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饲养后》千泱

2、雏鸟情节

　　白衣男子单手托着“它”，缓步远离了令沈沧舟心悸的火堆。

　　小红鸟瘫坐在男子掌心，在盯着白衣男子看了足足半分钟后，他才终于狠下心，扭头打量自己所在的新环境。

　　或许是破壳瞬间即将被烧死的经历，让沈沧舟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穿到异世界，还成了一只幼鸟的设定。

　　人的底线就是拿来打破的，他现在不求是个人，只求能好好活着，先活下去。

　　方才挣扎破壳的时候，他没仔细瞧，如今一看，他所在的这个地方，天穹阴暗，大地黑白灰三色，一丝别的颜色都罕见。

　　沈沧舟甚至怀疑……这个异世界有没有植物。

　　白衣男子所站的地方，应该是在某个高台，令沈沧舟可以一览万里风景。

　　然而，万里长空暗淡，那并非是乌云压城带来的暗淡，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空的底色。

　　极目远眺，大地上建筑方正而低矮，行人无一不身披黑色斗篷，在空旷的街道行走时，脚步匆忙，如鬼魅夜行。

　　沈沧舟想，这个地方，贫瘠得宛如戈壁，再刮点风沙，简直就可以唱“风萧萧兮~”了！

　　一想到这就是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小红鸟整只都焉下去了。

　　下一秒，它猝不及防与一双冰寒入骨的眼眸对视——

　　原是白衣男子见它东张西望，此刻低头，朝它开口：

　　“*·、〃……”

　　小红鸟：“？”

　　救命！

　　和一只刚破壳不久的文盲鸟交谈，是要闹哪样？

　　面对一脸严肃的男子，小红鸟歪了歪脑袋，仔细把他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很明显的是，他没有带着“穿越即听懂异世界语言”这个bug。

　　听不懂，想不明白，毁灭吧……小红鸟恹恹地把头垂下来，但一双水红色的眼睛还是偷偷打量着白衣男子。

　　他……真好看啊。

　　比前世电视上所有明星还好看，比他上辈子所有见过的人都好看，那是一种足以摄魂夺魄的美，漂亮到让暗淡无光的天穹，也仿佛有了别样的色彩。

　　一魔一鸟就这样静静对视了五秒钟，最后，沈沧舟看见男子又笑了。

　　这次是很简短狭促的一声笑，有些嘲讽的意味。

　　但沈沧舟不敢胡乱揣测，他不知道这个语言都不同的异世界，人们对笑的定义，是不是也不同呢？

　　沈沧舟唯一确定的，就是这白衣男子衣着打扮大概与古早华国差不多，至于多古早……大概几千年以前吧。

　　有点类似魏，晋……的衣着打扮？

　　下一秒，有一个蓝发银眸的男子飞到了白衣男子身边，那瞬间，沈沧舟直接呆住了。

　　可……可以飞的吗？！！

　　来者头戴紫金冠，一袭月白华服好几处都被火烤焦，他没有直视白衣男子，而是一直半跪在地，与之交谈。

　　隔着半米距离，小红鸟呆呆地看着来者，看他爬满了半张脸的蓝黑色鳞片，看他明显比理发店洗剪吹要顺滑名贵的湛蓝色长发，还有那双晶莹剔透的银色眼睛。

　　破案了，这不是简单的古代，而是个可以飞，有奇奇怪怪生物存在的异世界！

　　两人简单交流了几句话，而后跪着的男子起身，没被鳞片爬满的半张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再然后，沈沧舟就被白衣男子交给了这个人。

　　不要！

　　小红鸟突兀张开稚嫩的翅膀，将白衣男子的右手拢住，同时，它小身体浑身微微颤抖。

　　小红鸟水红色的眼睛里迅速泛起一层雾色，它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白衣男子。

　　沈沧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知道，他马上就要被白衣男子交给别人了。

　　就是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颤抖。

　　很可惜的是，现在的他还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白衣男子那瞬间，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那一眼带着审视的意味，似乎透过沈沧舟小红鸟的外表，看透了他的内心。

　　最后他开口说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语调很轻，轻若叹息。

　　而沈沧舟就僵在他摇头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男子摇头的那瞬间，一起碎掉了。

　　……

　　时间退回半刻钟前——

　　祭祀台上，狂风呼啸，但白衣男子所立之地，万物静默。

　　年轻的魔王缓步走到平台边缘，衣带飘飘，他俯瞰整片魔域，微眯着眼，目露沉思。

　　不多时，他发现缩在他掌心的小红鸟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打量这个新奇的世界。

　　年轻的魔王悄无声息打量着掌心的小红鸟，突兀来了恶趣味。

　　他开口，恐吓来得得心应手：“想在临死前……再看几眼魔域的风景么？”

