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微蒙》路有林荫

16、浓雾

　　买了烤红薯。
　　"穿着厚厚的冬装，戴着口罩，怀里揣着一个热乎乎的红薯，既可以拿来暖手，暖够了又能拿出来痛痛快快的吃掉，那暖意能驱赶走这冬天的冷意..."，这是一篇文章中某个选段，深深打动着我。
　　那冬天拿红薯揣怀里的场景，不免让我想起上小学的时光，只是并没有揣红薯的经历。
　　我对冬天的印象，是每天七点半准时被老妈叫醒，吃完早饭，我背着书包去上学，迎着清晨刚升起的太阳，外面冷冽的空气扑在脸上，我不禁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
　　学校离我家有二十分钟路程，上学的那条路，每到冬天就全变成了银白色，道路两旁那落了霜枯黄的草，矮矮地在水泥路旁生长，一株挨着一株，互相取暖。牵引了这白中一点黄的冬日景象。
　　那空气，真的是冷啊，背着书包的两个小男孩边呵着手，边嬉戏打闹，两个人你追我赶，好不开心。
　　那因为跑步而急剧的喘息在寒冷空气中形成了哈气，给这冬天增加了别样风景。他们被冻的通红的脸，一蹦一跳地朝学校跑去。
　　我慢悠悠地走着，看着他们的欢乐，我也觉得开心起来。光秃秃的树是我的好朋友，被覆盖着白雪的枯草也是我的好朋友。
　　看到它们就觉得安心，就能让我喜欢这个世界，这么可爱的生命，这么美好的生命。
　　我是在沉默中长大的，沉默了十几年的性子深深扎在我的血液里。我看着欢笑打闹的小伙伴，我只能投去羡慕地眼光，然后远远地站在一边，靠在教室外的墙上发会儿呆，一会儿，又瞥一眼她们。
　　我始终不敢主动去加入她们的队列，那时并不感寂寞，只是觉得好玩，也想跟她们一起玩罢了。后来上的年纪高了，也跟同龄的小姑娘玩过几回游戏，可我发现我是游戏中最被忽视的角色。
　　我游戏玩的不好，又不爱说话，不争不抢，吃亏了也不反抗，自然是没什么乐趣，容易被忽视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我加入不了她们，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知道她们在开心什么，只知道她们很开心的笑，我也就配合着很开心的笑，以此来表明，看啊 ，看啊，我和你们有一样的感受呢。
　　可就算这样，不善言语的我依旧还是空气一般的存在。从学前班到六年小学，到初中三年，到高中三年。我都是怯懦的性格，不过，在这漫长沉默中的成长。
　　在高中三年开始有了改变，才让我成为了一个真正有人格的我。
　　我看到糖葫芦就很开心，很想买，到我喜欢吃。我喜欢糖葫芦是因为那是第一次我老爸给我买的"零食"。
　　我对我爸也是很少讲话的，买糖葫芦那次是老爸带我去街上看病。记得是秋天，载我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有卖糖葫芦的，老爸问我要不要吃，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老爸以为是小孩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说。
　　于是就给我买了一串，我永远记得那个画面，老爸拿着红彤彤的糖葫芦朝我走来，脸上挂着很和蔼的笑，然后很温柔地把糖葫芦递给我。
　　我举着那串对我来说有点大的糖葫芦，坐在老爸的自行车后座，很开心地笑着。老爸送我到了学校门口后，那串糖葫芦我还是一颗没有吃。
　　跟老爸打过招呼后，我就举着我的糖葫芦跑进了校门，因为时间还早，学校里还没有来多少人。我开心地拿着糖葫芦一路跑，一口气跑到我的班级门口，因为校园里还没有来多少人，整个学校显得有些空荡，我都能听到我哒哒哒轻快地脚步回声。
　　那时不知为什么我会那么高兴，内心这么喜悦。无以描述地兴奋。那时觉得是因为老爸给我买了我从未吃过的糖葫芦才令我这么开心。
　　现在想想，我当时的喜悦，是因为老爸给我买糖葫芦时，对我很宠爱很和蔼的笑，是他递给我糖葫芦时很温柔的语气。是因为只给我买了糖葫芦，姐姐，弟弟都没有。
　　他手里拿着的不仅仅是糖葫芦，而是一位父亲爱子女的心。后来，老爸再也没给我买过糖葫芦，但现在，糖葫芦在我的世界已经成了温暖的寄托。
　　一看到那红彤彤地糖葫芦，都会让我觉得很安心，低落的心情也会变的开心。
