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微蒙》路有林荫

109、一路走来

　　说说我的考研历程吧。
　　专科生，2017年入学，从接受只能报考专科学校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通过专升本考试圆上本科的心愿，同班同学有在刚开学没多久就已经报好了培训班的，而我拖到了大二下学期才报了班，因为没钱。
　　升本考试一共考三门，总分450，外加自己所报考学校的专业课，因为不能跨省考，我们能选择的学校就很有限，而这些招收专升本的学校也只是响应国家的政策，照例每年给出十几，二十个名额，让几千人去竞争。
　　我们在种种条件限制下只能屈服，妥协。我们没有选择，因为怕落榜，我当时打算报考三所院校（正常是报一两所），这就意味着我要在剩下的不足一年半的时间里，从0基础开始，另外学六门功课，同时，还要确保我的专科专业成绩合格，这样算下来，除去每天专科学校的上课时间，作业时间，留给我的时间没有多少。
　　当然，这还不排除在图书馆受到别人干扰的情况，自己状态不好的情况，想出去散心忍不住要出去玩的情况，还有，为了自己的生活费要出去兼职的情况……。总之，那段时间一切都鸡飞狗跳，后来为了专心考试，省下出去兼职的时间，我向我爸要了一千块生活费，在接到他打过来钱的那一瞬间，我除了羞愧还是羞愧。
　　这一场考试，忍辱负重，落榜对我而言根本不敢想象，我不能失败，我只有一次机会。除了学业繁忙，最大的烦恼还是对抗自己的情绪，极度自卑，不自信。可有时又很狂傲，觉得自己很优秀，就是那头千里马，只是没伯乐欣赏罢了。
　　在这所专科学校，我们大部分学生心里其实已经认定自己是个失败者了，不敢接受别人的夸奖，面对别人的夸奖，甚至会觉得可笑，倒是经常“自嘲”。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当时授课的班主任，学历很多，也可能就是这份优越感，在她的课上，我时常能体会到在美国白人对黑人的那种歧视，以及骨子里流淌着的鄙视看不起。
　　她的存在，让我更加发奋图强，想向她证明我们这样她眼中的“渣滓”也是有能力的。我向来感谢老师们的付出，也向来尊师敬长，但对于这位“学历高”的班主任，我却始终无法生出尊敬之心，可能我心胸狭隘，才疏学浅，直至今日，每每提及她，我都不免为我们国家的教育事业生出担忧，试问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存在着多少像她这样“德高望重”之师？当然，今天她并不是重点。
　　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们这些专科生，表面上对别人的嘲讽漫不经心，但私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清醒又努力的为自己的未来做着打算。我们只是习惯了别人的嘲讽，习惯社会上，甚至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安的“失败者”“弱者”“混吃等死”等头衔。我们知道这些歧视，让我觉得可怕的是，我们发自内心的也认同这些“歧视”。
　　在升本考试就要开始的倒数前十天，我们得知一部分学校今年取消了全部对文科的招生名额。这个重磅消息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然而，我们能做的只是背后愤懑的吐槽一番，然后迅速调整心情，抓紧时间，说服自己降低标准，更换上自己可能根本看不上的一些志愿学校，最起码，它能保证我们最后有学可上。
　　我最后换了一所没在自己考虑范围内的一所学校，然后花了十天学完这所学校的专业课，那时每天晚上睡觉都是一种奢侈，看书看到耳朵嗡嗡响了，就爬上去睡觉。然后五点多起床，又开始一天的刷题背书，刷题背书…，安排好时间看各种不同的专业课。然后晚上继续焦虑的睡不着，胡思乱想，担心考不上，担心花的钱都白费，再远一点，担心自己上了这么多年学，一无所成，连谋生都成问题，无颜见江东父老。
　　于是就在这反反复复的焦虑，自我安慰中，我们熬过了最后一场考试，还记得那天阳光灿烂，考场学校里有一棵硕大的绿藤植物，叶子爬满了整面墙，还有开得橙红色的花儿。友人向我招手，然后一起结伴回去，订票各回各家。
　　成绩下来后，第一志愿的学校是无望了，或许是老天怜悯，我第二志愿的成绩踩着线，又恰好赶上报考的那所学校扩招，然后就被录取了。没考上之前，我们以为只要翻过了眼前这座大山，剩下的就是顺理成章的可以登上“一帆风顺”的旅程了。然而，事实是，考上了之后，我们并没有变得很好，依旧焦虑，依旧自卑，这所学校只是比我原先的专科学校好了那么一点，但在一众本科院校里，它还是差得可以。
　　寻找前路，我又加入了考研大军，从这所本科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我就着手开始查资料了，定目标院校、查专业、查分数线、查各种专业书籍……，一开始是一脸懵的，因为接触的是另一个全新世界。