　　但小红鸟循声而来，却只是傻不愣登地抬起头，然后呆呆地看着他。

　　看清小红鸟眼中迷茫的魔王：“……”

　　魔王笑了。

　　他右手往前伸出，那是一个把手里的小红鸟从祭祀台上直接扔下去的动作前兆。

　　但是，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掌心的小红鸟还是用那样呆呆的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它在看着他。

　　仿佛不用在意这世界的一切，不用在意环境的恶劣与否，不用在意刚出生就差点死去的命运。

　　只要一直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呢？”魔王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可以听见的声音，低语，“……沈沧舟。”

　　年轻的魔王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熟悉到融入骨血刻骨铭心的名字，唇角笑意若隐若现，冰寒的眼眸深处，小红鸟看不透的地方，满是疯狂之色。

　　“让我想想，你还这么小……”魔王陷入沉思，语句缓慢却不容置喙，“直接扔到漆桐木的火堆里，应该很快就会烧死吧？”

　　魔王盯到它被烤焦的尾巴，眸光愉悦。

　　小红鸟还是呆呆地看着他。

　　“这么小，饿你一顿不会死，那么饿两顿三顿四顿……总能饿死吧？”

　　小红鸟朝他歪了歪头。

　　“这么小，连飞都飞不起来，”魔王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从这千米高的祭祀台直接扔下去，用不了几秒钟——”

　　“嘭——，一滩肉泥。”

　　小红鸟短小稚嫩的喙上下开合，啄了啄他的手，不痛，有点痒。

　　“……”

　　在说了一大通死法后，魔王无趣地闭上了嘴。

　　他负手而立，直到海妖从火堆旁飞来，大胆发问：

　　“陛下，这只朱雀到底要不要烤……”

　　“来吃”两个字，在看见白衣男子转过来的脸时，被极具眼力见的裘负雪吞下去了。

　　蓝发银眸的海妖谦卑跪着，从善如流换了套说辞：“陛下，是想带着这只朱雀回宫？”

　　白衣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目光注视着掌心趴得整好的小红鸟，半晌，悠悠开了口：“把这个小东西……处理掉吧。”

　　他的嗓音幽冷，让站起身来的裘负雪感觉……自己是不是不该站起来。

　　蓝发的海妖微笑，弯腰，恭敬朝前伸出双手，准备接过魔王手里那个“小东西”。

　　可就在那一瞬间，那只毛绒蓬松的红团子突兀展开了翅膀，铺开的翅膀拢住魔王的手，极像不愿被交付出去。

　　它像是听懂了魔王说的话，整小只浑身颤抖。

　　看起来怪可怜的，蓝发海妖对上小红鸟那双起了雾色的眼珠子，淡淡想。

　　但也只是想一想。

　　魔王的决策，向来不容置喙。

　　手举了半天，裘负雪没等到魔王把小红鸟交过来，反倒看见魔王对着手心的毛绒团子，又开始自言自语：

　　“你想死么？”

　　“……”

　　是的，对于裘负雪而言，和一只刚破壳的，铁定听不懂人话的小朱雀交谈，那和自言自语没什么区别。

　　“陛下，它应该还听不懂您的话。”

　　海妖温和开口，如此劝慰道，他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合格的，为魔王考虑的下属，这不，祭祀台旁那两个大魔躲还来不及，也就他裘负雪敢凑到魔王面前了。

　　魔王连一点视线都没分给他，却依旧反驳他：“它听得懂。”

　　海妖微笑，不置可否。

　　而后，魔王继续“试图”和掌心小红鸟交谈，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死亡警告”，各种“死亡恐吓”……反正不管魔王怎么说，小红鸟都是呆呆看着他。

　　到了最后，魔王终于肯抬起头，施舍裘负雪一点眼光：

　　“它真的……听不懂。”

　　裘负雪笑意温和，姿态谦卑，表情乖巧。

　　内心却骂起了MMP：您早该知道。

　　下一秒，魔王无趣地把掌心小红鸟交过来，在裘负雪怀疑的眼神中，魔王只是退了半步，深深看了那小朱雀一眼，而后轻叹：

　　“它听不懂啊……”

