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那时香》白别浦

5、第5章 老爷子

　　病恹恹的孟老爷子在这一年病情突然恶化，终于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晴朗日子里一命呜呼魂魄归西。孟老爷子膝下有儿女一双，一个是孟其可的帅哥父亲孟东才，一个是在老鼻子年间就留学资本主义国家专门研习资本主义发家史的孟其可美女小姑孟知才。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伺候孟老爷子端茶送水的活，由孟其可家一手包办。
　　前文也提过，孟其可家之所以以一个高端知识分子的身份，屈居于这乱瓦恶俗之中，大部分还是孟老爷子那烧钱不要命的病闹的。虽然另一高端知识分子孟知才也会定期的寄钱过来。但是孟老爷子这人皇上了一辈子，一定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再加上一得病，身价立刻涨成太后了，还是兰儿级的。
　　这病需要定期防化疗，并且还需要喝中药以达到“中西医结合”的治疗原则，花钱不说，主要是人痛苦的很。并且需要患者有极大自信心，就是那种，“我觉得我行，我他妈就是行”的心理暗示。说起来孟老爷子这点做的相当的好，某次陶晓棉有事外出，孟东才杂志社忙的手脚不分，于是让时年十七的孟其可代为照顾。小孟同学走进单人病房时老爷子正在抽烟，床头的小柜子上还放着不臭的油炸臭豆腐。
　　老爷子看见孟其可有些慌张，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猛抽一口烟然后着急的想把烟藏起来。
　　孟其可有些无奈，“爷爷，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老爷子很有点铁人精神，一边继续藏着，一边更大声的说“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看不见。”
　　孟其可终于知道为什么某次范语看望完老爷子说他是自己见过的癌症患者中最坚强最会做心理暗示的了。
　　其实他不知道，范语这么说与老爷子敢抽烟喝酒跳霹雳无关。如果一个人高龄并到胃癌中晚期竟然还有力气去承受年轻小护士的尖声责骂，那他不是坚强不是自信是什么？呜呼，孟老爷子，高人也！
　　现将小护士之责骂呈现如下
　　“死老头！你在干什么！你摸我屁股！我拿针戳你！”
　　这事老爷子自然不敢让家人知道，只好找了范语前来摆平。范语倒是热心且厚道，自己出钱安抚了小护士的情绪——买了超市四联包的小护士卫生巾送去。
　　给小护士的时候还很诚恳的说“这包里，什么大小的都有。”
　　这之后老爷子病房的电视空调就突然都失灵了一星期。
　　其实孟其可很有点继承了老爷子这种精神的意思，铁人，活生生的再世铁人。再看他那风度那气概，铁人知识分子。
　　简称人粪。
　　当时还是人粪同学的人粪同志，被老爷子这种在艰苦条件下也要让自己享受的精神震惊了，他心头一热，深受鼓舞。
　　于是他大喊起来“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阿对不起是您怎么可以这样？！阿爷爷我刚才管您叫你的事情您别告诉我妈行么？行么？您看那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管您叫你，我这不是着急么不是关心您么？我可是好意吧对吧？您说是吧？”
　　老爷子偷笑了好久，正色道“好吧，就原谅你这一次。”
　　抽烟的事情就这样划过去了，不得不说，孟其可小同学在钻空子方面是很有一套的。
　　当然，是别人钻他的空子。
　　他是想问问是谁给老爷子那些东西的，胃癌患者最忌讳的就是烟酒和炸食，可是细一想，又真怕是范语给的，这种混账无赖的事情，在人粪同学眼里，还真只有范语做得出来。
　　他怕自己受刺激。
　　孟其可觉得自己变怪了，以前范语怎么作恶他都会视而不见，有的时候去帮忙打小报告。但是现在每逢这种时候，孟其可都会特别的担心，有时还会帮范语掩饰作伪证什么的。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坏到家了。