　　我不活泼，内敛，朋友少。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读读业余书籍，但这些书关键时刻又不能说话，向我提出一二建议。所以大部分我都要靠自己去琢磨，查资料，包括后面的买资料、看哪位老师的网课、怎么学习、怎么复习……。
　　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一日三餐能省就省，不社交，不恋爱，除了室友，班上的其他同学基本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孤独吗？当然孤独。但比起孤独，我更焦虑怎么走好下一步，上这所学校的学费六千多，如果不是我姐的接济，恐怕考上了也没钱上。
　　对于学生贷款，我一向敬而远之。一来手续麻烦，我人在外地，而父母不识字，谁也不认识，让她们茫然的帮我去自己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开证明，实在太为难，还要来回折腾，不太现实。二来我承认自己自尊心强，不愿接受贷款。可能到时候就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挣够自己的学费。所以对于姐姐的资助，我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学习去回报她。
　　开学的第一年，考上的同学学习还算认真，毕竟是得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可慢慢地到了后半学期，就开始有人纵乐享受了。打游戏、上课睡觉、谈恋爱、逛街，偶尔想起来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时焦虑一下，然后下定决心，考研或考公务员，或者考个教师资格证、或者直接工作。一旦确定了下一步的路，心里又开始踏实了，然后继续打游戏、上课睡觉、谈恋爱…
　　学校生活对我而言是熟悉、踏实的，却也枯燥乏味。有时会想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去提高办学水平，培养人才的，可为什么最后偏偏要演化成一种畸形的竞争。自从决定开始考研的那一刻起，这两个字就每天出现在我脑海里，占据我全部的生活。我是跨专业考，经过一番斟酌考量，我还是选了自己喜欢的学校、专业。当然，考上的几率很小。但又有什么关系，从中考到高考到专升本，再到如今的考研，每一次重大的考试，我做的都是妥协题，这一次，我不想再妥协，即使撞得头破血流，我也无悔。
　　第一年本科学校的专业课任务还是挺重的，所以我只把文化课大略过了一遍，主要是看网课，记笔记。专业课基本没看。现在想想还真是心大，到后面又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恶补专业课。暑假在外面合租了房子，然后把宿舍所有考研的书都带了来，满满两大行李箱。忍着酷热的温度，日益烦躁的心情。又开始看网课，做笔记，背书。
　　专业是学科语文，要考教育学，所以那个夏天，徐影老师几乎是我的全部精神支柱，这一路来，很感谢都这些老师们的帮助、鼓励。她们是黑暗道路上的最闪耀的光。利用暑假时间我赶完了政治课程，这在后面也省了我不少时间，英语语法又顺了一遍，然后研究真题。教育学四本专业课，也差不多学了一半。两个月就悄然过去了，开学后，“考研”两个字压得更重了，最大的变化就是身边每个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估计是焦虑压迫感又来了。
　　9月份开学，距考研就剩三个月时间了，每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当然我更紧张，突然像没了计划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像从哪开始做都是在浪费时间。焦虑恐慌又开始了，因为即使学了这么长时间，我们没有专业老师的带领，独自在黑暗里摸索，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究竟学了多少，会了多少，最可怕的是做无用功而不自知。
　　家庭条件的局限让我们这些穷学生只能蹭蹭免费的网课，然后对着专业课，文化课再自学，买往年学姐学长的资料，关注B站上各种考研的up主，生怕错过任何有关的知识点。我因为要考教育学，所以教育热点是必不可少的，仍然记得在看到那些各种教育热点专业词语时，那种头大的无助感。up主会总结答题的要点，然后根据他的总结自己再筛选，整理笔记。
