿润的眼，快速说着：Well， you once promised me when I first told you about her.
　　老教授摇摇头，安抚他：No，No，I didn't tell her where you are. But , Alex, do you think it's useful to avoid her？Are you happy？
　　周雁摇头，看着自己的腿，嗤笑：I’m not complete anymore. If she's with me，she is going to take a different look. She will not be happy.(我不健全了，如果她和我在一起将会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她不会快乐的。)

　　老教授将手中的书放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后，走到了周雁的桌前，坐下。
　　看了这个年轻人一会儿，然后他才缓缓开口：
　　"Before I saw your girl, I thought you were right. You love her very much. You are selfless. But now I think you were wrong. Do you think the love you think is love for her？That's not love, kid. You are not anyone. You don't konw how others think. (在我看见她之前，我觉得你是对的，你很爱她，你是无私的。可是现在我觉得你错了。你认为你的爱对她来说是爱吗？孩子，那不是。你不是别人，你不知道别人会怎样想。）
　　The true love is that no matter how you are, you are still together and spend the rest of your life together.(真正的爱是无论你们如何，你们依然在一起，携手度过余生)
　　I can see that she can't let you go.(看得出来，她放不下你。)"

　　周雁看着老教授，久久没有出声。
　　老教授的妻子来接他下班，敲了几声门。
　　老教授站了起来，笑笑，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
　　“Love makes people brave. I hope you will be happy，for you, for her."

　　周雁目送他们携手远去的背影。
　　这样老了后执手相依的感情谁不想拥有？
　　他也想拥有啊。
　　可是他配吗？

　　*

　　周雁不在这里教书，所以学生们很少有知道他的。
　　但是他干的工作却是非常重要的。
　　和外交紧密相关的工作。

　　所以，当江桐再次到达校园时，她拿出叠好的放在包里的那张画找人问他在哪里时，还是没人知道。

　　月朗星稀。
　　夜晚有点凉。
　　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只在开会时喝了几口水的江桐突然受不住地哭了，为胃，为他，为自己。
　　她是个从不亏待自己的胃的人，可是她现在却饿得泛酸水，饿得想吐。

　　她不顾形象地蹲在中午看见那个老教授的那条小路牙边上，借着路灯拿着那张画看，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上面落。
　　纸洇染了，渐渐地，他变得模糊。
　　她又赶紧从包里翻出面纸放在画上吸泪水。
　　手忙脚乱也有，力不从心也有，
　　可是更多的却是恨自己，
　　恨自己把唯一的一张有关他的画还弄脏了。

　　狗日的，他怎么这么混蛋？

　　越想越气，越想越哭。
　　又去拿面纸来擦眼泪。
　　擦着擦着，
　　她的耳里出现了很有规律的“嗒、 嗒 、嗒”声，是有东西在敲打地面的声音。

　　她福至心灵，猛地抬头。
　　在见到那人之后，
　　泪关开了似地哗哗地倾盆下涌。

　　*
　　周雁在下午教授的那番话后静坐了十来分钟就接了个电话去大使馆了。
　　一直忙到太阳西沉，他才回到学校。

　　去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拿了钥匙，准备回公寓。
　　很不巧的，从办公室去大门，得经过一条必经之路。
　　就是在这条路上，他被江桐给看见了。

　　要是他当时没有在看手机回信息，要是他晚点再回信息，他就会看见蹲着的江桐，然后避开她回到办公室，等到她走了，他再回去。
　　可是，没有如果。
　　她看见他了。
　　他说不出终于和她再见面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高兴，还是难受？
　　是激动，还是自卑？
　　是满足，还是失落？

　　他只知道，他空了两年多接近三年的心，这一刻终于感到满了起来，终于活了过来。

　　*

　　周雁看见江桐哭得不能自已，他舍不得，他终究还是慢慢地走上前，从手巾袋里拿出手巾，递给江桐。
　　江桐没要，还拍掉了他的手，继续哭，最后瘪起嘴来，哭出了“呜呜呜”的声音。

　　别说，打得还挺疼。
　　周雁无奈，叹了口气。
　　向她再走近点，弯下腰，将手巾移到了她脸上，慢慢给她擦起眼泪来。
　　“桐桐，别哭了。”声音喑哑。

　　江桐停下来，不哭了。
　　她等他给她温柔地擦完。
　　然后，
　　手起刀落，
　　给了周雁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