　　但是，这个时候人粪同学还是尽到了做子孙的职责——事实上他真的是很担心。
　　“爷爷，这些东西是谁给你的？范语？”
　　老爷子抬头看他，笑了。
　　孟其可心里一阵寒，他觉得这笑容里没好事，因为这笑的弧度和范语太像了。
　　“我自己买的。前几天，让护士推着出去转了转。”顿了下“在医院食堂，买的。”
　　孟其可这才想起来，孟老爷子金贵，从来不穿病号服，再加上爱戴帽子，虽然瘦骨如柴，但是还是神采奕奕的。坐在轮椅里，人家可能以为是骨科的病号。
　　“烟呢？”孟其可不肯罢休“是不是……范……范语，给的？”
　　孟老爷子竟然很羞涩的笑了，“不是，是我从你爸口袋里拿的，他没看见。”
　　又坐起来“乖孙子，快帮爷爷开窗户出味，不然一会护士发现了，这回估计连护舒宝都没用了。”
　　孟其可大惊“护舒宝？”
　　孟老爷子自知失言，只好哈哈哈的打马虎眼
　　“没事没事。”
　　孟其可当即意识到，这事情和范语有关。
　　因为如果和范语无关的话，老爷子打马虎眼是用“你别管了，我才是老大。”这种话
　　他郁闷了，然后又问“是不是有范语的事？”
　　老爷子在床上乱动，想用一本安徒生童话挡住脸。
　　人粪绅士不肯罢休，他身上也是有铁人血统的，不然也不会后来追范语一追追好几年。
　　这只能用“宁可少活20年，拼命也要拿下范语和钱！”来形容。这是什么？这就是仁义礼智信！这就是马列毛邓三！
　　扯远了，回到老爷子和烟身上。
　　人粪同学拿出铁人精神来，想要逼问老爷子。
　　但是他忘记了，这种铁人精神，也是老爷子遗传给他的。
　　姜还是老的辣。
　　孟老爷子更是个中高手。
　　“啪”把安徒生童话一扔拿出一本历史书来
　　“1789年的法国《人权宣言》，第一条在权利方面，人们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只有在公共利用上面才显出社会上的差别。第七条除非在法律所规定的情况下并按照法律所指示的手续，不得控告、逮捕或拘留任何人。凡动议、发布、执行或令人执行专断命令者应受处罚；但根据法律而被传唤或被扣押的公民应当立即服从；抗拒则构成犯罪。第十七条财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除非当合法认定的公共需要所显然必需时，且在公平而预先赔偿的条件下，任何人的财产不得受到剥夺。”喘了口气“所以，你现在就在执行专断命令，并且正打算着剥夺我的财产。这是什么？这就是违背了历史，违背了历史会怎么样？会遭到灭亡！看看袁世凯，看看希特勒！”
　　孟其可被镇压了，文字镇压。
　　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违法了，还是法国在１８世纪定下的资本主义法律，怎么看怎么和自己２１世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形象不符。他想再说点什么，又怕老爷子把什么权利法案独立宣言都搬出来。
　　孟老爷子是研究世界史的，这种事他当然干得出来。
　　孟家是书香门第，不假。
　　就是这么一个虽然年老体衰病重眼见着都日薄西山却还能啪啪啪背出人权宣言并且敢于以一老朽之身偿少年春梦的老世界史研究人员，却在一艳阳高照的日子突然去世了。
　　他最后见的一个人，竟然是范语。
　　人死前都会有感觉，不知是哪位圣贤提出这一理论，反正孟老爷子在某一天和突兀的给孟东才打电话叫他过来。
　　孟东才觉得事情不对，立刻放下手边事物奔赴医院。
　　老爷子看起来比平时衰弱，他只是说
　　“用什么方法也好，现在立刻让范语来见我。”
　　孟东才有些为难，那时是上课时间，虽然范语那时肯定在干除了上课外的一切事物。
　　“爸，这样不好吧……”
　　老爷子立刻一吹胡须
　　“1776年美国的独立宣言……”
　　孟东才马上开始掏手机。
　　半小时后，范语到了，请假的原因是家里的小时工看黄片流鼻血了他得回去处理血崩。
　　孟老爷子挥挥手，孟东才乖乖出屋。
　　老爷子正襟危坐，看来这是场正经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