　　每天控制好时间，从几点到几点看什么专业课，从几点开始背书，第二天早上背什么，单词、语法、作文、政治、课程论，教育史……，每天的时间都很紧，那段时间，我几乎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不敢接我妈的视频电话，甚至不敢和她们发消息，因为怕浪费掉时间，更怕自己脱离状态，我是很容易就受影响的人，举个例子，可能下午和我妈打电话聊天聊开心了，哪怕就半个小时，那么到晚上固定背书时间时，我就很难再背进去。所以就尽量的不和她们联系。
　　说到背书，确实是挺令我头疼的一个问题，不是讨厌背书，而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背书，一开始，大家对考研这件事还没那么紧迫时，还有我背书的生存空间，我早上通常就在自习室外面的楼道里背英语单词，或者其他的专业课，当然声音很小。然后晚上七点，后来又提前到五点去五楼背书，那里基本没人，有时背书累了还能看看落日。大约到了11月份，我这份独享的“悠闲”就没了。
　　先是早上楼道里背书的地方被人占了，他们把自己的水杯，背书资料，椅子堂而皇之的放着以示主权，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过去背书。
　　因为我这个专业大部分都是要背的东西，所以一天24个小时，我几乎十四个小时都要一直在不停的背书，楼道位置被占了之后，我就开始找新的地方。我背书有个怪癖，有人在旁边时背不进去，别人的声音超过我能接受的分贝时，我整个人的思绪就会被打乱，注意力就一直在别人的背书内容上，然后心浮气躁，情绪也开始不好。所以找一个安静的背书地方对我而言是一项极大的挑战。再接着是五楼的位置，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起来背书，声音很大，嘈杂。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去，我就忍着开始调节自己，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不被打扰的继续背书，我却不行呢？就这样又忍了半个月。
　　可效率实在低。再加上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每天背书的任务量也很大，每天完不成时，我就很沮丧，开始自我怀疑，然后心烦意乱，如果知识点都记不熟，考试基本无望。一想到后面还要过好几轮，而且都要在那个充满喧闹声，充满人的地方继续背书，我就焦虑难受得睡不着。最后，我还是抱着自己的书另寻出路去了。
　　这时差不多十一月中旬了，为了背书有好的状态，我就每天把要背的书整理好，然后背着书包，先是从教学楼开始，一层一层的楼道开始找，可每一层，每一处犄角旮旯都站着或坐着几个考研战友们，我只好继续找，然后最后绝望的发现，只有寒冷的教学楼外面是没人的。
　　索性，我就背着书包出去了教学楼，清净果真是清净。我就乐观的想着不就是冷点嘛，没事的，然后开始背书，结果一小时过去，手指被动的僵硬，全身忍不住抽搐发抖不说，脑袋也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根本就记不住东西！无奈，我又转移了阵地。
　　这时，我发现另一栋楼外面隔出来的露天楼梯似乎不错，于是兴冲冲的过去了。我带好围巾，还多拿了一套御寒的外套，由于做了些准备，所以这次背书效果还算不错，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周围漆黑一片，外面的路灯光线不强，只能借着我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继续背书，但是，晚上的温度比白天差得不是一点儿，我或站或蹲，然后是整个人蜷成一团，手里拿着书继续背。
　　后来实在是冻得不行了，一站起身才发现周围竟然都起雾了，而且雾气都已经开始漫上来了。我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里面。虽然挺像仙境的，但又冷又开始刮风了，实在是欣赏不了这美景。我拎了书包赶忙下来，因为空气里大都是霾，回去之后嗓子开始有些不舒服，胸口处闷疼，看来又要继续找地方了。
　　然后，“鬼楼”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鬼楼”并不闹鬼，只是晚上实在太阴森了，以至于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鬼楼”是我们学校“动物医学”专业学生上课的教学楼，因为要做解剖一类的实验，所以里面经常会有一些小动物，而且当时临近放假，这个专业的学生基本都已经考完试回家了，再加上里面没有公共自习室，所以除了本专业的学生，这栋楼基本没有其他人来。我从人满为患的教学楼转移到“鬼楼”时，第一反应是兴奋，终于找到个没人的地方了。
