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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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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渠原本已经没什么特别期待了,但命运总是在捉弄着愚人,让人看不透,也解不开。
许渠在时隔多年后再想起那天,还是会觉得缘分妙不可言。
“我们来比赛,就比谁先到对面岸边。”陈眷踩着水,跟游过来的许渠说着。
“好。”
陈眷在他向自己游过后,倒数三声,一齐扎进水里,都潜游一段后,齐头并进地游着。
许渠本想着自己是男生,体力有优势,而且手脚也长,就想卸下点力,结果刚放了点水,旁边的她立刻超出去一个身位。
暗暗想着她很厉害,对待比赛也认真起来,两道水波一起划向岸边。
在略微一点的差距下,陈眷输了比赛,扒在池边,用力一撑上了岸。
旁边就有一个梯子,许渠见她灵活地就上了岸,也准备以同样方式上去,就看到她笑着递来的手。
许渠拉住她的手,心情愉快地上了岸,她很无意地收回了手。
赛琳娜拿着毛巾绕到对岸,委婉地表示她们要走了。
“再见啦,你游得非常棒!”陈眷裹着赛琳娜递来的毛巾,跟许渠告别。
“你也很棒,有机会下次再一起游。”许渠挥着手目送她们离开,看着小小的女孩,觉得特别美好。
泳池入口,彼得可怜兮兮地蹲着,在等着她们出来。
见到神采飞扬的陈眷带着低沉的赛琳娜出来,迎了上去,“少爷说让你们先去餐厅吃饭,他一会儿会过来找你们。”
“他什么时候来?”陈眷用目光敲打他,对他的背叛行为十分不满。
赛琳娜见到彼得背起了黑锅,暗暗呼出一口气,也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半小时左右。”
“那我们下去等他吧。”这个我们不包括彼得,她挽起赛琳娜的手,往电梯走去。
被抛弃的彼得茫然地看着她们的背影,默默地跟了上去。
顾怀浮驾车抵达希明广场时,在停车场出口看到了她。
熄火拔钥匙一气呵成,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言笑晏晏的女孩,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么高兴呀?”
陈眷拍开他的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把脸上的笑收敛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很闲呢?明明上次生日你都没来,现在说来就来了。”
顾怀浮看着她故意别过身,不看自己,无奈地扣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回来,弯下腰和她直视。
“不希望见到我吗?”他离得很近,能看到他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
赛琳娜看着一见面就自动屏蔽掉其他人的俩人,带着彼得识趣地溜掉了。
“你这是偷换概念,我才没有这样说。”陈眷被他的眼睛吸引,但思维仍然很清楚,没有被美色迷惑。
“可是我想见到你。”她否认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希望见到自己,顾怀浮想到这里,就觉得面前的女孩可爱极了。
陈眷后退一步,看了眼空荡荡的出口,不知道赛琳娜什么时候走的,想起了楼顶餐厅的美食,抬了抬下巴,冲他说道:“不是要请客吃饭吗?我想现在去。”
顾怀浮迈了一步,站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往大厦走去。
他迈步不是很大,陈眷恰好能和他并行,每次和他并肩走都好像是这样,很安静但不尴尬。
“你知道我被斯派德学院录取的事吧。”陈眷想着离开学日期不远了,以后能出门浪的日子也不多了,那能见到他的机会也会少了。
顾怀浮看着前方嬉闹的小孩,牵着她绕开,走进了大厦。
“嗯,我知道,那你应该不知道我也被斯派德录取的事吧。”
“嗯,我不知道,别告诉我你还和我在同一个班级哦。”
“那倒没有,比你高两个年级。”
“那以后叫你学长喽。”
顾怀浮想了想,觉得还是叫师兄更好,感觉关系更近,“还是叫师兄吧。”
“哼。”
陈眷放开他的手,伸手去够电梯按钮,踮起脚才够到。
顾怀浮不打算帮忙,在旁边看着她,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可以点餐吗?”
顾怀浮点点头,掏出手机,拨通了餐厅经理的电话。
“想吃冷藏过桃子芝士蛋糕。”
顾怀浮用很清冽的声音说着意大利语,陈眷能听懂一部分,听到他很认真地说尺寸加大一号。
在他结束通话后,陈眷微笑着说:“你是想喂胖我拿去卖吗?”
顾怀浮看着离自己一个电梯那么远的她,抬腿走了过去,把她堵在角落,然后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是想让你再长高一点,现在连我胸口都没到。”
“哼,等我以后长得比你还高!”
