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会有多可爱》言於凉

47、师韩

　　“你之前是不是见过南清？”师韩嚼着他的虾，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我是说，高中以前。”

　　苏铭剥虾的动作一顿，“嗯。”

　　他把剥好的虾放进师韩的盘子里，又着手剥下一个。

　　初三那年的夏季。
　　那天的太阳很毒，高高的悬在头顶。
　　对面那个男孩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

　　穿着灰色的衬衫，衬衫上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口袋和带子。
　　苏铭看了很久，都不太理解这种设计。

　　就一个人来的，还提着一根棒球棍，指着他们骂骂咧咧。

　　苏铭身后领着十多个人，分布在男孩对面。
　　从身后拽了一个小平头出来，苏铭问道：“你怎么惹到他了？”

　　“偷了他一个玩具，追了我八条街！这疯狗。”

　　“玩具？”苏铭。

　　只见那小平头从袋子里摸出一颗红色的蛋，摊在苏铭眼前。

　　苏铭：“……这啥？”

　　“铭哥你看，这还能变形呢！可好玩了~”

　　苏铭：“……”想了半天没想到形容词骂他。

　　南清在对面举着棒球棍喊，喊什么苏铭没听清，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苏铭把手在小平头头上按了两下，说：“还给他。”

　　小平头抱着蛋，犹豫了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把心一横，冲着南清喊：“你不卖给我！我不就只能偷了！？”

　　“操！”
　　这回苏铭听清楚了，那男孩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开口就是一大串星号：“你那什么狗屁逻辑！？快他妈还给我！”

　　“我就不！”

　　苏铭抬起手，小平头以为苏铭要打他，吓的一抖。
　　可苏铭只是伸了伸懒腰，平静的问他一句：“你今天怎么回事？倔什么？”

　　小平头低下头支支吾吾“我”了半天。
　　好不容易“我”出个下文，一抬头，突然发现南清走到他跟前来了，棒球棍就指着他的鼻梁：“你接着横啊？”
　　顿时吓的所有的话都随着那一口唾沫咽了下去。

　　苏铭：“……”

　　小平头一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不退了，把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还没跪稳，苏铭又把他拎了起来。

　　苏铭：“男儿膝下有黄金。”就简简单单一句话。

　　南清也火大，“你什么毛病？让你还个东西就那么难？！”

　　离的近了，苏铭总算看清了这家伙鸭舌帽下的脸。

　　还挺好看。

　　苏铭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打我吧，我不会还的！”

　　南清：“……”

　　末了，小平头补了一句：“哥，你就给我吧，我妹妹喜欢这个。”

　　南清：“滚你妈的，我弟弟也喜欢啊！”

　　小平头一愣，看了苏铭一眼。
　　苏铭把下巴一抬，示意还给他。
　　小平头只好很不舍的把玩具从怀里拿出来，磨磨蹭蹭的递给南清。

　　南清一把抢了过去。他说：“别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又没欺负你。我的东西被偷了我拿回来天经地义。”

　　苏铭一挑眉。这兄弟挺有意思。

　　“还有，”南清收好那颗红色的凹凸蛋，气不打一处来，从衬衫的口袋里摸出一条亮闪闪的东西丢给小平头。
　　“女孩子应该喜欢这个。”

　　小平头接过一看，是一条水晶项链。

　　“哥，你这……”

　　“别叫我哥，我弟弟姓师。”南清摘下他的帽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妈的热死我了。”

　　苏铭一笑，吓的身后十几个人冷汗直出。

　　南清:“同一个袋子里你偷都偷不对，女孩子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红不拉几的弱智玩具？”

　　没等小平头接话，苏铭懒懒的来了一句：“可是你不也买了？”

　　南清：“我是弟弟！弟弟！”

　　苏铭：“哦，你是弟弟。”

　　南清：“……你才是弟弟。”

　　小平头:“我估摸着这条项链比较贵，没敢拿，就拿了玩具。”

　　南清:“你偷都偷了，还不捡贵的偷？”

　　小平头憨憨一笑:“金额不大，判的轻，我妹妹还在读小学，可不能没有哥哥。”

　　——

　　“后来他陆陆续续帮我们打了几架，就混熟了。”
　　苏铭终于剥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送进师韩碗里。

　　师韩从苏铭说到“玩具”的时候就没动筷子了。只喝了几口汽水，手死死的扣在汽水瓶上。

　　“那个玩具，是给你的吧？”苏铭问。

　　却不想，师韩摇摇头，说，“不，我并没有收到。”

