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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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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宿怜穿梭在油墨般的森林，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有兔子从洞穴里冒出头，来者从它头顶的石块飞掠而过，兔子耸动着瓣唇，疑惑着刚刚哪来的一阵阴风。
宿怜攀上一座断崖，眼见着前方就是间小而精致的二合院，他绕着墙根行走，红漆木门旁的两个女守卫注意到他，宿怜亮出腰牌，那二人会意，转过头全然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他跳上围墙，身下松木青葱，云烟缭绕，隐约能看见山下湍急的长江水与万家灯火。
宿怜猫似的在屋脊行走，忽然光芒大盛，只那么一刹那，将掩于黑暗的夜行者从阴影里拖出来。
“嘭——”
宿怜呼吸一窒，这才觉然是山城的烟花。银色的光束撕裂夜晚，绽成一条条五彩斑斓的花火，层层叠加将水墨染上颜色，柳烟花雾下，连月光都变得逊色许多。
“吓死我了……”
少年摸着嘟囔，紧接着身后一个深沉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怎么这都能害怕？”
宿怜肃然回头，只见那鹤发童颜的常青藤捏着胡子笑眯眯的站在身后，又惊又喜的唤道：“师尊！”
常青藤走过去亲切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小宿怜第一次出来办事，感觉怎么样？”
宿怜低笑道：“弟子很好。”
常青藤看着一晃眼就长大的少年郎，赞赏的点点头：“不错，为师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弟子还要做些什么？”宿怜不明所以，说话间烟花又纷纷炸起，将他的声音掩埋下去。
闪烁而易冷的烟花照亮了常青藤变换的神色，他长叹一口气，背着手望向锦官门的万户人家，在烟花的爆破中悠悠然的倾诉了起来：“修士苦于皇帝暴政久已，我们不是没有想反击过，奈何修仙问道不是喝口白开水就能完事的，制作仙丹仙器的原料几乎全部被朝廷垄断。”
“何况他们本就实力雄厚，还有锦官门与千金谷这样庞大富裕的走狗对我们四处排挤打压，数以百计的年轻修士死于非命，导致现如今的人才凋零。”
宿怜静静的听着，光亮勾勒出他几乎完美的轮廓，秀美少年袖下紧握着双拳，童年起直至如今的经历走马灯似的闪现在他眼前，几乎好几次就要死于刀口，绕是年纪再轻，血肉的生碾下也致使了他的少年老成。
常青藤伸手握住随风作响的成家旗幡，咬牙切齿的仿佛掐住仇人的脖颈，手指关节被捏得发白：“当年朝廷命成漕公把蜀天青灭门，成家一向口蜜腹剑想代替萧家坐上皇椅我早就知道！他成漕公擅自留我们一脉，让我们无偿给他当牛做马，成为他手下最见不得人的一颗棋子。
“蜀天青天之骄子是何等的风光无两！现如今却要为这等小人做事，宿怜，你说你想为同门师兄姐报仇吗？想让蜀天青重回昔日之巅吗？”
宿怜脸颊绯红，重重点头：“想！”
常青藤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郑重其事的宣布道：“我现在已经与昆仑学院与花间两派取得联系，昆仑的倚剑仙人在邢州的峡谷内有一座阵法，名曰‘空亡龙穴阵’，上古时期用于给行军打仗的军队长时间提升灵力，如果我们能跟打开它……”
宿怜又一次问道：“弟子能跟做些什么？”
常青藤指了指脚下的房子，成家三少爷还在炮竹升天的嘈杂中无动于衷的睡得很安详。
“经过在成漕公身边这么多年的打探，打开空亡龙穴阵的宝石重黎火珠，就在他儿子的体内。”
不知不觉间烟花已经停了，虫鸟不敢冒出头，于是山间甚至比之前更加沉寂，像死了一样。
宿怜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师尊才把弟子安排到成三少爷身边，那我必然要尽快在他死前拿到重黎火珠。”
“可教也！可教也！”常青藤称赞道，“为师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毕竟你也这么大了，剩下的路自己应该知道怎么走。”
宿怜躬身行礼，肃然道：“弟子必不辜负师尊所托！”
“那为师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宿怜起身，却见身前空空如也，余留自己一人。
虫鸣重新响起，嘈杂吵嚷，宿怜甩甩衣袖，跳下屋脊落在面积不大却奇花异卉的花园，仿佛落入暗香的怀抱，周身沾染花香。
他准备绕到假山后先躲起来看看情况，转角时路过一扇窗户，被里面那个歪着头支着下巴、披头散发的美人撞了个正着。
“诶呦呵，您这是打哪来的啊？”成三弦手上握着陶瓷花瓶，一副他要敢进来就砸他一顿头破血流的架势，“穿得黑不溜秋的该不会是话本里的窃贼吧？来我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从不来人黄鼠狼都嫌磕碜的地方偷东西，你怕不是新手没经验头一回？站这别动，我去喊老嬷嬷，你敢动我敲死你！”
宿怜：“……”不愧是成家人。
他连忙挥手制止：“我可以解释！”