顾怀浮听着她信誓旦旦的宣言,鼓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拉着她出了电梯。
电梯往左是餐厅,往右是泳池。
陈眷又坐在上次的位置,期待地等着蛋糕上桌。
粉嫩嫩的蛋糕被端上桌,陈眷熟练地拿刀切开凝胶桃子和白色芝士,动作轻缓地搁到白色盘子里,然后端到顾怀浮面前。
“这个季节吃桃子正好,味道应该会很好。”资深吃货最基本的素养就是不错过食物的最佳食用期。
顾怀浮用银质叉子切下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咬着脆脆的桃子,水果味和芝士的浓厚相融合,她的品味果然够好。
“师兄,你会游泳吗?”陈眷嚼着汁水饱满的桃子,想起来刚才酣畅淋漓的比赛,如果和顾怀浮一起应该也会很有意思。
顾怀浮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想去游泳吗?”
陈眷毫无察觉,只觉得刚才还没过瘾,于是兴致勃勃地说:“想,刚才和许渠没有游尽兴。”
顾怀浮捏着叉子的手紧了紧,明白了其中关节。陈眷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去游泳了,自己以为场里只有女性,而希明大厦的设计有许渠家族的助力,所以拥有白金卡并不难。
“那吃完再去。”
陈眷加快了吃蛋糕的速度,到最后发现蛋糕尺寸正好够两人的量。
出了餐厅往右边走去,陈眷才想起自己的泳衣是个什么款式,虽然自己觉得非常可爱,但面对顾怀浮竟然生出了有一点羞耻的感觉。
陈眷硬着头皮走进专属更衣室,这次果断没带兔耳,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挪到了泳池旁。
看到穿了一条泳裤和一件贴身无袖上衣的顾怀浮,正在泳池边望着自己。
“你习惯穿着衣服游泳吗?”陈眷想起刚才许渠只穿了一条泳裤,露着上身游泳,看着顾怀浮的打扮有点奇怪。
顾怀浮咬了一下后槽牙,向她伸出手,等她搭上后带着走进了泳池。
由只到脚踝的水慢慢走到淹没陈眷的腰的深度,清澈的水在她纤细的腰上波动着,顾怀浮意识到她真的是很小的一只。
“喜欢什么泳”
陈眷放开他的手,又往前走了一步,水漫过了胸口。
慢慢抬起腿,往后靠去,身体悬浮在水面,手臂张开,有规律的划动水面,配合脚的上下摆动,匀速游向更深处。
陈眷用行动回答他的问题,她真的很喜欢仰泳,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身体轻飘飘地浮在水面,就好像什么重量也没有。
顾怀浮跟着她仰躺在水面,稍微一侧头就能看到她的笑脸,由衷的笑容。
天空一朵云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深蓝,这片蓝天下,同样蓝的泳池,一对人儿躺在水面上,偶尔原地浮水,偶尔前行,还偶尔望望对方,陈眷发现每次侧头望去时,都能和他的视线对上。
因为仰泳不影响说话,陈眷就随意挑开话题,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顾怀浮,你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我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在,你想知道哪一个?”
“嗯……你妈妈吧。”
“她是一个有点幼稚的人,喜欢捉弄别人,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被她的阴影笼罩。”
陈眷懵懵地看向他,对他的用词表示极大的震惊,难道是他受不了母亲的折磨而离家出走在脑子里已经为他谱写出了一段悲惨身世。
顾怀浮看着她睁大的双眼,笑出了声,把自己的话补全,“她是从孤儿院长大的,在遇到我父亲之前经历过感情背叛。”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很无奈地笑了下,“但是却不记教训,仍然爱上了我父亲,我父亲描述过她的爱,是飞蛾扑火那种,特别疯狂。”
陈眷有点佩服那位女性,每个人都有信仰,她的信仰就是爱情,能为之赴生死。
“所以你父亲也很圆满的爱上了她对吗?”
“嗯,特别圆满,除了我的出生。”
“她不喜欢你吗?”
顾怀浮脸上涌现出无奈羞愧等一系列的表情,陈眷看着突然变成一个小男孩的他,觉出了他很爱他母亲的事实。
“她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所以从我出生就把并不适合我的衣服给我穿,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给我灌输我是女孩的思想,还把家里的男仆打扮成女人模样,让我身边没有一个男性形象,除了我父亲。”
陈眷打量了一下他肌肉脉络分明的胳膊,还有隔着衣服也能稍微一窥的腹肌,感受到了他反抗母亲恶势力的坚决。
“但你父亲很爱她不是吗?”