　　每次我老妈做饭时，都会想起我不爱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其实我不挑食，我只是想让我老妈关注我一点，每次我老妈做了我所谓"不喜欢"吃的饭菜，我都会很不开心，我会觉得老妈不记得我，连我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只觉得万分憋屈，其实也没什么，但我就是纠结，就是难受。想让老妈多一点关爱。
　　我孤独了十几年的上学生涯，我被忽视了这许多年，无论是在谁的生活里。我想要，想从我妈这里得到一点存在感。老姐，总是喜欢给我买任何葡萄味的东西，其实，我不喜欢吃葡萄。我只是想让老姐想起我时，知道，哦。我妹喜欢吃葡萄。
　　至于什么时候告诉老姐我对葡萄的"钟爱之情"，已不记得了。直到现在，老姐仍认为我喜欢葡萄。
　　每次老姐给我买葡萄味的东西时，我都假装很开心。可这么多年，我并没变得喜欢吃葡萄，明明不喜欢却还假装喜欢，我承认我是很自私，还有那么些邪恶吧。
　　看到过一篇文章，母亲假装喜欢吃鱼头，而好让她的子女心安理得地吃鱼肉，知道多年后，子女们才知道，母亲是不喜欢吃鱼头的。
　　同样是假装的方式，伟大母亲的做法是付出爱，我的做法却是为了搏得爱。
　　说实话，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我活了二十载。也做过许多美梦，梦想一夜成名，梦想功成名就，梦想几年后，几十年后，我是以聪明睿智的形象出现。
　　成熟又聪明，可以把家里的担子挑起，可以让母亲依靠我。我酷酷地开着跑车，接上老姐去海边别墅度假。当然，现在这一切也是我的最终目标。
　　只是，这一年年，我的承诺却离我越来越远，我不能接受我的平庸，我的愚蠢，这会让我对家人的承诺化为泡影。我不能接受我的不成路，我的求学路走了太久，我不能一点回报没有。
　　老妈对我的希冀，老姐的困局。这一切，只有我求学这条路，能改变。可，我偏偏，是个资质平庸之人。
　　以前觉得无论我多笨，多无知，只要我努力，我比所有人都努力，我就会有收获，我就会达到目标的。这所有人都知道的烂俗道理，并没有给我想要的结局。
　　我的结局是，继续在底层"奋斗"，继续坚持"努力"的信念。我矛盾，无语又无奈，最后都只能化成一句叹息，然后继续高举"努力"的旗帜。
　　我不怕自己失败，我只怕老妈失望。
　　六月份时，有过一次恐怖的经历，一脚迈入了鬼门关，我仍记得我翻身下床，觉得另一个世界离我很近的，那种巨大地无助的恐惧感，还有孤独感。
　　它一下就将你吞噬，我心跳加速，惧死的心慌，嘴里不断念叨:"我不可以死，我现在不能死，我没有见我老妈老姐一面，我有生之年未完成一件事，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不能死。
　　那一夜到凌晨两点，我总算平安度过。经过这一次死亡恐惧的经历，突然让我意识到，我不是到老了才会死，我是随时都会死的。
　　我甚至怕，有时想到周末去医院检查，我都觉得心慌，我怕下一秒自己就不在。我讨厌任何明天，后天，等待的字眼。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让我脑海闪过猝死的想法。
　　很害怕，却不得不接受我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没有去医院的日子里，我独自一人面对着死亡的恐惧，我挤在同龄人一起的公交上，她们的欢笑，她们的开心，我还是被凸离出来，一如当年小学的我。
　　如果真的要让我特殊，让我与众不同，为什么又让我如此平庸。一如当年，那时的我，不觉寂寞，现在的我，也并不觉寂寞。
　　只有一种被隔离人间的巨大孤独感，我努力想扒开，想让自己跳出。回到寝室，和室友谈笑聊天，可脸上笑着，耳朵却还是一句听不进去。
　　只知道，我看不真切她的脸，她们在我身边存在着，我也真实的存在这个世界，跟她们一起生活，可为什么，我被困进了另一个孤独的世界。
　　我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每次喘息，都给我太真切的感受，真切到不正常。
　　像人临死前的奇异现象，我假装感受不到，心里却知道不是好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