　　苏铭擦手的动作一顿。

　　“为什么？”苏铭脱口而出，又突然反应过来师韩也并不知道答案。

　　对啊，为什么呢？

　　是因为佐诺那天收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红色凹凸蛋，是他一直想要的那一款吗？

　　不是说南清知道谁喜欢弱智玩具不会送错的吗？
　　而你明知道喜欢弱智玩具的是我，又为什么要收呢？

　　骗子。

　　师韩咬了一口虾肉，苦涩的咽了下去。

　　苏铭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变化，皱了皱眉，把一碗醋放在了他手边。

　　见师韩抬眼不解的盯着他，他只悠闲的托着腮，浅笑着说:“去腥。”

　　师韩突然愣住。

　　这是高二的时候，师韩把苏铭的水偷偷换成了白醋的时候说的话。

　　那时候的苏铭，整天苦着一张脸去操场打篮球，眼神又凶出手又狠，几个回合之后根本没人敢跟他打。

　　那时候，师□□好经过篮球场看见了这一幕，眼珠子一转，脚下一转，换了方向去食堂偷了一瓶白醋。

　　随后，他把苏铭放在篮球场旁边一级楼梯上的矿泉水倒掉，灌进了满满一瓶白醋。

　　等苏铭回来喝水时，毫无防备的灌了满满一大口，登时瞳孔放大眼眶发红，一口醋喷了出来。
　　刺激的牙根都在打颤，生理泪水瞬间就被酸了出来。

　　苏铭抬头，少年坐在中间层的阶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去腥，不谢。”

　　苏铭:？？？
　　你有病吧？

　　他大踏步踏上楼梯来到师韩面前，抬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把按在了楼梯上，“你找死。”

　　师韩脸红的很快，从脖子里延伸出来的，一大片绯红。
　　那不是害羞，是呼吸不畅。
　　可是他还是挣扎着，咬着牙挤出一句:“怎么，装不下去了？”

　　苏铭下手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出手的力度和不计后果的狠度，都像极了那位曾经的“铭哥”。

　　苏铭那段时间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是这个。
　　他果然不适合嬉笑打闹。
　　和这群敢跟他称兄道弟，手敢搭上他肩膀，敢踹他床板，甚至洗澡还敢跟他比大小的家伙们，实在受不了。

　　想揍人。

　　妈的。

　　然后，师韩撞枪口上了。

　　苏铭后来想，他可能是故意撞上的。

　　他看出来了。
　　师韩看出来了。
　　他强忍着把这群人捆成一团埋进粪池的冲动，被师韩看出来了。

　　用师韩的话说，就是，

　　“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跟别人讨论食堂，怎么看都不像很愉悦的样子吧。”

　　苏铭很疑惑，为什么只有师韩看出来了。
　　“你那么关注我干什么？不是最讨厌我了么？怎么，喜欢我？”

　　“噗嗤哈哈哈，”师韩笑的双肩发颤，下一秒就突然把脸凑近：“那我要是喜欢你怎么办？”

　　苏铭:“隔壁女校要杀了我。”

　　师韩很含糊的把这个问题以玩笑的方式带了过去。

　　为什么会看出来？

　　嗯……

　　因为，师韩一直是这个状态对待所有人。

　　他保持着最温和的微笑看向世界每一个人，却不屑于和任何人交往。

　　苏铭在和同学们聊天时，围坐一圈，他们声音很大，动作夸张，看似很热闹，可师韩却仿佛在苏铭头顶看见了一行字幕，循环滚动的那种:杀了他们吧，杀了他们吧，果然还是杀了他们吧。

　　师韩趴在课桌上，沉默的看着苏铭。

　　有些人能一眼识破谎言，不是他们有多聪明，而是他们曾经，撒过一样的谎。

　　——

　　“对了，”师韩抱着没有喝完的玻子汽水，咬着吸管，“你那位朋友的妹妹，还喜欢凹凸蛋吗？我有很多，可以送她的。”

　　苏铭却脚步顿了顿，突然沉默了下来。

　　“不用了。”

　　师韩察言观色的本事，瞬间发现不对，“呃，我，我不是在炫富……苏铭，我不是……”

　　“我知道。”苏铭打断他，“我是说不用了。”

　　“他去年就进局子了。”

　　这下换做了师韩一愣，“为什么？”

　　“他妹妹被人强/暴了。”苏铭顿住的脚步重新迈开，大步向前方走去。

　　身后突然一声脆响，师韩的手没拿稳，汽水瓶落在地上，堪堪没有碎成一地斑驳。

　　少年瞳孔缩小眼眶却放大，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