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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厌 ...

  •   飘雨时候的云村比平时水汽大,起的雾气也更大,甚至到了夜里,会升起一团一团的雾来,街上的灯笼一照,影影绰绰的,有些吓人。

      钱家此刻却是家门大开,几个侍女下人顶着雨跑了出去,在街上挨家挨户的敲着医馆的门。

      “赵郎中,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小少爷吧。多少钱我们老爷都给!您开开门!求您开开门啊!”

      雨夜里,强有劲的手拍在木板门上,不知道拍了多久,雨水打在手背上,身上,那个下人冻的瑟瑟发抖,指甲和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色。甚至到了后来,他已经跪伏在赵家医馆的门口了,回应他的除了秋后的雨水,再没有其他。

      就在他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医馆的门哗啦一下开了。他惊喜上前:“赵郎中……”

      出来的不是赵郎中,而是他的妻子,四十多岁,体型有些微胖,却是生的珠圆玉润的,保养的很好。她一脸的戾气,抬脚对着下人的大腿就是一脚,踢得他踉跄好几步。

      “大半夜的鬼嚎什么?云村现在这么不太平,谁敢半夜出门?赶紧滚。”

      那人又上前来,一时心急握住了钱夫人的左手腕,哀声道:“夫人,求您给赵郎中说一下,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冰凉的雨水沾到赵夫人的玉臂上,激的她啊的叫了一声,抬起右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放开你的脏手,什么一条人命,谁知道他得的是什么怪病,天皇老子来了都不一定治得了,你们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赶紧准备后事!”

      赵夫人说完,木板门又狠狠的关上,雨越下越大,那个下人只能肿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回去。
      到了钱家大门口,钱老爷在门口踱步,钱老爷前几日刚过了七十大寿,来往的宾客都说他面色红润,精神头好,绝对能寿比南山。这才短短几天,钱老爷几乎消瘦下去,脸上的灰败感遮也遮不住。

      见最后一个下人回来,他顾不得打伞,冲下台阶去,颤抖着手问:“怎样?”

      下人低着头,摇了摇,半晌说道:“老爷,赵郎中……不肯来。”

      赵郎中是村上医术最好的郎中,他要是也不肯来,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钱老爷身形晃了晃,下人扶住他,他那双苍老的手无力地摆了摆,拄着拐杖缓缓地朝屋里走。刚上了台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跑来,带着哭腔:“老爷,小少爷他……不行了……”

      钱老爷火急火燎的进屋,床榻上钱泯面色发青,浑身发抖,早就是不省人事,靠着一口气撑着。钱老爷气的拐杖拄地:“都愣着干什么!再去找郎中,我要救他……救救我孙子……”说到难受的地方,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娃娃,一股哽咽涌上喉头。

      “老爷……”

      “郎中不来,那就去找人做法!去找!我不能让他死……我不让他死……”

      瓢泼大雨砸在地上,天地相连,串成了一张水网,没有人动作,只有静默和偶尔的抽泣。

      “老爷……”这一声老爷带着颤音,如同一张催命符直接击垮钱家老爷,他靠在门框上,仰着头止不住大喊:“为什么!为什么啊!!”

      倾盆大雨后的云村第一次见了太阳,阳光穿透盈盈绕绕的雾气,却照不进钱家大门。

      钱家上上下下白衣素裹,小娃娃已经梳妆好了,躺在为他特制的木棺里,今日守灵一天,明日便要将他下葬,归尘归土。

      是夜,钱府门前的白灯笼被风吹的忽闪了几下,几个守灵的侍女原本昏昏欲睡,被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惊,都醒了个七七八八。

      烛火还在烧着,蜡泪顺着烛身滴下,堆积在托盘上又凝固成蜡。外面忽然大风四起,吹的灵堂上纸钱和烟灰纷飞,一个侍女起身准备把门掩上一点,就听到由远及近的摇铃声伴着脚步声,哒,哒。过了一会听到有人吟唱:云烟古村道人家,一府一灯一炬蜡,众生不知心中恨,取一魂来亡一人。

      声音清澈哀婉,穿破黑夜里的长风,传入钱府每个人的耳里。

      铃声越来越近,可以听到他每走一步,铃铛就会响三次。

      吟唱声还在继续,三遍过耳,脚步声停,摇铃声止,等钱府众人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站在了屋外。

      钱老爷抬头一看,那人一袭月白色袍子,腰间挂了一串三响铃,面相清秀,像是个修仙的道长。

      “你是?”

