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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回到云微山,恰是中秋前夜。

      乌夜悬一轮缺角月,像被人咬了一块的月饼。

      崔浪从幽径处上山,提着给如风带的糕饼先去了北翠峰,半途忽然嗅到一丝血腥气,握紧腰间的剑,飞身往上赶,脸色不禁凝重起来。

      脚尖落在树梢,定睛细看,崔浪怔在原地。

      北翠峰鸽舍遍地狼藉。

      暗红的血,白色的羽,零零落落。

      崔浪眸中升腾起怒火,他环顾着院落中,正要沿着凶手留下的痕迹追出去,蓦地听到一声低低的轻咳声从里屋传来。

      他立即转身,破门而入!

      屋中央,少年穿着素色单衣,散着发,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下,指尖沾着血。

      “风郎!”

      崔浪从身上拿出莺啼翁留下的瓶瓶罐罐,救急止血的药不要钱地往如风伤口上撒,瞳孔微缩,眼眶发红。

      尘封的记忆像忽然破开了一道裂缝,十几年前家族老少在自己面前被处死的场景如画卷般展开,莺啼翁如入无人之境将他悄无声息地带走,却依然没能阻止他亲眼目睹远处的血雾飞溅。

      生命在流逝,眼中是无力反抗的绝望。

      “是谁干的?”他哑着嗓子,声音颤抖。

      行走江湖从来赌的都是自己的命,自己在险境中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但莺啼翁和如风,这些与他相伴数年的亲人走到生命的尽头,崔浪的心却直直往下坠。

      “崔哥哥。”如风双唇发白,艰难地抓住他发抖的手臂,“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收到信,你说想我回来过中秋……”

      崔浪看见如风涣散的瞳孔中有一丝茫然,声音戛然而止,眼眸霎时发冷:“不是你写的。”

      “我、我没有。”如风缓缓摇头,咳了一口血,“崔哥哥,我没有养好爷爷的鸽子,也没有护好云微山……”

      “不怨你,风郎。”崔浪回忆着师弟那些救命的法子,手忙脚乱地用内力护着如风,却依旧感受到他生命的逐渐凋零。

      “是我离开得太久,是我没有护好你。”

      如风睁开血液黏连的眼,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爷爷说,崔哥哥你早已心死,只有躯壳还在人间……可是如风觉得,你的心还活着。”

      “今年是如风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明年、后年……要拜托崔哥哥给我送月饼吃了。”

      说着,如风闭上了眼。

      崔浪所有声音哽在喉咙里,他低下头,一手轻轻捧着如风的脑袋,拿棉被盖上身子,另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剑上,手臂青筋逐渐暴起。

      “出来吧。”

      崔浪侧目,看向其中一扇窗檐后,眸光肃杀:“用风郎的信诱我回来,在外面伪造了离开的痕迹,实际上蹲守在此处,预备趁我不注意,致命一击,对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费尽心思将我回来,仿造字迹的本事不小,没想到竟然连应战的胆量都没有。”

      他的世仇在帝都贵胄,不在江湖。他行走江湖,与人结怨多是义愤填膺,一言不合的快意恩仇里,鲜少有人使这般下作的手段。

      莺啼翁的往日恩怨,也随着他近些年奔波于信鸽旧物而渐渐了结。

      崔浪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对云微山如此嫉恨。

      “啊——”

      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崔浪将其拦下,踢倒在地上,却见人已服下毒药,面部开始抽搐。

      崔浪一惊,抓起人,起掌在他背后用力一拍,尚未完全咽下的药丸喷出大半粒在地上。

      “你再和他多废话一句,他就在屋外死干净了。”

      崔浪持剑的手一紧,只见云缈急喘着气,从彻底报废的窗户钻进来,水袖一甩,将地下的刺客手脚绑起,吊于梁上。

      崔浪:“……你怎么来了?”

      云缈抬眸看了一眼梁上人:“我聆剑阁诸人最近莫名遇袭,暗中有一股势力在追查我的行踪,似是和此前江南一事有关。当初被通缉的除了我便是你,我去找你……他说你已经回云微山了,我不放心才来的。”

      “江南那次事关党争。”崔浪皱眉,“可是通缉令春天就取消了,还有谁会揪着此事不放呢?”

      云缈下颌点了点:“问问就知道了。”

      ……

      一炷香之后,浊血从刺客嘴里喷出。

      “没救了,含入口中片刻的毒还是发作了。”云缈收了水袖扔在地下,剑锋挑着已死刺客身上的衣物,“我去料理一下,别脏了你们云微山这块风水宝地。”

      崔浪没有回应她。

      云缈默了默,想到刺客临死前的三言两语,转身出去,留他和如风一个人在这间小屋里静一静。

      崔浪给如风换了新的衣裳。

      他拖着与人挑战的伤口在北翠峰等死的那天,师父带了年幼的如风回来,淡淡看了他一眼,把孩子扔给他说:归你管了,给他找件能穿的衣裳。他对上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忍痛起身,将死意抛在脑后。

      崔浪在北翠峰找了一处幽静之地,挖坟做墓,将那些折翼的鸽子都安安稳稳地放在如风旁边。

      莺啼翁原先总念叨着以后葬在北翠峰。如风来了之后,这里成了他和鸽子们的居所,他便放弃了心心念念的好风水,在云微山重新择了一处宝地。现在看来,无论死了谁,都是他来替别人处理后事。

      如风头七,云缈从树下拿了一坛酒,丢给他。

      “我知道你不想与世俗之人有瓜葛,给他下令刺杀我们的人,我已经解决了。七天了,你好歹说一句话,让我知道你没死。”

      崔浪看着酒坛上的印记,眼眸微闪。

      “这酒是周将军的。”

      “我知道啊。”云缈一饮而尽,“你们那段时间传信传酒,他不是往云微山也送过吗?应该是如风埋下的吧。”

      崔浪掀开红封头,拇指扣在壶口,久久没有动。

      “他为何,从来不提?”

      刺客背后的人,与他们那次无意卷入的朝堂党争有关,他们的通缉令被取消,明明白白得罪了其中的一派。

      可从刺客口中,他竟得知,是那段时间周彧述职回京,在京中周旋奔波,与是他的力保,才有了那份撤销的通缉,春夏之交他和云缈脱离受制于人的处境。

      他北上前与他无数次通信,周彧只字未提。

      云缈说:“周将军许是……不想让你觉得欠他人情?”

      据说他为此事连皇后娘娘的心腹都请动了,以至于刺客的主顾无法在明目张胆地对他们痛下杀手,只能暗中寻求江湖势力。

      崔少侠的名声剑意远扬,聆剑阁掌最精湛的铸造之术,江湖中人并无意与他二人结仇。最终,只有这歪门邪道之人接下了这个活,手段卑劣,令人发指。

      崔浪手腕倾斜,将酒洒在如风墓前。

      “不是人情。”

      他看向云缈,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他和云缈当初在通缉令下九死一生的重重险境。

      整整一年,如果不是云缈带回的他一直往云微山寄的信件,他早就想找个地方,带着那些陈伤长眠。

      “我欠子稷的,是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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