“是啊,她丈夫特别爱她,可能是家族遗传。”说到这里时,他不经意地看了陈眷一眼,“我爷爷也是这样,但我奶奶就很民主,完全没有什么怪癖。”
“民主……这个形容词让我想到了投票。”
“我被当成女孩养就是他们投票决定的,但当时我爷爷没有参与,所以在我六岁前一直以为我是女孩。”
“哈哈哈哈哈那你爷爷知道后呢?”陈眷觉得有种逆天改命的感觉,颇有意思。
“还好我爷爷有一票否决权,成功让我以男孩形态长到了现在。”
陈眷看着现在挺拔健硕的男孩,想象他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画面,有点同情他。脚微微使劲,游得离他近了点,拍了拍他的手背。
“还好你爷爷慧眼识人。”
陈眷突然想到他的名字,如果他之前是女孩,那一定有一个女孩名字,“那你之前叫什么名字?”
顾怀浮看着她狡黠的笑,把那个折磨他多年的名字念了出来:“顾软软。”
“顾软软……我觉得很好听诶。”陈眷和他对视,很真心地笑着。
顾怀浮听她说出那个名字,突然就觉得那些纠结都没了,因为她都说很好听了。
“不对啊,你的名字为什么这么中式化,你不是意大利人吗?”
“顾是我奶奶的姓,她是中国人,我爷爷一定要以她的姓来起名,后来我父亲也想以我母亲的姓来起名,被我爷爷否决了。”
陈眷对这位拥有一票否决权的爷爷十分佩服,但更好奇的是那位民主的奶奶,是如何征服这样一个人物的。
“你家人真好。”陈眷望着蓝天,想起了自己父母,和已经去世了的外公。
“累了吗?要不要上岸”顾怀浮看她渐缓了划动,由仰泳改为蝶泳游到她身边。
“不想动了,你拉我上去吧。”陈眷说放弃就放弃,连挣扎都没有。
顾怀浮正好在她旁边,拉起她的胳膊,往浅水区游去。
到脚能碰到池底后,顾怀浮把她抱起,往岸上走去。
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心慌,如果刚才没拉住她,是不是就会毫不挣扎地沉入水底,化为一朵泡沫,抓也抓不住。
陈眷靠着他的胸膛,闭着眼,水一滴一滴地从发梢眉眼滑下,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绻绻,别吓我好不好。”
“对不起,就是太累了。”
陈眷靠在躺椅上,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满脸焦急的顾怀浮,接过毛巾擦干净面庞。
“如果你需要倾诉对象,我很乐意,如果不开心了,也可以找我,可不可以不要放弃自己,我真的很害怕。”
“好。”
永远大心脏的陈眷,第一次露出疲惫的笑,但让顾怀浮觉得,这是最接近她的一次。
“想听故事吗?”
那是个不长不短,但几乎没有比那还让她难过的故事了。
那是一个周六,放假在家的陈眷如同往日一样,偷偷带着钱去往超市,买了满满一书包的猫粮,坐上136路公交车,前往那个破旧的小区。
公交车中途熄了火,摇摇晃晃的车厢停了下来,陈眷抱着重重的包下了车,徒步走向小区,天气有点阴沉,好像憋着一股劲。
在小区门口,她最喜欢的那只黄白花猫躺在了那里,还记得几天前,她发现它怀小猫了,还特意买了鱼干去喂它,用废旧的纸盒搭了个简易的窝……
眼睛被泪水迷住,几乎看不清路,在一辆灰色轿车转弯过来时,她冲上去,护住猫,在司机破口大骂声中,抱起沉甸甸的猫,往隐蔽在灌木中的窝走去,把它放平在猫窝里,用手在土里刨开一个坑,把它埋了进去,还摘了刚开的小野花,用石头压住,认认真真地埋葬了它。
指甲有点渗血,还很疼。
书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爸爸打来的,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陈眷直觉出了什么事,但仍然装作往常一样,把猫粮喂给撒娇卖萌的野猫们,但不等它们吃饱,就跑向了公交站。
回家时家里一个该在的人也没有,许久未见的做饭阿姨却在。
“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说是要三天后才回来,让我来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谢谢,我没什么想吃的。”
陈眷跑向爸爸的书房,把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着草拟的离婚协议书,还有好几张银行卡,上面标着自己的名字。
把银行卡收好后,恢复成未被打开过的样子,跑出书房来到自己的卧室,把存钱罐砸开,取出所有的整钱,连包都没拿就攥着钱出了门。
从出租车下来后,跑进了仁致医院,跑到她外公住院的病房楼层,这里是她特别讨厌的地方,但每次可以探视时都会跟着妈妈过来,一次也没落下。
现在那间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曾经趴在玻璃上看过的ICU里也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知道哪里都不会有了。
“呜呜呜哇哇哇哇……”陈眷攥在手里的钱和卡掉落一地,旁边路过的医护人员过来扶她,抱着她安慰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但她都没有停下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外公了,也没有爸爸妈妈了。