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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满天星(五) ...

  •   许是被景淮气得狠了,慕承安自那晚过后再也没回过家。

      直到慕家出了事。

      慕承安接到那个电话时正在整理文件,听到那个消息手中的文件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略显凉薄的声音响起,“哦,知道了。”

      他无意识地捻了一下食指,手中的纸张揉出了几道不明显的褶皱。
      倒不是多么难过,只是脑海里突然闪现的那张精致面庞让他犹豫了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景淮正和江沅对着桌上的花瓶学习素描。

      他在门口滞留两秒才快步上前,将景淮拥入怀里,面色怆然,“言言,爸爸妈妈走了。”他第一次称呼慕父慕母为爸妈,却是在他们死了的时候。

      头埋在他怀里的景淮一脸茫然,爸爸妈妈本来就走了啊。

      慕承安等了许久也没见景淮有反应,以为少年悲痛过度晕过去了,连忙拉出怀里一看,却看见景淮一脸呆呆的表情,脸上还有不小心蹭到的颜料。
      显然没懂他的意思。

      他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悲痛,顿了两秒,换了另一种说法,斟酌着用词,到底还是没说出那个不怎么尊敬的死字,“言言,爸爸妈妈去世了。”

      一旁的江沅早已红了眼眶,担忧地看着景淮。

      景淮懵懂的视线刚好与他对上, “老师,去世是什么意思?”

      江沅徒劳地动了动嘴唇,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无助的绝望,他不知如何跟少年解释。

      他曾为少年编织过美丽的谎言,可他不是个技能高超的撒谎者,第一个谎言拙劣到破绽百出,再想接着撒第二个谎就黔驴技穷了。
      毕竟他的少年,冰雪聪明。

      慕承安办事的效率一向很高,慕父慕母的葬礼很快就布置好了。

      江沅陪着景淮呆在不远处的山包上默默注视着一切,来哀悼慕父慕母的人很多,即使有些距离,但少年还是恐慌不已地蹲下抱住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眼睛里虽然被恐惧铺满,却还是勇敢又固执地盯着躺在棺里的两个人,一眨不眨,似乎只要一眨,穷尽了他一生的勇气就消失了。
      如同这两个人一样。

      其中一个人会问他:“言言,疼不疼?”
      另一个会问他:“言言,开心吗?”

      可现在他不开心,心脏还有点疼,这两个人却不问他了,就那么冷漠地苍白着脸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对他视而不见。

      他艰难地张了张口,想说我疼,想说我不开心,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难受得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怎么还不来问我?

      他想大声呼救,可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慕承安对他说的话:“言言,你要乖,爸爸妈妈很忙很累,不要总是打扰他们,要学会等待好吗?”
      好。
      我要乖,我要等,再等等,他们就会发现了。

      可一直等到那个棺材盖上下了土,那两个人也没睁开眼看过他一眼。
      冷漠,无情。

      景淮像是被冻到一般细细密密地发起抖来。

      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的爸爸妈妈放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跟他对龟龟做的一样。
      泥土冰冷潮湿,他知道的,很不舒服。
      他曾经想偷偷把龟龟挖出来,怕它冷,可老师说龟龟有壳不怕,可是爸爸妈妈没有壳啊。

      少年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因为他记得老师说过的入土为安,只能怔怔地落泪,声音晦涩到每个字都用了所剩不多的力气,“他们也想念大地母亲吗?”
      “可我不是还在这吗?”少年低声喃着,像是问江沅,又像是对自己说,“他们为什么要跟别人团聚?”
      “我可以去地下找他们吗?”

      江沅被少年天真的话语惊出一身冷汗。
      语言是那般苍白无用,他只能沉默地抱着景淮,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少年。

      景淮空洞的眼神始终盯着那些人填土的动作。
      挥起,落下,再挥起。
      好多的土啊,他一个人挖不了,爸爸妈妈在底下觉得冷了他也不知道,更救不了。

      没人给他解释去世这个词代表的残酷意义,但少年看到下葬的过程后却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
      那个“去”字是代表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爸爸妈妈走了,他再也等不回来。

      这个认知出现在少年的脑海里,让景淮头痛欲裂,恍惚间看到慕承安向他走来,纷纷扬扬的记忆碎片从慕承安身后飘出,挟着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向他袭来。
      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曾出现过最多的那句。
      “言言,你要学会忍耐。”

      他学不了,也不想学了。

      景淮忍得双目赤红,终于在葬礼散场时爆发了。

      “骗子!爸爸妈妈和龟龟一样,言言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少年崩溃地大哭着,情绪异常激动。

      江沅还在抱着他,刚想安慰他,却被少年一把打开,江沅不敢置信地看着景淮,自己的手臂内侧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着,竟不知柔柔弱弱的少年有如此大的力气!

      慕承安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并不打算阻止景淮。

      少年一旦情绪激动,便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冷淡的眼神落在一旁心疼不已的江沅身上时多了几分讥诮,待到江沅被景淮抓得伤痕累累时,他才挥挥手。

      有两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按住景淮,一个人打镇定剂。
      发狂的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瘫软下来的身体被江沅一把抱住。

      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的江沅看向慕承安,温柔的面上第一次失了笑意,眉眼冷凝成霜,“小言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弟弟犯病的时候哥哥就漠然地在旁边看着,一点都不担忧弟弟的安危,还不如他这个外人。

      慕承安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向他走过来,抢走了他怀里不省人事的景淮,话语里含着警告,“老师,记得你的身份,慕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对了,很遗憾地告诉老师,”慕承安凉薄地勾着唇角,薄冰棱似的眼睛斜觑着江沅,一字一句道,“你被解雇了。”

      江沅闻言睁大了眼,慕承安是什么意思?赶走他?明明少年跟他在一起开朗了许多。

      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不喜以恶意揣测他人,可当他接触到慕承安那冰冷夹杂嘲弄的眼神时,脑子里却捕捉到了一些隐藏在灵魂深渊处的东西,有他的,也有慕承安的。

      慕父慕母刚刚去世,慕承安就迫不及待地赶走他,赶走他这个唯一能亲近保护景淮的人,意欲何为?
      恐怕存了司马昭之心!

      江沅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能放心把景淮交给这种居心叵测的人?
      可他没有资格阻止任何事情,因为他不姓慕。

      他不甘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慕承安怀里昏迷不醒的景淮,眼里全是疼惜。

      他一直觉得景淮是个水晶一般纯粹易碎的少年,应该束之高阁,小心妥帖地安放。
      所以乌龟死了的时候,他下意识选择了欺骗。
      可骗得了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江沅有点后悔,他当初是不是不该骗景淮乌龟死了的事实,他为少年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可谎言就像美人鱼一样一旦离开了水触到真实土地后就会化成泡沫,那般脆弱。
      而他细心呵护的小王子看到其湮灭后发了疯。

      他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会不会选择告诉景淮残酷的现实?
      还是不会的,他还是不舍得看到少年伤心的模样。

      是他的错,他竖起高阁是为了保护少年,却一不小心成了少年跳下的悬崖。
      他无意间将少年摔碎了,他一定会一点一点粘回去。
      小言,等着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每当写内心戏时,废作者就觉得自己感情贫瘠。。。。
    开学事情真多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呀 看到评论废作者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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