　　到现在我都挺感谢“鬼楼”的存在，要不是它，我可能就要每天冻着在教学楼外面度过了，而且可能每天还要饱受着效率低，带来的焦虑不安。在“鬼楼”的第一个夜晚，除了恐怖，还是恐怖，你能想象整栋空荡荡的楼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你还知道一楼还用福尔马林泡着一些动物尸体时的恐惧吗，白天我独自一人在“鬼楼”多舒坦，夜晚就有多煎熬。
　　第一个夜晚我是在一楼的楼道里度过的，因为怕被锁在楼里面，所以我就一直待在一楼没敢动，然后，随着夜色降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静到能听见塑料袋突然发出的“嘭”的声响，然后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石子掉落的声音。更可怕的是，一楼不知道什么机器一直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然后约十秒，声音停止，我又听见好像是牛甩鼻孔的声音，接着又是吱呀的声音开始响，我紧紧盯着楼道里的灯，庆幸它不是声控的，要不然，很有可能我就会被吓得大叫起来。
　　然而，书还是要背的，我就一边背着书，一边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恐怖的鬼的样子，突然，我觉得身后好像有双眼睛盯着我似的，楼道的另一边，一盏灯光都没有，我又觉得有个穿白衣的……，总之，在不断自己吓自己，又不断自我安慰鼓励打气中，我在这空荡荡的“鬼楼”里熬到了十点钟，然后收拾书包，迅速逃离，结束了我在“鬼楼”的第一个夜晚。并且在战战兢兢经过那泡着动物尸体以及不断发出怪声响的一楼时，我发誓明天绝对不来这里了！
　　回去见到“活”的室友时，我就激动的抱住室友不撒手，太可怕了。过了好久才缓过来，那天晚上，还做个噩梦。总之，体验非常不好。可到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早已忘却了昨天晚上恐惧的我，又毅然决然拎着书包去了“鬼楼”，心里盘算着天黑就走。可快要天黑时，我一想到教学楼那人满为患，到处都充斥着或高或低的背书声的场景，一咬牙，便放弃了天黑离开的想法。结果，毫无疑问，又是心惊胆战，自我挑战的一天。
　　不过之后，我发现三楼，四楼的洗手间里面是有灯光的，不是声控的那种。于是我就拎着书包去了三楼的洗手间，这个层数刚刚好，不至于太高，过于挑战心理极限，也不至于太低，听见一楼的怪响。从一楼上到三楼的距离，每次我都小心翼翼的打着手电照着每一层的尽头，生怕有什么别的生物突然出现。我把不看的书垫在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背书。本来打算把洗手间的门关上，可刚关上没多久，我又开始脑补门外有什么生物蹲在外面，爪子快要伸进来之类的，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脑门汗，索性，我就把门大开，然后自己斜着正坐，以便随时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就这样，在以后的半个月里，我每天都在恐惧又劝自己勇敢，要相信科学的复杂情绪里度过，直至考前最后一天，告别了曾拯救我的“鬼楼”，也并没碰上什么灵异事件。不过每次背完书，晚上从鬼楼出来，我回头看那空荡荡又黑漆漆的一整栋楼时，单从外面看都让人感到阴森恐怖的氛围，还是挺佩服自己的。原来，人的潜能还能这样激发。
　　记得那时室友问我，你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去，我回答说可能比起人，我更愿意和尸体待一块儿。其实我当时想表达的是，我在那个时候，神经绝对敏感，可能别人说的一个字一句话都会影响到我的情绪，所以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的打扰，只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完完全全的一个人。考研是辛苦的，这种辛苦并不仅仅是我们每天起得早，睡得晚身体上的辛苦。它更多的是我们心理上，我们情绪上的一种累，比如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容身之地，比如，面对着一天天考试的临近，我们烦躁，焦虑，自卑，自我怀疑。以及很多人面对的学习和感情如何兼顾，也有家里人的不理解，对未来的迷茫。这条路上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我们的付出并不等同于回报，我们要做好思想上面对各种结果的准备，即使失败，也能从容应对。
　　这是一场孤独的战役，一场与自己的对话。只要走完了全程，你就已经是胜利者了。尽管你可能很丧，敏感、孤独、胆怯、懦弱、自卑过，但那又怎样，在新的一天到来之际，我们仍会收拾行装，迎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