      “我来救命。”

      钱老爷先是疑惑,然后双瞳一亮,立即让了一条路出来。那人踏进屋子,腰间的铃随着身体的动作叮铃叮铃的响,走到小娃娃的木棺旁,他神情淡淡的,转过头说:“拿一碗清水来。”

      侍女赶紧端了碗清水,递到他手里,他燃了一张符,就在符要燃尽的时候放入水里,化成了一碗符水,接着如法炮制,在同一碗清水里燃了十张符。

      符水里沉淀了符灰,他又将符水倒进手里,滤出泡软的符灰,拿手蘸了,在小娃娃的额头涂了一横,从头顶一路向下,经过鼻梁、嘴唇直到下巴画了一竖。

      他勾了勾唇,笑的很淡,缓缓说:“醒来。”

      等他说完,木棺里的小娃娃竟睁开了眼。

      众人皆是一喜。钱老爷趴在棺上,伸手去摸里面的人,可是他手伸到一半就停在了空中,棺里的人睁着大眼睛,脸上是厚厚的白粉胭脂,嘴唇上点了红——云村的入葬习俗,说是夭折的孩子年龄太小,不识路,将他们化妆成无常鬼的样子,到了地下自然会有人接走。

      此时棺里的小人儿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看,不像是活人,倒真像个无常小鬼。

      “道长……这……”钱老爷惦着他无处安放的手,面上又急又喜。

      那道长转头笑了笑:“老爷别急,他只是醒了,还未真的活过来。”

      “那,怎样能让他活过来?”

      “换魂。”

      钱家是做生意的,从未与修仙论道的人接触过,听到说要换魂,钱老爷登时吓得面色苍白,他环顾四周,侍女下人们与他对视一眼都赶紧低着头,没一个敢看他的。

      “……钱家养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人愿意为钱家站出来吗?”钱老爷指着一干人,气的拿拐杖拄地。

      “不。”道长开口说道,“这娃娃看起来不过三四岁,倘若拿大人的魂换进去,这具身体定然不能支撑,所以要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来换。”

      “年龄相仿……”钱老爷喃喃,由喜转忧道:“云村偏远,这些年没人敢嫁过来,还有不少人带着全家迁离,村里能有一两对新婚小夫妻已经是不易,更别说三四岁的孩子……”

      “老爷,咱们村里确实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

      钱老爷闻声望去,说这话的是站在一旁的下人,他的一边脸高高鼓起,是青肿未消。钱老爷对这人有印象,正是昨夜最后回来的那个下人,他去赵郎中家求医,他的脸被赵郎中的妻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腿上也被踹的有淤青。

      “老爷忘了,村上的赵郎中是老来得子,如今妻子四十多岁,有一儿子今年刚好三岁!”下人的眼睛里带着迫切,像是一把刀直刺向钱老爷。

      钱老爷有些失神,想了想说道:“对,对对对,赵家是有个小儿子,没错。”他一抬头,对上道长的目光,他有许些害怕,问道:“道长,我有一问,换魂之后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道长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指了指木棺里的人:“就是如此模样。”

      就是,如此模样。双目无神,无法言语,不会动弹,如同死去一般。

      钱老爷怕了,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但他也知道这么一换,活了自己家的孩子,死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钱老爷还算是仁厚,他心里一直在拒绝这件事。但是他一看到木棺里躺着的小人儿,心里就一阵阵的刺痛,不知他钱家哪里做的不对,竟然要遭此祸事。
      一夜无果。

      第二天钱老爷还未起床,卧房的门就被敲响,敲了两声还不等里面人应他便推门而进。来的人风尘仆仆,看起来是赶夜路回来的,衣服上还沾着许些露水。

      “爹!泯儿他……”这人是钱老爷的独子钱之鸿,也是那小娃娃的亲生父亲,他本是去江北谈生意,听闻儿子病危,半路折返,今早赶回了钱家。

      “我听说家里来了一位道长,能救泯儿一命,爹你为何不答应他?”钱之鸿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老爹。

      钱老爷披了件外衣,坐在床上:“鸿儿,你可听那道长说如何救人吗?”

      “我听了,说是换魂。我还听闻赵郎中家就有一个三岁的孩子!”钱之鸿面露喜色,他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几次噩耗,甚至以为回来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谁知竟有如此厉害的道长,能叫人起死回生!

      “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愿意做这种事,这与杀人有什么区别,简直是荒唐啊!”

      “怎么荒唐,若是别人也就算了,我可是听说了,他赵郎中见死不救,我们多次好言相求,可是他呢?他与他那婆娘却出手打人,眼睁睁的看着我儿死去,他们又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钱之鸿起身向外走,“我这就给那道长说,今日便施法换魂!”

      “鸿儿!鸿儿不可,会遭报应的啊!”钱老爷慌忙起来,追了两步,但毕竟年迈,没有追得上,钱之鸿将房门一关,竟然从外面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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