成三弦抱着陶瓷爬出窗，对这宿怜的脑袋道：“那你说啊！不要耍花招，老老实实说，骗了我你走不出这个锦官门！”
成三弦女装比女孩还漂亮，但这样素裹不加装饰的打扮，还是看得出是个俊秀的少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女气，因此宿怜还能好好和他谈话。
宿怜深呼吸一口气，伪作恐惧又祈求的样子：“有，有人要杀我！求你不要跟别人说我在这！”
成三弦整个人都震惊了：“杀人啊？”
宿怜装得更加人畜无害，见机补充道：“我家里人惹了地方官，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被杀了，就剩我一个逃了出来，我就借宿一晚上，大慈大悲，求你一定替我保密！”
说着露出自己的袖子，从手掌一路贯穿到手肘的刀疤赫然付现在成三弦眼前。成三弦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口凉气卡在嗓子眼差点没呛死他。
“嚯……这么严重吗？”成三弦表情复杂的看着宿怜那张好看得难以形容的脸，他还以为自己和大姐已经够好看了，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么俊的娃也能被糟蹋成这样，“我跟你讲哈我姐跟我说了，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听说我有个爹在管这块，与其单独相处，不如你让他给你说理去。”
宿怜默不作声的把他脑袋边悬着的花瓶挪开一段距离，嘴角泛出无奈的浅笑：“帮不上的，现下我只想活下去。”
“……”成三弦看他清瘦的身子，弱弱的问道，“你吃饭了吗？”
宿怜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了这份上，为了给门派省钱，他九岁就辟谷了，基本就没有吃饭的习惯。
宿怜道：“……没有。”
成三弦伸长脖子看向大门那边，确定守门的那俩凶巴巴的母夜叉没被引来，便先把花瓶放回房内，向宿怜招呼道：“进。”
宿怜还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闺房，他环视室内的装潢，莫名觉得这人对“黄鼠狼都嫌磕碜”有什么误解。
二合院的屋子肯定不会太大，但一个人住肯定绰绰有余，墙上挂着四季图与名家字画，地板的边角镶嵌着用来吸湿气的月珠，随处可见无杂质灵气珠宝，光是点灯的鲛人灯油便是价格不菲。
一旁的书架琳琅满目的堆砌着一堆书籍，从心法到小人书一应俱全，打开一层还有一层，宿怜不免有些惊叹。
“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吃饭。”
成三弦从门口把小餐车上的食盒推过来，在桌子上摆好两盘凉菜、两锅热汤、四荤四素、两份小吃和若干水果，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
宿怜帮着他端汤，垂这眸回应道：“我也是。”
成三弦拿了双筷子给他，走过去挑亮了灯盏：“你是除了佣人和我姐外，我活这么大第一个见过的人。”
宿怜太久没吃过饭，早就不会用筷子了，青菜夹起又掉，循环反复，在成三弦的注视下不免红了脸。
筷子只留了一双，成三弦干脆利落的把筷子从他手中抢走，夹起一块菜叶就喂到宿怜嘴里。
“！”
宿怜嘴里还含着筷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成三弦，不通人情世故的少爷不明所以，好笑道：“你怎么这都不会啊。”
“谢……谢谢你啊，”宿怜抽出嘴，袖子捂脸小声道，“这些菜怎么都没动过？”
“我跟我姐闹绝食呢，小事，”成三弦无所谓的耸耸肩，又夹了块炸鱼肉，凑到宿怜面前，“尝尝这个，我家嬷嬷亲手做的，特别香。”
香气飘到宿怜鼻子里，熏成了浓重鱼腥，胃里一阵翻涌，没想到弯腰就呕了出来。
成三弦毕生第一次见到这么脆的，他到底是怎么从别人手底下活过来的啊？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学着自己不舒服时老嬷嬷抚摸的样子一下一下拍着宿怜的背脊。
成三弦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宿怜抽搐嘴角，“不，我就是没吃过肉，太腥了，受不了。”
成三弦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倒吸凉气，宿怜觉得自己凭借一己之力重塑了这位富贵人家的三观。
成三弦继续问道：“外面都是你这种人吗？”
宿怜想了想，自己身为蜀天青大弟子，其实比很多人都要优待许多，倒不至于有多惨，但看这位成三少爷不谙世事的模样，话到头他却又说不出口。这个人的脑海里，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如登春台，他不想再伤他的心，便试图安慰道：“日子会好起来的。”
成三弦松了口气：“要不你就在这里呆着吧，等他们打完了再出去。”
宿怜埋着头低笑片刻，末了抬起眼睛看着他：“你这人真有趣……介绍一下吧，我叫宿怜，你呢？”
“我的名字出自李白的《郢门秋怀》，‘郢门一为客，巴月三成弦’，”他说道，“我叫成三弦。”
这时弯成小船的月亮降落西山，蜀地的天幕逐渐呈现出鲜红的色彩。
宿怜轻声接应着下一句：“……朔风正摇落，行子愁归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