　　心细如裘负雪，一时也摸不透魔王的想法。

　　他只感觉自己捧着这小红鸟，跟捧个烫手山芋一样，魔王这意思，到底是杀了它……还是不杀？

　　不过，毁与不毁，毁；杀与不杀，杀……这一向是魔王的原则，裘负雪刚准备静悄悄退下，脚步刚挪了一步，就被魔王叫住了。

　　魔王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他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月。”

　　“啊？”海妖懵逼了一瞬，养一个月？一个月后再杀？还是……折磨一个月后杀？

　　却见魔王慢条斯理补充道：“一个月的时间，教会它魔语。”

　　裘负雪：“……”

　　裘负雪傻住了。

　　一个月的时间，教一个成年人学会魔语都够呛，更别提是一只刚出生的小朱雀了……逗谁呢？

　　下一秒，魔王忽又来了兴趣，就见白衣男子切换到修真界通用语，开始对小红鸟“死亡恐吓”。

　　在小红鸟对修真界通用语完全无反应后，魔王皱了皱眉头，再度开口，已经是一口熟练的妖族语言。

　　在妖族语言也行不通后……连浪迹三界的海妖，表情也开始迷茫，完全听不懂魔王口里的异族语言了。

　　一海妖，一小红鸟，以同样的姿势和表情盯着“激情飙外语”的魔王，四目懵逼。

　　“陛下……陛下！”眼看魔王口中的语言逐渐往离谱的方向发展，海妖不怕死地打断了魔王的话，而后，战战兢兢开口：

　　“卑臣定在一月之内，教小红听懂魔语！”

　　魔王终于停下来，双眸含笑地看着蓝发海妖。

　　最后，白衣男子嘴角上扬：“小红？”

　　裘负雪心中警铃大作，大意了！

　　“名字不错，以后就这么叫了。”

　　裘负雪缓过来一口气。

　　“一个月教不会，就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灵猫。”

　　裘负雪：“……”哭泣鱼鱼头。

　　好不容易“送走”魔王后，蓝发海妖捧着手心小红鸟，长长叹了口气。

　　不久后，在半熄灭的火堆下畏畏缩缩不敢过来的两位大魔，也次第过来了。

　　黄衣小姑娘皱巴一张小脸，别扭地开口：“臭鱼鱼，魔王明显不高兴，你还接这个烂摊子干嘛？”

　　一旁骷髅附和地点点头，差点把骷髅头点掉了，还好他一双白骨爪手快，迅速把差点掉了的骷髅头接住，安好。

　　“是海妖，是鲛人，不是臭鱼鱼！”裘负雪恶狠狠开口。

　　“喔，好的，臭鱼鱼。”

　　“……”

　　蓝发海妖满脸生无可恋。

　　笑意逐渐从他脸上流逝，最后，蓝发海妖面无表情，轻轻道：

　　“两个月前，魔王去了趟修真界东陆。不知他是否一时兴起，从妖族手里抢回来这枚朱雀蛋。”

　　“但我听说，整个锁妖塔，连带看守的百余妖族，全部付之一炬？”

　　表情恶狠狠的小姑娘脸上笑意僵住，连咯吱咯吱开合的骷髅也不动了。

　　海妖脸上因魔王而激起的鳞片一片片翻起，再隐匿回肌肤下。

　　每次近距离接触魔王，他的鳞片都忍不住会露出来，就像无心枯骨烛天南会把自己变成骷髅架子，而黄衣恶鬼甘黄衣，会假装自己真的是个“无害的小姑娘”。

　　壁虎断尾求生，变色龙变换颜色，动物面对危险都有保护机制，人魔妖……也都一样。

　　而正常形态的裘负雪，不像是魔，倒像是修真界哪个名门望族出的风流公子。

　　“那看守的妖族里，可不乏修为堪至出窍的大能。”黄衣小姑娘讪讪开口。

　　海妖摸着手心由活泼到不愿动弹的小红鸟，最后叹了口气：

　　“小红，你可真幸运啊。”

　　近距离接触，海妖好几次都感受到魔王平静外表下的波涛汹涌，那是实打实的杀意。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魔王在面对一只刚出生的小朱雀，内心会波动如此。

　　而一臂之隔，宛如思维的天堑。

　　瘫在海妖掌心的小红鸟，满脑子还是白衣男子离去时毫无留恋的背影。

　　想着想着，水红色的眼睛里就包了一包泪。

　　他……讨厌我。

　　但小红鸟不知道的是，因为语言不通，它完美逃过了一劫。

　　文盲，救鸟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